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在床邊伺候的寶年寶月二人早已嚇得臉色刷白,拿著帕子給葉勉擦額汗的手細細地發著抖。
葉勉自是不知周圍都發生了何事,他這回燒得迷迷糊糊神志不清,幾乎是昏睡著,夢裡一會兒是這邊的大文朝,一會兒又是那邊的世界,待中途燒退了些,倒是也醒過兩回,隻是人卻還是糊塗著,問話也不知道答,自己說些什麼,他人又聽不明白,嚇的邱氏又哭了兩場,葉老夫人在佛堂裡求上好些時候,連葉侍郎都急得滿屋子踱步亂轉。
待葉勉人真正清醒時已經是兩日後,葉勉一睜眼就看見了他大哥和他嫂子,隻是張嘴喊人卻是發不出聲。
葉璟扶著他坐起來,一點點地給他潤了些蜜水進去,葉勉往下咽的時候卻是十分痛苦,抬起發酸的手臂摸了摸喉嚨,心裡知道這是扁桃體發炎得嚴重了。
葉勉難受地倚在葉璟的懷裡,蔫兒得霜剛打過一樣,哪有半點平日裡活潑的模樣,葉璟心疼地不行,抱著他哄了又哄,姜南初急急地催著丫鬟們把藥煎了出來,一口口地給喂了進去。
葉勉雖清醒了人卻沒大精神,葉璟給他掖了被子,讓他再睡上一會兒,葉勉卻把他哥拽住了,不讓他走,又示意給他拿紙筆。
葉璟沒有同意,隻坐在床邊隔著被子在他身子上拍了拍,輕聲哄道:“你想說那天夜裡,嘉貴妃的人闖進來的事對不對,可是嚇壞了?大哥都知道了,此事自有我來處理,你隻專心養病不必憂心,聽話。”
葉勉睜大眼睛,用氣音問道:“你怎麼知道的?”
葉璟也沒瞞他:“榮南郡王。”
葉勉眼睛瞪得更大了些,葉璟輕笑了下,趕緊出聲安撫道,“無礙,他人好好的,我們也沒打起來。”
葉勉伸出手,用手指在葉璟手心上寫劃著,“我不該收秦敖的那封信,是不是給大哥惹麻煩了?”
“這事不怪你,那信其實也沒什麼要緊的,”葉璟拍了怕他的手,道:“隻莊貴妃的人以為是什麼要不得的東西,兩個蠢貨罷了,倒嚇到了你,死有餘辜。”
“死?”葉勉嚇了一跳,在葉璟手上劃著。
葉璟搖了搖頭,知道他在擔心什麼,輕笑道:“沒死,不過落在莊珝手上也不太好,他那人手段向來陰絕。”
葉勉心下一松,沒因著他死了就好,又問,“他把他們怎麼了?”
“一人還好,還有一個嚇得瘋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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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勉愣在那兒,這人怎麼還能給嚇瘋了?
葉璟搖了搖頭,“他中元節那天夜裡把這二人帶走後,便把人扔進了亂葬崗,逼著他們分開,讓他們按著墳頭次序,每人抄上一百個墓牌上刻的主人名與逝日,並威脅他們抄錯一字便斷他們一根手指,其中一人抄到一半承受不得,便如此了。”
葉勉打了個冷顫,原來這便是莊珝的“隻嚇嚇他們便好”。
第59章 京郊
葉璟在葉勉清醒的第二天就把人接去了碧華閣, 說要親自養他一陣子,邱氏雖不解, 卻也正好趁此機會下手正一正寶豐院的規矩, 便也沒攔著。
葉勉這些日子每天三碗苦藥,硬生生地體會了一把病去如抽絲,在這個時代, 沒有抗生素,也不能掛藥水,生起病來著實痛苦。
他這邊喉嚨剛消了腫,能開口講話了,寶年趁著邱氏派過來的大丫鬟倚濃不在, 偷偷與他抹淚,說寶雪和寶荷被邱氏打了一頓撵回了家去, 寶雪是家生子倒還好些, 寶荷卻是外頭買來的,在府裡隻有個幹娘,如今被撵回去日子十分不好過。
葉勉被嚇了一跳,這幾日他在碧華閣沒見寶雪寶荷二人過來就心裡犯嘀咕, 問了寶月她們,她們隻說寶雪二人因著沒伺候好他,被邱氏罰了留在那邊看院子,他便沒在意, 哪想邱氏會發這麼大的脾氣。
他自己心裡明白,他這回生病與這兩個丫頭沒什麼關系, 便待邱氏來看他時,與她討人,哪想平日裡事事都順著他的邱氏,這次卻堅決不遂他的意。
葉勉無奈之下隻好去央他大哥。
葉璟端坐在書案前處理公務,葉勉扯著還有絲嘶啞的破鑼嗓子與葉璟吭嘰,葉璟卻不動如山,實在煩了便說一句,“娘親手整肅你的院子,自有她的道理,你不要鬧。”
葉勉鬱悶道:“娘不知道那晚的情形,大哥你又不是不知道,與她們有什麼關系,這也太冤枉人了。”
葉璟皺眉,“冤枉什麼,夜露那麼涼,給你沐浴又讓你在窗邊吹風就有道理了?”葉璟冷哼道:“你那院子的規矩早已不成樣子,就算娘這次不出手,我也會讓你大嫂去你那兒整治上一番!”
葉勉見他哥有些火氣,倒也不敢使勁頂著,隻站在他前面嘟囔著,“松散些不好嗎,外頭那麼些規矩,在自個兒院子裡還不讓松快些,這日子還讓不讓過了?”
