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他育子,孝敬老母,主持著一大家子中饋的老妻認真與他鬧作起來,葉侍郎也隻能無奈地小意陪著笑臉兒。
“這又是怎麼了?”葉侍郎小心問著,“可是膳菜不對胃口?我讓廚上再去做來。”
邱氏立眉道:“葉恆你少裝!你沒聽見張嬤嬤說你大哥又將勉哥兒帶去書房教導功課去了?”邱氏手指往外一指,“你去將人給我喚回來!我勉兒他又不是沒了爹!”
葉侍郎為難嘆道:“又不是沒去叫過......”
葉侍郎和他大哥提了要將葉喬過繼給大房後,大房便一直沒再提過繼的事,隻是待葉勉卻更加親熱起來,時常地把人接到他們院子頑耍一番。
他大哥因為一直在外頭外放做官兒,眼見倒是十分廣闊,葉勉喜歡聽他講外面那些趣事,葉侍郎被邱氏逼著去他大哥書房喚人時,那小兔崽子根本不肯和他走,隻抱著他大哥的胳膊晃悠,他大哥好聲地安慰著,活似他這親爹多餘站在那兒。
葉侍郎看著心裡也是不大舒坦,訕訕地被人“趕”出來兩回,實是氣悶的很,偏這家事又不能與外人講,葉璟又去了昌州出皇差,葉侍郎隻能每晚獨自一人躲在書房喝著悶酒。
葉勉自然不知他老爹每日愁苦,若是知道了,他會更快樂些。
這日學裡敲過午息鍾,外面天陰沉沉的,狂風卷著院子裡的銀杏葉和著絲絲細雨在窗外呼嘯著。
李兆“嘖嘖”兩聲,“可不能出去膳堂,去了便回不來了。”
魏昂淵點頭,吩咐學屋裡的侍童去膳堂取些味道輕的膳菜回來。
葉勉卻不敢耽擱,榮南郡王人狠話不多,他要是沒按時去上課,後面指不定折騰出什麼。
葉勉趁著雨絲還很細,頂著墨拾遞過來的油傘跑了出去,隻是還沒跑到一半,那雨珠子就大了起來,幸而學裡許多處有那回廊連著,他倒沒怎麼被雨淋到,隻是到了莊珝那院子裡,靴子上卻是被泥水濺的不能看了。
夏內監在房門口誇張地叫喚著,“诶呦,這怎麼又一祖宗就這麼跑回來啦!”一疊聲地吩咐下去,“快快快,也帶著葉小公子去收拾幹淨嘍。”
葉勉被帶進去的時候,莊珝坐在榻上挽著褲腿,發尾上一絲水汽,幾個小童正在服侍他泡腳,見他進來了,瞥了他的靴子一眼,便朝一旁的小童略微揚了揚下巴。
葉勉坐在莊珝旁邊,小童蹲跪在地上褪了他的靴子,將他的褲腳往上挽了挽,又脫去他的錦襪,另一個侍童伸手在木盆裡試著水溫。
Advertisement
葉勉把腳搭在盆邊上,無聊地動著腳趾。
葉勉腳上的肌膚因為常年不見光更為白嫩,足背微弓,形狀十分的漂亮,十顆腳趾頭圓潤可愛,連趾甲片也是片片如薄貝,透著淡淡的粉色。
莊珝一時恍神盯著多打量了兩眼。
葉勉捅了捅他,“你看什麼呢?”
莊珝回過頭去,卻沒有講話。
葉勉也沒在意,地上的小童小聲道:“葉少爺,水好了。”
葉勉把腳泡了進去,嘴裡“嘶”了一聲。
“好燙。”
小童一凜,剛想把手再伸進水裡去試探水溫,就見他家主子抬腳就伸進葉四少爺腳下的洗腳盆兒裡,嘴上斥道:“哪裡燙了,怎地這麼嬌氣?”
