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子學的學生在上學時必須佩戴學裡統一發配的手镯,葉勉覺得這個有點類似於前世學校的校徽,隻不過這裡每個“年級”的手镯都不一樣,“啟字生”的手镯是紅色雞血藤木,“修字生”是黑檀木,“知字生”是青色的藥桐木,“坤字生”則是棕色金剛藤所制。
這人手腕上佩戴的就是紅色雞血藤手镯。
李兆走過去不客氣地抓起那人手腕仔細看了看,然後一臉嫌棄的撂下,衝葉勉幾個不屑道:“啟謙院的,我說怎麼都沒見過。”
他們的手镯上包了大概半指長的銀片,上面刻有一字,代表你在學裡的教院,葉勉幾人在啟瑞院,手镯銀片上刻的就是“瑞”字。
李兆剛才所言的啟謙院是寒門庶民的教院,向來和啟瑞院這種官宦子弟沒什麼交集,從某種意義上來講,兩撥人倒也算是井水不犯河水。
大文朝階級意識分明,就連最“開明”如國子學也是很維護這一觀念的,不然也不會把兩撥人完全隔開施教了。
那學生瘦瘦弱弱的,被李兆甩了一下也沒敢吱聲,隻是腰彎的更低了些。
魏昂淵不耐煩道:“你是啞巴嗎?再不說話我就讓人把你那舌頭割了拿去喂狗。”
那學生大駭,腿一軟,噗通一聲跪在地上抖如篩糠。
李兆見這人河蚌一樣嘴緊都氣樂了,自袖間取出一把兩指長的魑獸紋金鞘袖珍匕首,嗤道:“我看昂淵這主意甚好,他那舌頭沒用的很,割了正相宜。”
葉勉到底看不下去了,推了李兆一把,“你拿這個嚇他做什麼?”
李兆瞪他:“這賤胚子衝撞了你,我這是替你教訓他。”
“算了算了,到底是國子學的同窗,”葉勉拽過李兆耳語,“萬一他去行思閣告狀,倒也麻煩。”
“他敢?”李兆脖子一梗。
“借他個膽子他也不敢!”阮雲笙冷聲道:“這人定是在給陰人燒奠儀,敢在國子學祭祀,我看他是想回家了。”
跪在地上那學生猛地抬起頭來,面如金紙,終於出聲求饒道:“幾位貴人饒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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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噯我冷死了!”葉勉跺著腳抱怨:“他既不會多嘴,我們和這人耽擱這麼些時候作甚,還不快走?”
李兆:“我們是在給你出氣!”
魏昂淵斜了葉勉一眼,冷道:“怎麼次次都是你充聖人?”
葉勉被魏昂淵這麼一嗆,火氣也勾起來了些,不耐道:“我樂意!”說罷幾步上前把那學生拽了起來。
葉勉拉著那人的手,隻覺得手裡像握了塊冰,仔細打量了兩眼,隻見他身上就穿了件绀色的缊袄,連個披風鬥篷都沒有,葉勉在心裡嘆了口氣,把藏在袖間的小手爐取了出來塞到那人手裡。
“你拿著吧,一會兒我們走了,你將這裡收拾幹淨,回去也別多嘴,今兒這事兒就當沒發生過。”
葉勉說完隻見李兆一臉無語地指著他,朝魏昂淵叫道:“葉四還真成聖人啦?”
“閉嘴!”葉勉不爽道:“你年前闖禍,我去行思閣替你頂罰的時候怎麼沒見你說我充聖人?”
“我......”李兆被噎得悻悻閉嘴,隻小聲嘟囔著:“得,竟成我的不是了。”
葉勉自不會因前世受著“人人平等”的文明教育,便在大文朝要求自己的朋友更改他們早已根深蒂固的階級觀念,隻不過他在努力融入他們並讓自己不那麼“格格不入”的同時,他也不喜他們對他的處事方式指手畫腳。
阮雲笙見葉勉臉色有些不好看,便咳了一聲上前化解道:“行了行了,我們走吧,耽擱這麼些時候已經遲了。”
魏昂淵白了葉勉一眼:“不是要走?還盯著那賤民看什麼?”說罷便拉過葉勉的手。
葉勉被他拽的一個踉跄,怒道:“魏昂淵你牽狗呢......”
幾個人稍微走遠了一些,那學生才抬起頭來,抖著身子看著他們的背影,依稀還能聽到他們說話的聲音。
“真夠倒霉的。”
“晦氣死了,半路遇這麼個玩意兒。”
“君子背後不言人。”
“葉四!!你夠了吧?”
