莊珝又與葉勉道:“一會兒我們要回去公主府與我父親議事,你和我一道走,晚上也別回侍郎府了,”莊珝說到這裡頓了一下,小聲道:“我想你想得狠了。”
葉勉哪敢,剛想說話,就見一旁的六皇子瞪起眼睛,怒視著莊珝道:“什麼晚上?一會兒我們與姑父議完事是要回宮的,皇祖母還沒解你的禁,你少給我胡鬧!”
莊珝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你自己回去便是,不用管我。”
六皇子呼地站起身來,“我不管你要哪個來管,是太子與我將你帶了出來,晚上不將你帶我回宮,皇祖母又抓不住太子,不隻與我要人?”
莊珝語氣無波,隻漫不經心道:“這是你的事。”
六皇子面色一冷,威脅道:“你別逼我強將你帶回去!”
莊珝毫無動容,“那不如我們現下就回宮,公主府倒也別去了!”
六皇子氣得好半天說不出話,伸手指了指莊珝,恨道:“下回有事,你再別來求我。”
莊珝冷笑,將原話奉還給他,“互有好處的事,你別盡說得隻你吃了虧一般。”
葉勉眼見這表兄弟倆互坑急眼了,趕緊岔過話題,拽了下莊珝的袖子與他道:“晚上不敢夜不歸府,現下不是旬假,府裡有宵禁。”
莊珝眉頭緊緊鎖起,想了想又道:“那也無礙,我晚上回你們隔壁那院子,夜裡去你院子尋你。”
葉勉:“......”
六皇子在一旁聞出不對味兒來了,想了半晌,挑眉道:“竟是還沒過明路,”六皇子想了想笑了起來,臉上鬱氣盡散,看著莊珝的眼睛裡盡是打算。
修瑞院午後是音律課,葉勉便與教苑告了假,隨著莊珝和六皇子去了長公主府。
長公主如今和驸馬二人見面就掐架,倒是躲去宮裡去的時候多,因而並不在府中。
莊珝因著這回是帶著六皇子與驸馬有要緊事要議,便沒帶著葉勉先去拜見驸馬,而是吩咐下人帶他去他的院子歇息,葉勉倒是沒有異議,他連著半個來月熬夜苦讀,身子確實有些吃不住了,不然今兒個午前也不會在薛老頭的課上睜著眼睛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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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皇子也肅起面孔,不復午時闲鬧的模樣,帶著自己的幾個門人心腹與莊珝一同去了長公主府的議事堂。
莊珝身邊貼身伺候的俱都認識葉勉,因而葉勉也沒覺著有什麼不適,打著哈欠由著那些童子們服侍,在莊珝的床榻上合衣睡下了。
如此黑甜一場酣睡,再醒來時竟已是暮色四合,童子們重新給他穿衣整冠,輕聲稟報道:“郡王吩咐,待葉少爺醒來,便要奴才帶您去驸馬爺的書房。”
葉勉“嗯”了一聲,問他,“六皇子可走了?”
童子恭聲回到:“一個時辰前便走了,郡王吩咐我們不許擾了您歇息,他隻在驸馬爺那裡等您。”
葉勉點了點頭,穿戴好後便由著幾個童子提著宮燈在前頭引著去了驸馬的書房,這書房葉勉倒是來過,便是七夕那日他第一回 進公主府與莊珝一起看輿圖那處了。
書房廊下站了好幾排的侍人,見著葉勉來了也沒讓他候等,隻隔著門輕聲與裡面稟報了一聲便掀了簾子。
葉勉微微低頭邁了進去,繼而十分沒出息地怔在門口好一會兒,才輕咳了一聲掩飾過去。
倒不是他見識少,隻是這一進屋就見燈下兩個不分伯仲,各有千秋的極品妙人都笑意盈盈地看著你,是誰誰都鼎不住啊......屋子裡燭光昏融,不甚通明,兩個一襲白衣的美人卻足以將人耀得目眩神搖。
葉勉揉了揉鼻子,恭恭敬敬地俯身給驸馬請安。
驸馬面上帶著笑意,微微抬手示意他起身。
葉勉之前雖未見過驸馬,可隻聽別人描述,再見莊珝與公主並無一處相近的樣貌,便知道驸馬的容貌必是不凡,哪想竟是不在莊珝之下,或者說若是莊珝再長大些便是這副模樣了。
侍人們輕手輕腳地又點燃了幾處燈火,室內逐漸明亮起來,葉勉再抬眼打量,驸馬臉上依舊是看不出年齡,柔和的燭光將他的皮膚襯得細膩至極,有如美玉生暈,五官與莊珝極其相似,隻沒有少年人的青澀,眼裡也沒有莊珝的凌厲霸道之意,神色與眉眼都一副舒展的模樣,讓人十分的舒適。
“勉哥兒在這裡睡得可好?”驸馬出聲問道。
葉勉面上十分乖巧,點了點頭恭敬回道:“睡得很好,多謝貴府照應,”心裡卻又是一蕩,想著一會兒出了公主府,必央著莊珝不許與他說京話了,這吳儂軟語的,可真是好聽......
