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追上我哥的書法?”葉勉聽了差點沒咬了舌頭,哼哼道:“您也太瞧得起我了些......”
莊珝看著那張紙眼都沒抬,隻淡淡道:“我想做的事,就沒有什麼做不成的。”
葉勉直起身伸了個懶腰,“你這麼說我還挺害怕,萬一我成了你無瑕人生的唯一汙點,你不會直接殺我了滅口吧。”
“這麼信不過我?”莊珝抬眼道。
“不是信不過你,我是......”葉勉想了一會兒才說,“比較有自知之明。”
睡了。
葉勉本以為莊珝要教他習字隻是為了給嘉貴妃添堵,哪想他竟如此地認真操辦了起來。
更沒讓他想到的是這家伙平日裡高傲至極,根本不拿正眼待人,與人說話也是三兩句便不耐煩,如今做起了老師,卻是有模有樣,十足耐心。
兩人如此寫了一會兒,直至窗外鳴鍾,葉勉才跑回啟瑞院去上課。立在一旁的莊然遞過茶盞,莊珝接過抿了一口,問夏內監:“太子又怎麼了?”
獨留葉勉一人聽了半宿的雨聲。
第79章 鳳頭蜜鸚哥
葉勉充當了一夜的人形抱枕, 一覺醒來半邊身子都動彈不得了,躺在那兒直哼哼, “我這怕是要半身不遂了......”
夜裡他一動, 這家伙嘴裡就喊疼,現在倒慣會拿捏著他心軟好性兒,雞賊的很。
莊珝適時虛弱地咳了兩聲, 葉勉兩眼望天,閉嘴不再抱怨了。
莊珝這傷十分厲害,昨夜又兜頭澆了一場大雨,今兒早上摸了摸他的頭,雖未發熱, 看他臉色卻也不太好,葉勉不敢將其帶回邱府, 更不敢就這麼讓他走了, 因而隻能將他留在這莊子上將養。
白日裡,葉勉依舊跟著他文德表兄在莊子裡瘋淘,莊珝就在不遠處的石頭上坐著看著,葉勉時不時地把烤好的肥魚, 土裡烘悶好的綠尾珍珠雞,山上採的莓果子拿給他吃,幾天下來倒也十分和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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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珝接過葉勉遞給他的青皮鳥蛋,詫異道:“這蛋是生的, 你給我做什麼?”
葉勉蹲在那裡哄著他玩兒,笑道:“我表哥的下人會看, 他說這蛋是胎蛋,能孵出小鳥兒來,反正你每日坐在這裡也無聊,不若將它孵出來,也算功德一件,如何?”
葉勉見他今日情緒不高,這是故意引他鬧嘴解悶兒,正等著他瞪眼,卻見莊珝愣了片刻後便把鳥蛋小心地收在了袖籠裡,與他鄭重地點了點頭,應道:“好。”
葉勉:“......”
莊珝又抬頭看著他道:“我今日就要先回去京城了。”
葉勉一怔,隨後笑道:“也好,不過你這傷......可能勞頓?”
莊珝搖了搖頭,“無礙,我母親派了車馬和隨侍來,如今已在尚陰府,醫官也在。”
葉勉聽了,點了點頭,“那如此甚好,”又嘆了口氣輕松道:“我終於能睡個輕醒覺了。”
莊珝卻一臉不高興,伸手去拽葉勉的衣袖,輕道:“可我會難眠。”
葉勉輕咳了一聲,正不知如何應對莊珝這土味情話,就見李文德咋咋呼呼地帶著一堆人跑了上來,手裡還捧著一隻粗陋的竹篾籠子,裡頭一隻五彩斑斓的大鳥正在那使著勁兒地撲稜羽翅,葉勉看得直咧嘴,那看著就不太結實的籠子似是馬上就要被這隻“憤怒的小鳥”拆碎了一般,趕緊上前一齊幫李文德捂著。
李文德喘著氣滿臉興奮道:“勉哥兒,剛那窩鳥蛋竟是這鳳頭蜜鸚哥兒!這東西難得的緊,下人好容易才抓住它,你快把剛剛那胎蛋給我,若能讓它孵出來,咱們又能得一隻!”