“葉四?”凍得有些青紫的嘴唇微動,喏喏念道。
第5章 散學
傍晚酉時,國子學鍾鳴三聲。
集賢門應聲而開。
伴著著吱呀呀的聲音,候在正門外的童子小廝們都伸長了脖子朝裡面張望,尋摸自家小主子的身影。
不一會兒便有學子們說說笑笑,成群結伴地從門裡走了出來,一時間國子學門口的廣場熱鬧如集市,同窗道別,馬兒嘶鳴,各府的車夫鞭子甩的噼啪直響。
葉勉今天出來的有些晚,他午後上的是射課,那校練靶場是在室外,葉勉厚著臉皮尿遁了四次,還是足足在外頭吹了快兩個時辰的寒風,人已經凍實了。
散學鍾一敲,魏昂淵和李兆先帶他回了啟瑞院,在學屋烤了好一會兒才往外走。
三個人一邊往外走一邊說話。
李兆:“這天兒還得好一陣才能暖和起來,要麼下兩次射課你別上了,我回去讓我爹和楊教傅說說。”
“得!”葉勉趕緊阻止:“這讓我爹知道了,指不定怎麼損我呢,趕上他老人家氣兒不順,還能落頓打!”
“你爹可真是......”魏昂淵在旁邊聽了直撇嘴,隻是到底是長輩,沒敢把話說全。
“他現在正看我不順眼呢,”葉勉滿不在乎道,“再說逃得了射課,還能再逃御課不成?橫豎就這麼兩個月,凍不死我。”
大文朝的國子學教學內容十分豐富,禮、樂、射、御、書、數,一個不落,和他前世的應試教育完全不一樣,除了文化課,他們要學貴族禮儀,音理舞韻,射箭,騎馬駕車等,甚至連易經八卦和性教育都有。
李兆無奈嘆氣,“你大哥在揚州辦差回來之前,你別惹他,實在不行就躲著些。”
葉勉無可不可得點了點頭,惹不起可不就得躲著。
還沒出集賢門,葉勉就看見他家豐今在大門外咧著嘴和他招手,旁邊還站著魏昂淵和李兆兩家的小廝。這下人們也是有趣,跟的久了自然也知道家裡小主子平時和誰家交好,很自覺地各自抱團兒界限分明。
廣場上已經沒多少人了,三家的馬車直接趕到集賢門正門口,葉勉也不和他們客套,道了聲“明兒見”就跳上了車。
回了葉府葉勉沒有回寶豐院,而是直接去了他祖母的壽雲齋,今兒晚上是要在那邊用膳的。
這葉府老夫人奉佛心誠,每日茹素,所以平日裡並不讓兒孫們陪她一起用飯,隻葉侍郎心疼老娘怕她寂寞,每逢月裡頭的整日子都會帶著夫人和孩子們一起陪她共食齋飯,後來這便成了葉府的一個不成文的規矩。
壽雲齋門口的小丫頭子爭著給葉勉掀了簾子,他娘和他大嫂已經到了,正在內室陪他祖母說話,帶來伺候的丫鬟婆子烏泱泱站了一地,好不熱鬧。
“四少爺來了。”
丫鬟婆子們見葉勉進來,紛紛福身行禮,面上帶笑。
一個穿著銀紅袄裙,藕荷色褙子的美貌侍女也笑盈盈地從內室迎了出來,手腳十分利落地服侍葉勉脫了大氅。
“雲兒姐姐,一會兒你把我頭上的冠子摘了,戴了一天勒地我頭皮疼,”葉勉和他祖母身邊最得寵的大丫鬟雲兒說道。
“是,”雲兒笑著應道,“四少爺先去裡間兒暖和暖和,我讓人拿篦子去。”
“勉哥兒快過來,到祖母這兒來,”裡面傳來葉老夫人的聲音。
葉勉把雞血藤木手镯也摘下來塞給雲兒便進了內室,規規矩矩地給一屋子女眷請了安。
葉老夫人滿臉帶笑朝著葉勉招手,葉勉便走過去一屁股擠在他祖母坐著的烏木鏤雕長板塌上,兩隻手臂環著老人家的腰,臉貼在她肩膀上。
祖孫倆的模樣好是親昵,葉老夫人臉上褶子都多了兩道。
葉勉他娘邱氏美目一瞪,嗔了他一眼:“你身上的寒氣還沒散幹淨,也不怕過了你祖母!”
“行啦行啦,”葉老夫人不悅地打斷邱氏,“那寒氣都在那外頭大衣裳上,雲兒在外間都給他脫了去,哪就能過給我?”
邱氏見葉老夫人不高興了,趕緊住了嘴賠笑。
在一旁高腳玫瑰椅上坐著的一個年輕的華服美人兒,錦帕輕輕捂嘴,笑著轉移了話題,“勉哥兒一到壽雲齋就使喚祖母身邊的得意人兒,他自己的丫鬟倒從不帶來吆喝,真真是會計算。”
葉勉衝他大嫂姜氏做了個鬼臉,丫鬟們捂著嘴樂,葉老夫人也哈哈大笑道:“可不是,他自己的人他倒是寶貝的緊,怕人家冷著呢。”
“哪兒啊?”葉勉狡辯道:“隻是覺得祖母教的人好,比我屋裡那些個笨手笨腳的可強多了。”
“就你會說!”葉老夫人被他捧的高興,笑了一通後意味深長地對葉夫人邱氏說:“勉哥兒喜歡我這邊的人兒,再過個兩三年,我調教兩個性子好的放他屋裡。”
邱氏笑著應諾。
葉勉嚇了一跳,我滴個親奶奶,這身子才多大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