第48章 珊瑚
夏內監聽到裡面的吵鬧聲慌裡慌張地跑進來時, 隻見倆人正在同一個木盆內互相踩腳,地上已經濺了半盆水出來, 小童們都哭笑不得地躲地遠遠的。
夏內監嘆著氣上前將二人分開, 無奈道:“老奴隻一會兒不見,你們兩個祖宗也能鬧騰起來。”
葉勉坐去莊珝對面,兩個小童蹲在地上拿著布巾子給這二人擦腳。
“是他先踩我的, ”葉勉抬起腿,動了動腳趾,哼哼道:“怕是要骨折了,夏公公,你們郡王也太狠了些。”
葉勉這段時日每天來這院子, 因而夏內監待他也不與外人一般,時不時地也玩笑兩句來湊趣兒。
“讓他與你賠銀兩, ”夏內監尖柔著嗓子道:“咱們等雨停歇了就看大夫去!”
葉勉得意地看著莊珝, 本以為他會反唇相譏,哪想莊珝喏了喏唇,卻隻道:“那我看看。”
葉勉愣了下,“看什麼?”
莊珝斜了他一眼, “你不是說腳傷了?”
葉勉一樂,把一隻腳抬到他腿上晃了晃,準備碰到哪裡他都喊疼碰瓷,卻見莊珝面目表情地低頭看了半晌, 便從手上褪下一串紅珊瑚珠子系在他腳腕上。
珠子不大,卻顆顆赤紅如血, 繞了三道襯在葉勉雪白的腳踝上,惹眼至極。
葉勉一怔,轉頭去看站在莊珝旁邊的夏內監,隻見夏內監伸著脖子“诶”了一聲,張了張嘴卻終沒說出什麼,站直了身子,臉上又恢復了以往的笑。
葉勉趕緊抽腿要將這珠串解下來,莊珝卻一把抓在他腳踝上,不讓他動,擰眉道:“珊瑚而已,又不是什麼貴重東西,每回給你什麼,你都推來推去的,沒意思的很。”
“可是......”這珊瑚珠確實不是什麼稀罕玩意兒,但他卻見莊珝一直帶著,他初見時還心裡納悶過,這人身上的穿戴哪件都不是凡品,回回見著都不重樣,怎地偏這串不值錢的珊瑚珠子倒一直繞在他腕上,後來卻一想,自己腕上不也隻帶著五彩線,怕是有些意義在罷了。
“沒什麼可是的,”莊珝打斷他,又捏了捏他的腳腕,不客氣地問道:“倒是我要問你,我的拜師禮何在?就算你不認真拜我師傅,我教了你這麼久,束脩也總要給的,怎地不見?”
葉勉還真被他問住了,想了想,他提的倒不無道理,他在莊珝這裡學書法,時日雖不多,進益卻不小,連他爹前兩日見了都破天荒地誇了他兩句。
按理說,葉府是要饋禮的。
葉勉撇了撇嘴,道:“過些日子就奉上,哪有人親自來討的。”
莊珝低著頭,玉節般的修長手指漫不經心地撥著葉勉腳踝上的殷紅珠子,“用心些,不準拿那些凡物搪塞我。”
葉勉被他弄的腳上麻痒不適,用了些力氣把腿抽了回來,哼道:“知道啦,若不用心,你給我扔出去便是。”
說完葉勉轉頭拿過一旁小童手上捧的雪白錦襪,自己動手套了上去。
兩人用完膳,又寫了會兒字,國子學已經敲了兩遍鍾,外面的雨卻隻見大不見小,砸在地上起了一片青煙,院子裡已經積了水,幾個侍衛正穿著雨蓑在院子邊側的排水道上急急地擴挖著。
雨下的這麼急,倆人自然跑不出去,葉勉伸了個懶腰說要去睡會兒,自打上了著國子學,他天天都覺著睡不飽。
如此的雨天,最適合蒙頭睡懶覺了。
莊珝點了點頭,安排人服侍他去午睡,他則朝著一旁站著一直都沒講話的莊然揚了揚下巴,吩咐道:“把叔父今日到的信帶上,”便轉身將人帶去了書房。
那邊小童將床榻收拾好了,葉勉隻著中衣躺了上去,夏內監見外頭電閃雷鳴的,怕他年歲小不經這個,便坐在床前的矮杌上陪著他說話。
葉勉側躺在床上嘆了口氣,輕聲道:“他怎麼這麼忙,倒與我哥一樣,不過我哥已經出仕了,郡王卻與我差不離的年紀,您看我,我現還在與人習字每日搗蛋呢,怪不得我爹不喜我。”
夏內監聽這孩子說話這麼實誠,忍不住笑出了聲,一邊給他打著扇子,一邊撿著能與他說的說道:“今年年歲不好,南邊那頭水患嚴重,如今那些漕糧啊鹽運啊都要波折上些,不僅那頭急,咱們京裡也急啊,他夾在這中間被兩頭催著,能不忙嗎?”