葉勉“啊”了一聲,半蹲下去仔細去看那籠子裡的鳥,隻見那鸚哥竟有成人兩掌長,羽翅是赤色,腹部和背部是紫色藍色漸變,頭頂一黃色羽冠,因著情緒激動,現下正豎了起來,猶如一朵盛開的菊花。
葉勉轉頭去看莊珝,就見莊珝正抿著唇一臉不悅。
葉勉撓了撓腦袋,李文德在一旁催著,“快些啊,這家伙見著蛋許就能消停些,我怕它傷了膀子,這毛色可太俊了......”李文德看著那大鸚哥嘖嘖道。
“不給!”莊珝在一旁冷硬道。
李文德一愣,“哈?”
葉勉輕咳了一聲,“我將那鳥蛋給了他了......”
李文德愣愣道:“那鳥蛋又不好吃,讓它孵出來,咱得一鸚哥豈不是更好?”李文德說完又舉了舉手裡的鳥籠,那鸚哥正在裡頭吱哇亂叫地撲稜,道:“這鳥兒也能高興。”
“不給!讓它自己再下一個蛋!”莊珝站起身瞪了那鸚哥一眼,便甩袖子轉身進屋了。
李文德:“......”
葉勉留下哄了他表兄好一會兒,李文德才悻悻道:“這鳥兒可難養呢,下人說它隻吸食花粉和花蜜,才叫他蜜鸚哥,這大鳥咱們拘起來養活都得仔細著,更別說那小的,定是養不成的。”
李文德一陣可惜。
“養得成,養得成,”葉勉一手摟著他的脖子,一手拍著胸脯打保票道,“你今兒不是還問我,怎麼那人長得如此俊俏,是不是吃仙丹長大的?如今我告訴你,他沒吃什麼仙丹,他是吃露水長大的,和那鸚哥兒一脈相承的矯情,以後讓他們下人每日晨裡給他採露的時候,順帶給鳥兒採蜜......”
李文德被他哄得一愣一愣的,“當真?他從小就每日喝露水?”
葉勉摟著他往院子外頭走,“可不嘛,仙子隻能喝露水,喝了井水那就是凡夫俗子了。”
莊珝被人從莊子裡接走後,葉勉與李文德又在山上野了兩天便也回去了邱府,邱老夫人把葉勉拽到跟前兒好一頓查看,見葉勉的手腕處不知被什麼刮出兩道血痕,好一頓與跟去的下人們發作,嚇得李文德扭屁股就跑,飯都沒敢留下用。
葉勉回來的第二天,他哥便從鄰縣回來了,聽說葉勉打他走了便跟腳兒出府野去了,葉璟也隻是無奈地衝他搖了搖頭,並未斥責。
葉勉心裡卻不安生,跟去的下人那麼多,榮南郡王去了這事定是瞞不住的。
待到晚上,葉璟在書房與大理寺的人商討案卷,葉勉也不嫌無味,乖乖地坐在一邊吃糕喝茶,因不是什麼機密要事,葉璟倒也沒避著他將他趕出去,隻議完事後將他提到跟前,審道:“又犯什麼錯了?老實招來!”
葉勉聽了,腿肚子就開始攥筋,他哥似是還沒從大理寺少卿的角色中轉換回來,這神色跟審犯人似的......
葉勉看了一眼葉璟,又低下頭去,小聲道:“前兩日,我和文德表兄去莊子上玩兒,然後......榮南郡王也去了,前兒被公主府接走了......”
葉璟愣了好一會兒,端在手裡的茶也沒喝,好半天才放回案上。
葉勉無意識地掰著手指,看了一下他哥的神色,小心道:“哥,我......”
“你今日一整天都惴惴不安,晚上枯坐在這裡,聽我講了一回案子就是為了要與我說這個?”葉璟打斷他問道。
葉勉想了想,如實點頭,小聲道:“我怕大哥生我的氣......”