葉勉至此也終於明白,大文朝集萬千寵愛於一身,舉全國之物來供養的長公主為何殿外長跪三日,以死明志來要挾先帝,定要嫁去金陵了。
書上說的蠱惑人心,怕就是如此了。
第94章 莊珝視角番外(上)
莊珝初至京城, 日日都在和宮裡那些個難纏的周旋,闲暇之餘卻也讓人去打聽了一番這京裡國子學的景況, 探子兩日後與他稟報, 倒也與他料想的差池不大,這國子學裡人雖雜多,除了那些寒門, 俱都是些慣常的官家子弟,隻少數兩三個極臣之子,莊珝漫不經心地一面品茶一面聽探子與他說著這幾人。
隻是聽到這一年的啟字生之首並非丞相之子魏昂淵,而是另一個叫葉勉的三品官之子時詫異地挑了挑眉,饒有興趣地吩咐探子與他講一講這個葉勉。
這葉勉雖剛入國子學半年, 卻是個極囂鬧的人物,因而探子倒早早地將他查了個清楚, 遂半刻沒耽擱將這人學裡學外的事俱與主子稟報了一番。
莊珝聽完冷笑不已, 他還以為是個多了不得的,原來又是一個莊瑜,隻是這端華公子的弟弟怕是還不如他那胞弟,莊瑜雖自小就酸妒他, 卻從來不屑在外頭借他的勢為自己謀利,這個葉勉卻是一面在府裡與父兄酸鬧,一面又借著他哥的勢在學裡拉幫結派做起了小霸王。
說到這裡莊珝便也想了起來,這幾日散學後, 每每一開學屋的門就能見到院子裡的雪人身上插滿了給陸離崢的冰糖葫蘆,紅彤彤的一片, 引得啟南院眾學子一片羨嘆,可不就是那個叫葉勉的幹的,倒真真是個小白眼兒狼,隻翻著花樣牟勁兒與外人親近。
莊珝隻聽著這人便覺厭惡至極,卻也沒想著去尋他麻煩,哪想那人卻自己找上門來。
那日莊珝正在啟南院學屋裡讀書,葉勉來撺掇陸離崢假借出恭與他出去戲冰玩耍,卻敲錯了窗扇,莊珝雖從未見過他,可隻看陸離崢的表情卻也能猜出,窗子外頭正對著他口出輕佻之言的人就是葉勉。
窗子推開後那葉勉踉跄了幾步才站穩,莊珝本想借著這回懲治與他,哪想這人卻比自己還生氣,一手捂著被撞痛的口鼻,瞪著一對兒形狀極好的杏眼怒視與他,隻那眼裡籠氲的霧氣越來越厚,眼角也是漸漸暈出一片胭脂緋色,怒色不知怎麼卻變成了潮湿的麗色,在秀眸中流轉如水。
坐在他前頭的陸離崢趕緊醒著葉勉給莊珝見禮,莊珝眼見著這人起身時偷偷地白了他一眼,霧氣凝成的一滴晶瑩順勢滑出眼睫,卻被他用袖子一把給抹了去,莊珝心內被那股被湿意浸滅的怒火騰地一下復又燃起,煩躁更甚。
莊珝初入京,每日忙得陀螺一般,宮裡容王和五皇子又頻頻給他使絆子,太子那邊雖暗暗助他,卻也對他頗多算計,他每日一睜眼就要想著如何應對他們,夜裡閉眼前卻居然好多回想到那人滿眼潮湿要哭不哭的模樣。