自從邱氏整治了寶雪寶荷,又從正院調過來大丫鬟來看著,現在他身邊伺候的那些個每日都戰戰兢兢,連平日裡三天兩頭就和他鬥嘴的寶年都時時束著手腳,半句話不敢多說。
如今他現在在府裡,邁一步恨不得幾十隻眼睛盯著,生怕他又出了什麼問題,正院兒的主母追究下來。
不論葉勉說了些什麼,葉璟都低頭處理公文不理他,隻當他是隻嗡嗡嗡的蚊子。
葉勉最後耐心告罄,雙手杵在案上,瞪著他氣急敗壞道:“哥你別逼我啊!你知道你弟不要臉起來,可啥事都幹的出來!”
葉璟抬起眼,頗覺好笑地冷哼了一聲,問道:“你又待如何?”
“我可要撒潑打滾啦!”
“哦,”葉璟又低下頭繼續批復公文,淡淡道:“那你滾吧。”
哪想葉勉真的就順勢躺在了地上,葉璟一滯,剛想站起身去揍他,卻被領著丫鬟來送甜湯的姜南初撞了個正著。
待與書房裡伺候的書童問了清楚,姜南初指著他無奈罵道:“竟比勤哥兒還渾賴些!快起來,那地上涼得厲害。”
“勤哥兒有世子哥哥疼,我可沒有,我不起來!”
姜南初帶來的丫鬟們紛紛低頭憋笑。
葉璟卷著袖子站了起來,“好好好!我來疼你。”
葉勉見他哥終於肯離開了書案,趕緊一骨碌爬了起來,抱著葉璟的胳膊纏了上去,可憐兮兮道:“哥,你先別批公文了,先聽我說會兒話......”
葉璟無奈地揉著額心聽他絮叨,最終還是經不住他磨纏,給姜南初使了個眼色。
姜南初嗔了葉勉一眼,道:“一會兒我親去和母親去說,不過人要回來,也是要降等的,不許再在你跟前兒伺候了,你也不許再鬧了!”
葉勉趕緊點頭。
葉璟嫌棄地把他推開,“髒死了,莫要挨著我。”
葉勉趕緊滾得遠遠的。
葉勉這次病來如山倒,那幾日根本爬不起來床,因而和學裡又告上了幾日的假,最後兩日正趕上學裡旬假,本想著和好兄弟們趁著秋高氣爽去京郊松散一回,他這幾日被他哥拘在碧華閣,都快悶出自閉症了。
哪想著齊野卻先作邀他,還邀上了魏昂淵和李兆他們一起,葉勉便也欣欣然赴約。
現下正是好時候,秋日的陽光濃烈卻不炙熱,打在身上暖洋洋的,愜意的很,幾人嫌馬車憋悶,全都打馬而行,不到一個時辰,便到了那處山莊。
葉勉幾人到時,齊野已經等在那兒,身邊還有一人,比他們大了幾歲的模樣。
齊野將人帶去一處三面環水的風亭,裡面已擺了一桌席面兒,齊野吊兒郎當地攬著身邊那人問葉勉:“勉哥兒還記得他不?”
“嗯?”葉勉仔細地看了看那人,長相太普通了,“不記得。”
葉勉歉意地搖了搖頭,齊野哈哈大笑,那人倒也豪爽,也笑道:“一面之緣,葉小公子不記得也是應當。”
李兆朝齊野砸過去一顆山李子,催道:“快些介紹,等著開席呢。”
“上次勉哥兒和昂淵去行思閣看我,跪我身邊兒那位。”齊野道。
幾人恍然大悟,那不就是上回一齊與齊野闖禍,打了兵武監武學生的那個坤字師兄?
那人抱拳笑道:“在下丁淮,這回是我託著齊野約著各位出來一聚......”
那個丁淮說了半天,葉勉才明白,原來是上回兩人闖了禍事之後,兵武監的武學生便把這二人記了號,齊野雖首當其衝,卻有他們幾個與秦敖說和,這丁淮前段日子卻是被這些武學生整的夠嗆。
前幾日他們帶著齊野代表國子學與秦敖他們講和,事後那些武學生便也不再找這丁淮的麻煩,因而他便託著齊野把他們幾人約出來作個謝宴。
幾人了然,便紛紛自報家門,這丁淮雖相貌不起眼,性格卻爽朗的緊,很快便與他們聊到了一塊兒,隻是幾杯黃湯下肚,就原形畢露了。
葉勉偷偷與旁邊的魏昂淵吐槽,“怪不得和齊野這麼快就玩兒到一起去了,竟比他還沒正形些。”
魏昂淵笑了下,“無礙,這樣的人倒也好交些。”
葉勉點頭。
因著這裡也沒外人,齊野和這丁淮紛紛撸著袖子,敞開一些襟懷,學那市井之人劃拳喝酒,李兆也喜歡這等熱鬧,便也加了進去,幾人喝得滿臉通紅,吵吵鬧鬧的倒也熱鬧。
齊野打著酒嗝,不知怎麼就說到那日幾人在醉月樓話和,葉勉被葉侍郎逮到的糗事,丁淮在一旁樂得前仰後合,直拍桌子。
葉勉朝他倆翻了個白眼。
丁淮在一旁笑得猥瑣,擠眉弄眼道:“那些粗人不懂行,下回哥哥帶你們去,那才是好地方,保準誰也找不去,你們想怎麼鬧就怎麼鬧?”
“哪裡哪裡?”李兆被他勾起了興趣。
丁淮想了一下,問他們,“青風閣可聽說過?”
幾人紛紛搖頭,隻有齊野一臉恍然大悟,道:“那不是南館兒嗎?”
丁淮嘿嘿笑著,拍了拍齊野的肩膀,“你小子才啟字,倒也知道得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