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了三年,終於等到男友任務歸來。
他失憶了,身邊還多了一個女孩。
他希望我放過他。
「我已經對不起你了,我不想再對不起她。」
可是憑什麼?
明明他最不該對不起的人,是我。
1
第一次見到趙薇薇,是在醫院。
江以延的病床前。
和我分別三年的男友,終於完成任務,一朝榮歸故裡。
他屈指刮她的鼻尖,眉眼間,盡是寵溺。
清晨的陽光落在他們身上。
美好得如同一幅畫。
有多少次,這種場景的主角,是我和他。
這些動作,從前隻屬於我一個人。
我很清楚,有什麼東西,從我手裏悄悄溜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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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亮得刺眼。
2
他們終於察覺到我的存在。
江以延看見病房外的我,客氣又疏離:「請問你找誰?」
他眼裏有疑惑。
沒有半點我預想的驚喜。
是真的。
他真的失憶了,他不記得我了。
我動了動唇,話說得艱難而又緩慢:「……找你。」
趙薇薇很快會意:「你是延哥的朋友對不對?進來坐啊。」
她招呼我的動作,像極了女主人。
3
她興沖沖地問我:「延哥失憶前是什麼樣的人?也這麼嚴肅嗎?」
江以延笑著伸出手,要去捏她的鼻尖。
趙薇薇敏捷地躲開,朝我吐了吐舌頭。
我說是。
他向來不茍言笑,很少有人能讓他笑得這麼開懷。
她問我:「那我是特別的嗎?」
是。
你和曾經的我一樣,在他眼裏,都是特別的。
可我開不了口。
怕一開口,出來的都是哽咽。
我是個很膽怯的人。
我知道,我應該吵,應該鬧,應該質問他:
「你憑什麼不記得我了?」
「是你要我等你的。」
「是你許諾,等你回來,我們就結婚。」
可是我什麼都沒說,什麼都沒問。
隻有胸口隱隱作痛。
眼睛酸澀得厲害。
4
江以延的目光終於從她身上挪開,分了一些給我。
他問我:「你是誰?」
「盛綿綿。」
他擰著眉,復述一遍:「盛綿綿。」
像是呢喃。
我心裏升起了熱切的期待。
我以為他多多少少會對這個名字有印象。
這個名字,他叫了十五年。
每一次,都溫柔繾綣。
但是沒有。
他隻是點了點頭,說:「我們以前是很好的朋友吧?你好像很瞭解我。」
望向我時,那疑惑陌生的目光,像一把刀子,紮得我血流如注,遍體鱗傷。
我說是,我們一起長大,是朋友,最好的朋友。
我的笑容一定很難看。
所幸沒人在意。
我的餘光瞥見趙薇薇似乎松了一口氣。
「嫂……嫂子,你怎麼來了?」
黎洛的聲音從走廊裏清晰傳來。
氣氛突然靜默。
江以延的瞳孔陡然放大。
這是一個他沒有想到的答案。
黎洛解釋:「嫂子,江哥失憶了,你別怪他,他……」
我說我知道。
我說不認得也沒關系。
「重新介紹一下我自己吧,江以延,我是你的女朋友,盛綿綿。」
他的眉毛高高地皺了起來。
5
趙薇薇「呀」了一聲。
手裏的水果刀猝然落地,哐當一聲。
「怎麼不小心?」
江以延握住她的手指,一臉焦急。
顧不得骨折的右腿,竟就要下床,帶她去洗手間沖洗傷口。
「延哥,我又不是什麼小孩子,我自己去處理。」她看著有些得意,卻故作善解人意,「你們先聊吧,我等會兒再過來。」
江以延這才坐下。
目光卻一直追隨她。
等看不到她了,他才扭頭看我。
眼裏多了幾分責怪。
他在怪我,為什麼偏偏在這個時候表明身份,惹得趙薇薇失神,劃傷了手指頭。
他對她的偏愛明目張膽。
這樣的江以延,讓我好陌生好陌生。
有一滴淚,猝不及防地落了下來。
我幾乎是落荒而逃。
6
「嫂子!」
黎洛跟著我跑了出來。
他告訴我,半年前,江以延跌落江水裏,磕到腦袋,失憶了。
是趙薇薇背著他,走過十裏路。
是她日日夜夜守在他身邊,等他好起來。
也是她,在組織的人找到他們時,配合其他人,才能將犯罪集團一網打盡。
他們是當之無愧的英雄。
理應在鮮花和掌聲中,步入婚姻的殿堂,迎來最美好的結局。
而我,隻是這部愛情童話中,一個小小的配角。
謝幕時,連姓名都不配擁有。
可是憑什麼?