莊珝再見葉勉是在魁元廟山上的桃李苑,他穿著一襲天碧色的春衫,卻與魏丞之子在桃樹下打鬧滾成一團兒,粉白花瓣兒沾了一身,笑得放肆卻璨若春光。
掛祈福荷包時,滿山的學子都在祈求學業,隻他一人帶著他那院子要去求桃花運,口裡還煞有其事的說些四象歪理,連帶著啟南院這幾個老實的都活了心思被他拐了去。
莊珝心內十分不悅,這人小小年紀竟是滿腦女色,倒糟蹋了這一副他看著十分順意的好皮相。
他身上的東西不便落在外頭,下山之前陸離崢將他的祈福荷包取了回來,哪想著他的荷包與葉勉的纏繞到了一起,跟來的侍人正拿手細細的解著,陸離崢圍在一邊乍呼,“輕著些,那湖藍色的荷包也不許弄壞,那我是勉哥求姻緣的。”
莊珝旁邊的慧文大師呵呵笑道,“世人皆到我們這魁元廟求學業,卻不知我們這裡求姻緣最為靈驗,那位淘氣的小公子倒是誤打誤撞,將來定能娶上賢妻,恩愛後生。”
莊珝不自覺地皺起眉頭,慧文大師又從袖子裡掏出一串赤色珊瑚珠串遞給莊珝,“這珊瑚串是長公主與你父親相遇那晚的七夕蘭夜上,在乞巧市的商肆裡得的,”慧文大師輕嘆了聲,“你父親隻在前頭隨意拿起來看了一眼,那丫頭卻在後頭買了來視若珍寶,在殿外長跪前跑來拿與我,讓我替她開光求福,口裡隻胡說著若是先帝不允,她便要白綾自戕,再將這珊瑚串與她葬在一起,以求來生。”
慧文大師說到這裡呵呵笑了一聲,“如今聽你來說長公主與你父親恩愛如昔,老衲便也放心了,這珊瑚珠串一直在我這裡聽經,這麼些年倒也積了不少靈福,你來了,我便替你母親做主將它贈與你吧,望你以後也要同你母親一般,得個可心的好姻緣,這塵世才算完滿,不枉一遭。”
莊珝任慧文大師將珊瑚珠串繞在他的手腕上,眼睛卻看向侍人手裡的兩個荷包,皺眉問道:“那個荷包隨意在那樹上掛了掛便也有了靈福?”
慧文大師笑道,“心誠則靈,那便要看那小公子的心意了。”
莊珝想到剛剛葉勉那副至誠的模樣,不知怎麼心裡一陣惱火,掏出袖中的匕首將那湖藍色荷包上的絡子一刀割斷。
陸離崢將那殘破的荷包送還去葉勉後,回來怯怯地與莊珝說道:“勉哥說讓我給您帶個話,他說他以後要與您一同打光棍兒。”
啟南院一學子朝地上“呸”了三聲,討好莊珝道:“這人盡是胡說,咱們郡王可剛從慧文大師那裡得了積福十幾年的珊瑚串,將來定是娶得絕世佳人做王妃的,哪個要與他一同打鳏!”
莊珝本就不能娶妻,被人說嘴兩句倒也不在意,隻這人真是放肆的很,上回沒懲治了他,居然如此膽大,敢與他放狠話,下回定不能饒他。
莊珝垂眸心裡暗道,要哭著與他求饒才行!