“我生氣......”葉璟似是自言自語淡淡道,半晌又抬頭看著葉勉道:“你覺著我應該氣什麼?”
“啊?”葉勉一愣,“......氣我和莊珝同在山莊裡玩兒。”
葉璟眉頭緊皺,緩緩道:“我確實氣莊珝,他混纏我弟弟陰魂不散,如此敲打他,竟也不知收斂!”
“不過......”葉璟話鋒一轉,冷靜道:“腳長在他腿上,他要跟來我也無法,隻是,我為何要生你的氣?”
葉勉抬頭,似有不解。
葉璟看著他道:“我曾說過,這人你很難如意繞躲,以後也會有更多如此的人出現,既要正常過活,便沒必要一味閃躲,隻心裡有數提防著便罷,可是?”
葉勉點了點頭。
“你這兩年比哪個都機靈,全是你的錯也能攪出三分理來辯,這麼簡單的道理又如何不懂,明明你未犯錯,隻與平日裡一般,與我說那莊珝來纏你便罷,”葉璟直直地盯著葉勉,不客氣地看著他道:“怎地這回倒如此不安地與我來認錯?你在心虛什麼?”
葉勉心下一驚,張了張嘴,卻似被他哥給問住了,“我......”葉勉看著他哥意味深長的眼神,心裡突然著慌起來,心越跳越快,最後臉都熱了起來,胡亂道:“我就是與你說說!”
葉璟盯著他看了他好一會兒,葉勉不知怎麼,被他哥看得越來越慌,直恨不得抬腳就逃,葉璟最後無力地垂下眼長嘆了一口氣,將他喚來跟前。
“勉兒,你過來。”
葉勉想了半晌,才慢慢蹭過去,葉璟伸手將依舊與他有些距離的葉勉拽了過來,拉著他的手道:“你如今大了,在有些事上,大哥無法左右你,隻你自己萬萬要清楚,你在想什麼,你在做什麼,因為沒有人能護你一輩子,我也不行......”
葉勉抬了抬眼,好半天才用氣音問道:“哥,我是不是太煩了?”
葉璟搖了頭搖道:“我是你哥,自然永遠都不會嫌你擾人,隻是大哥的精力也隻有那麼些,除去每年愈來愈繁冗的皇命公務,能分在你們身上的也隻能有這麼許多。”
葉璟說到這裡,頓了下又道:“如今你小侄兒也要出生了,待他出世,我自然要將更多的精力,放在看護教導這個小人兒長大成人上。”
葉勉猛地抬頭,瞬間就紅了眼圈兒。
葉璟捏了捏葉勉的耳垂,輕笑了一下哄道:“你已經大了,勉兒。”
葉勉手足無措地站在那裡,心裡酸澀不已又悶堵的慌,腦子裡更是亂糟糟地一團,也不知現下該說些什麼,抬起頭又垂下,最後隻啞聲與葉璟說了句“知道了哥”,便回了自己的院子。
葉勉回去洗都沒洗就自行躺去床上,放下帳子把自己悶了起來,倚濃倚翠見他臉色十分嚇人,又是剛從葉璟那裡回來,便沒敢上前去擾他,趕緊把邱家的下人們全都趕去了外頭,兩人也退去外廳那裡守著。
第二日,葉家兄弟倆與外祖府上一家人辭別,外祖母摟著葉勉又狠狠地哭了一場,將尚陰的特產,府裡自做的吃食,各式節禮籠了十來個箱籠,綁在車上跟了回去。
葉勉與他哥坐在馬車裡,葉勉整個人都怏怏的,昨夜一宿都沒怎麼睡,如今午後困得要命,卻也沒如來時一般,賴去他大哥腿上去睡,隻腦袋靠著車壁上晃晃悠悠地顛著,睡了又醒,醒了又睡。
最後不知怎地真的就睡實了,再醒來時,卻是窩在葉璟懷裡,葉勉揉了揉眼睛,醒了抬起身往外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