憑什麼?
我等了他三年,不是為了這個結果。
我想過的,他不一定會活著回來。
如果真有那麼一天,我會替他照顧奶奶,替他好好活。
我會像愛他一樣,試著去熱愛生活。
可我從未想過,他回來了。
但是卻不屬於我了。
我從沒想過這個結果。
「嫂子,其實江哥失憶了也好,他之前做臥底,做了很多自己不願意做的事情,那些事情,不記得好。」
原來這個世界上,隻有我還希望,他記起我。
我突然覺得可笑。
笑著笑著,鼻尖一酸。
「嫂子,我沒有別的意思,我不是想要江哥不記得你!」
「江哥最愛你,你們的感情可以培養,他會重新愛上你……」
我搖了搖頭。
我是個很無趣很俗氣的人。
離開他為我加持的光芒,我不過是蕓蕓眾生中的一個。
在他眼裏,和路人沒什麼區別。
「你們認識了十五年啊!沒有人比你更瞭解他!」
是啊,十五年。
人生,有多少個十五年?
我攏共才活了二十五歲,他的存在,佔據了我大半生的光景。
「嫂子,你真的甘心嗎?」
我不甘心。
我得為自己爭一爭。
就算他沒選擇我,我也要得到明確的答案。
7
次日,我又去了醫院。
她在鬧,他在笑。
看到我時,眉頭都不約而同地皺了起來。
他們並不歡迎我。
我默默放下手裏的東西:
「我做了山藥排骨湯。」
趙薇薇一愣:「綿綿姐,延哥不喜歡這個。」
我萬分篤定:「不,他喜歡。」
我給他們都盛了一碗。
趙薇薇擺手:「我過敏,吃不了。」
在我的注視下,江以延有些遲疑地喝了一口。
我承認我有些病態。
我將希望寄託在這一碗湯上,以為憑借熟悉的味道,多多少少能喚醒一點他的記憶。
可他隻是平靜地看著我,出於禮貌地說:「很好喝,謝謝你。」
我突然明白。
其實他並沒有偏愛這一碗湯,隻不過是我做的,隻不過我喜歡。
可他不記得我了。
所以連帶著,也不再喜歡這碗湯。
怎麼會有人忘得這麼徹底?
十五年,十五年還不夠養成習慣嗎?