莊珝隻隨意地想了想,卻沒想到第二日還真被他撞上了,這人因著在學裡與人逞兇打架,被行思閣拉去庸光門前的廣場上當眾執刑打手心,他過去時這人早已不復平日裡的囂張模樣,看著執行司正的眼神裡些許瑟縮,杏眼裡窩了兩汪水兒,襯得漆黑的瞳仁又亮又潤,倒是副極討人憐愛的樣子,莊珝盯著看了許久,不自覺地舔了舔嘴唇,心裡在猜著那兩汪晶瑩被吮進嘴裡是個什麼滋味兒。
莊珝正看得出神,就見葉勉吸了吸鼻子,抬手用袖口一把將眼裡那抹晶瑩拭了去。
莊珝醒過神來氣極,轉頭吩咐訓導司正狠狠執刑,這人終是忍不得疼,被打得眼淚珠子大顆大顆地往下掉,美人落淚,莊珝自是欣賞得滿意,隻這人被打得身子發抖,嘴唇發白了都不肯與他軟聲求饒,莊珝十分不滿意地制止了行思閣停刑的命令。
莊珝許是因著最終都沒如願聽到這人與他告饒,竟是連著幾宿都夢到他,一早醒來卻記不真切夢裡都與他做了什麼,隻每每褻褲都會濡湿一片,莊珝一時煩悶不已,想了想便放了兩個探子在他身邊,卻不經意知曉了他與剛剛回京的端華公子十分的親昵,這與之前他得來的消息倒是相佐,不是說他因著酸妒,與從小與他一處玩的姜家那小子都生分了嗎?
自此之後莊珝每日忙完公務和學業,都會讓探子與他稟報一番葉勉那邊的動靜。
葉勉一個上學的孩童能有什麼值得報的,探子前幾日心驚膽戰地與他說了些葉勉無關緊要的日常,莊珝倒是聽得津津有味,探子後面便心裡有了數,自此連葉勉睡前吃得點心是什麼餡兒的都會與榮南郡王知會一聲。
莊珝在六皇子的桃溪山莊見到葉勉時心裡並不是不高興的,可哪想自己還沒與他說上兩句話,那個魏昂淵便一副護崽的模樣將葉勉與他隔了開,這讓他心裡十分不熨帖,便借著晚宴整蠱捉弄了他一番出氣,後來見他吐得厲害,想了想便吩咐莊子上按著他的口味準備溫食給他,這人如此嬌氣,真壞了脾胃,可別賴上他!
哪想那葉勉脾氣倒是大的很,竟連他準備給他的粥膳都不肯用,還自己摸去廚房,鼓搗出幾碗面出來,把他和他六表哥都給唬住了。
回了京後,莊珝第一件事就是將葉勉身邊的探子換了一撥,葉勉卻又做了一件讓他意想不到的事,這人竟自己跳下湖去救了一個平民之子,莊珝在啟南院的學屋裡看到他差點同那人一起沉了湖底,他生平第一回 被嚇得手腳發抖。
新派去的探子更為詳盡地與他稟報著葉勉的每日行蹤,莊珝至此也知曉之前倒是誤會他了,這葉勉雖因著葉侍郎偏心,父子倆總是吵鬧,卻也沒因著這個與端華公子生分,兄弟二人伯埙仲篪,十分得和睦。
莊珝想了想幼時每日都與他形影不離,一同長大的莊瑜,心裡哂笑了一聲,所有人都拿京城裡的端華公子與他作比,他卻每每不屑,隻覺這人沒有一處能越過他,如今看來,他這弟弟倒是十分合他的心意,若是能拿了來,他倒也十分願意每日帶在身邊來寵愛。
第95章 莊珝視角番外(下)
莊珝午後從宮中回來, 把在陸離崢宿苑裡發熱的葉勉抱回了自己的院子。
他在書房與人議事,卻總惦記著那邊, 少有得靜不下心來, 索性將人都給打發了,不等夜裡大黑就早早地回了屋子。
莊珝一進去就看見葉勉抱著錦枕側趴在他的床上,臉衝著床外, 雖闔眼睡著,嘴巴卻是不自覺地鼓著,一副與人賭氣的模樣,聽見他這裡的動靜,便睜開了雙目, 睡眼煙氲朦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