葉勉垂眸微微點了點頭,心裡想著以後也要上進些才成,自打來了這大文朝,他便自暴自棄一般隻顧每日與兄弟們玩樂,如今見著同齡人莊珝已經開始為公主府分憂,為國事效力,他心裡也不是不自卑的。
他現如今年歲還小,顯不出來,將來卻也是要娶妻生子獨領一房的,如若再如此一般混沌下去,豈不是連妻兒都要恥笑他。
葉勉心裡暗暗嘆了口氣,想著明日便開始把國子學的功課撿一撿,他腦子不笨,若是上心,學這些對他來說並不難,倒不如與阮雲笙一般試著科舉出仕,才是他自己的本事。
夏內監見他臉上一絲鬱色,就笑著哄他說話,葉勉闲闲雜雜地與他聊了一會兒,才知道夏內監原是先帝爺身邊服侍的,後來大公主出生,他便被賜給了大公主,一直伺候到她長大婚嫁,一起跟去了南邊,在金陵公主府又一手將莊珝帶大。
葉勉不禁心裡唏噓,怪不得莊珝身邊伺候的一個個輕手輕腳眼睛都不敢抬,隻這個夏公公不僅不怕他,還時不時地能與莊珝開上兩句玩笑話。
外頭雖轟隆隆地打著雷閃,可雨珠打在窗上的聲音規律又整齊,如催眠一般,葉勉說著說著便閉上眼睛,呼吸均勻了。
榮南郡王進來時就看見這麼一幅場景,葉勉側著身子閉眼熟睡在床上,松羅軟帳隻放了半邊兒,床頭的袖珍青蓮花香爐裡淡絲嫋嫋,夏內監正坐在一邊輕輕拍哄著。
莊珝一說話,沒防備的夏內監被嚇得一哆嗦,緊接著葉勉眼皮便動了動似要轉醒,慌得夏內監趕緊屏著氣在他背上輕輕拍撫了幾下,見他呼吸又均勻了,才站起身來。
莊珝:“......”
夏內監站起身貓著腳走過來,見他滿臉疲憊,一臉心疼地輕聲問他:“您也歇歇?那些事總是忙不完的,您身子骨要緊。”
莊珝點了點頭,抬起手讓人更衣。
莊珝爬上床榻的時候,葉勉還是醒了,外面雷鳴擾人,他終是睡不實。
葉勉微張著嘴打了個哈欠問他:“幾時了?”
“快到申時了。”
“哦,那快敲散學鍾了,”葉勉聽了聽外面的雨聲,自言自語道:“倒像是雨小了些,也不知一會兒回去路上會不會積水。”
莊珝看了他一眼,“既如此,便在這裡宿上一夜,困在路上倒不好辦。”
葉勉搖了搖頭,白了他一眼道:“我可不敢晚間留在你這兒。”
莊珝啞然:“不嚇你了便是。”
葉勉還是搖頭,道:“我答應了大伯母今兒散學回去她那裡用膳,她說她會備上我愛用的菜,如此失約倒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