心抽抽地疼。
趙薇薇盯著我,眼神裏有藏不住的敵意。
在她眼裏,我是一個外來者。
是一個試圖奪走她幸福的失敗者。
我低下頭,裝作收拾餐具,以此避開她的目光。
她不看我了,轉而捧著臉看向江以延:
「延哥喜歡這個的話,那我下次也做給你吃。」
江以延揉了揉她的發頂,語氣裏盡是不贊同:
「你過敏,就別瞎折騰了。」
如果沒有我,這該是多麼美好的畫面。
8
又過了一會兒,黎洛來了,說要帶趙薇薇去派出所登記資訊。
她在很小的時候,就被拐到了緬北的寨子裏。
這次回國,她想找到自己的親生父母。
趙薇薇人生地不熟,江以延不放心,也想跟著去。
黎洛拍拍他的肩:「江哥,你還是好好養傷吧,有我在,你怕什麼?」
江以延看了我一眼,這才坐下來,目送他們離開。
空氣靜默半晌。
他問我:「我們以前,真的是男女朋友嗎?」
我抬眼看他。
陽光照上他的側臉。
他眉眼深邃,眼裏有細碎的光芒。
見他的第一眼,我就覺得自己要溺死在這一汪深泉裏。
我點點頭:「是。」
為了喚醒他的記憶,我準備了很多東西。
相冊、日記、聊天記錄。
他翻閱著那些東西,神情寧靜,波瀾不驚。
「這是你為我親手捶打的戒指。離開這裏前,你給了我一個承諾。」
我一直在等他回來。
等他親手為我戴上這枚戒指。
江以延擰著眉想了半晌:「對不起。」
我搖搖頭,將戒指收進盒子裏:「不記得也沒關系。」
他盯著我手上的傷口。
煮湯時太著急,食指被燙出了水泡。
他輕輕嘆了口氣,頗為無奈:
「其實你……沒必要做到這種地步。」
我看向窗外。
這座小小的城市,有太多我們熟悉的回憶。
我想等他傷好以後,帶他一遍又一遍地走過那些地方。
再告訴他我們的過往。
我設想了那麼多。
我做了那麼多安排。
都被他這一句話,輕易扼殺了。
指甲狠狠掐進掌心。
我揚起一個不算好看的笑容:「給你講講我們相識的故事吧。」
9
我和江以延的故事,其實很俗氣很普通。
和所有的青梅竹馬一樣,我們相伴著長大。
他是江奶奶撿回家的孤兒。
而我,被離婚的父母丟給了奶奶。
他大我三歲,很早熟,舉止間總帶著同齡人沒有的沉穩。
這樣的孩子,總是很容易吸引其他孩子的目光。
更何況,他相貌絕佳,一眼就能在人群裏看見。
不像我,那時候的我,生得很不好。
一副小雞仔的模樣,總受人欺負。
江以延從小就富有正義感。
在我被罵野孩子時,是他將我護在身後。
義無反顧,奮不顧身。
可雙拳難敵四手,他還是被打趴下了。
我們都挨了打。
但那次,我卻不像以前那麼難過。
他讓我別傷心,他也沒有爸爸媽媽,也活得很快樂。
我告訴他,我有爸爸媽媽的,隻不過,他們並不喜歡我。
他說大人總有很多煩心事,有時候會顧不上孩子。
他說他們愛我,隻不過不知道怎麼愛我。
我默默地聽著,沒有反駁。
他讓我開心點,用泥巴為我捏了一隻綿羊:
「送給你,盛綿綿。」
他是我黯淡童年裏,一束照耀我的光。
人總是嚮往光明的。
所以我總在追隨他的腳步。
為了他,我拼命地學,連跳兩級。
終於,我和他之間,隻相差一層樓。
兩小無猜,兩情相悅,在我們身上,就這麼自然而然地發生了。
後來,我們去了同一個城市上大學。
再後來,他成為了自己一直想成為的英雄。
這些年,我們一直相處得很好。
我理所應當地認為,我們是世間最契合的兩個靈魂。
所以相似,所以融洽。
我以為會一直這樣下去。
可是這場失憶,毀了這一切。
故事說完了。
他若有所思:「原來我以前是這樣的啊。」
這是讓我最難過的地方。
他從來不抗拒我的努力。
可自始至終,他都像個局外人,像個旁觀者。
冷漠,平靜,像是在聽別人的經歷。
10
隨著季節的更替,我逐漸焦灼起來。
他的記憶沒有半點變化。
他依舊不記得我。
趙薇薇對我的敵意越來越明顯。
有時候黎洛會過來,支開趙薇薇,為我們創造獨處的機會,但收效甚微。
這一次,趙薇薇哭著跑開。
他們之間爆發了很激烈的爭吵。
很少見。
應該是因為我。
江以延坐在床邊,背影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