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話?我倒是也聽話過十年,又換回來了什麼呢??被無數人在背後戳著脊梁骨說倒貼,在最怕的雷雨夜被扔下。
當歸插進我和簡笙中間,抬臂攬住我的肩膀帶我離開。
走出一段距離之後,我回首看去。簡笙仍站在原地,看向當歸的雙眸滿是狠絕。
下意識地打了個寒顫。
「姐姐,你冷嗎」當歸低下頭,柔聲問我。
我搖頭。不是冷,而是怕。
十幾分鍾後,去往機場的路上,我收到了一條來自陌生號碼的短信,【別逼我對付他】。
可能是臉色不好看,一旁的簡笙探過身,抽出一張紙巾,幫我擦掉額頭的薄汗,「怎麼了?」
手忙腳亂地熄滅手機屏幕,我努力扯起嘴角,「沒事,可能是昨晚沒睡好。」
23
鹿城的夏天很熱,熱到蒸發了當歸初見碧海藍天的興奮。
在鹿城待了兩天,實在受不了高溫的我們轉戰去了西海。
可能鞭長莫及,簡笙一直沒什麼行動,倒是簡瑟瑟給我打過幾次電話。
她跟我說:「那個孩子來歷不明的你就這麼領回家,微微,你別被騙了。」
騙?我有什麼值得他騙的,錢嗎?要是真是為了錢,那我隨他騙好了。隻要他能給我一個家,哪怕他的關心和在意都是裝出來的。
我無所謂的,隻要,能有一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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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海和鹿城的天氣是兩個極端,一個酷夏,一個嚴寒。
裹著新買的棉衣,我們跑去租了個車。來西海旅遊,自駕是靈魂。
我問當歸,「你會開車嗎?」
他搖搖頭,有些羞赧。
「沒事,我教你!」
當歸腦子靈活,學東西很快。
我們從西平郡出發,沿著環線一路行駛。到達布遜淖爾時,下了一場大雪。
把車停在路旁,當歸拉著我跑下去堆雪人。堆到一半,他的頭頂便被雪花覆上了一層白。
我想幫他拂去,被他歪頭躲過了。
一張俊臉縮在圍巾裡看不清神情,倒是裸露在外的那雙桃花眼亮晶晶的。
隔著圍巾,他的聲音聽上去也瓮聲瓮氣的,「姐姐,網上說一起淋過雪,便能共白首。」
看著他眼裡的光,心像被針扎了一下,瑟瑟縮縮地疼。
我也希望,等到我們垂垂老矣,他能拖家帶口地來看我,再笑著喚我一聲姐姐。
可是...沒可能了。
24
走走停停,一個星期就能走完的大環線我們生生走了十多天。回到春城,已是八月底。
我聯系了簡瑟瑟,讓她幫我約了簡笙。
簡笙這次沒有卡著點出現,我到咖啡廳時他已經早早地等在了那裡。
他一身手工定制的銀灰色西裝,矜貴清冷。
可能是看當歸看得久了,現在再面對這張曾經讓我痴迷的臉,竟覺得挺一般。
「喝點什麼?」他問。
「不用了,」我不欲與他過多寒暄,「我就是想告訴你,我弟馬上開學了。過兩天他會離開春城去京都。以後...我不會再和他聯系了。」
簡笙嗫了一口咖啡,神色莫名。
他又問:「然後呢?」
我攥緊了膝蓋處裙子的布料,低垂著頭不讓他看到我已經紅了的眼眶,「別動他,他還隻是個孩子。」
「式微,」他喚我名字,帶著幾分繾綣,「我以為你知道,我不喜歡你身邊出現任何除了我以外的異性。
「上次刪你,我以為你會長記性。」
我猛地抬頭,咬著牙怒視著他,我沒想到,他竟然會主動提刪我的事。「簡笙,你怎麼有臉提!」
簡笙眸子閃了閃,「要不是你...
他應該是想指責我來著,話說到一半看到我眼裡夾著的淚花後偃旗息鼓,生生地變了語氣,「對不起。」
「對不起有用嗎!我捅了你一刀再跟你道歉你就不疼了嗎?!」
我站起身,片刻都不想跟他繼續獨處下去。臨走前,還是不放心,又警告了他一遍,「別動我弟,等他去了京都我會和他斷幹淨的。」
25
和當歸相識不過月餘,我沒想過我竟然會這般依賴他。
這一個多月,他每天都會在桌上的花瓶裡插上一束帶著露珠的花束,會做好飯放在鍋裡給我溫著再出門去打工,會在打雷的雨夜靠在我的門板上一遍又一遍地跟我說著他在。
把車開到人煙稀少的路上,我坐在車裡嚎啕大哭。
我以為,我以為我能有個家。可是,為什麼就是不行呢!我不想放棄當歸,可我又該拿什麼去和簡笙對抗!
簡笙前幾年就已經接管了簡氏,而當歸是個孤兒,無權無勢的。作為簡氏當家人的簡笙隻要花點錢就能悄無聲息地弄死他。我也不過是個米蟲,我很清楚老胡不可能為了我和簡笙硬碰硬。
我不敢,真的不敢。
哭到嗓子嘶啞,口腔裡有淡淡的鐵鏽味,我才歇了。
調整好情緒,從包裡掏出小鏡子補了個妝,這才驅車回家。
推開門,滿室的飯香。
當歸從廚房探出頭,「姐姐,你回來了啊,還有一個菜,你先洗洗手,等下就可以吃飯了。」
我想,這便是我渴望的生活吧。有人在家裡做好飯等著自己,笑眯眯地說洗手吃飯了。
隻是,這樣的生活我馬上就要失去了。
26
臨近開學,需要置辦的東西很多。
我想對當歸好一點,再好一點。我不知道要怎麼做才算對他好,隻會瘋狂地買買買。
在我又一次拎著大包小包回家時,當歸俊俏的小臉紅一陣白一陣的,煞是精彩。
然後,他就不讓我自己出門了。
在我買他攔的雞飛狗跳中,到了當歸該去學校報到的日子。
我送他去機場。
在人來人往的候機大廳,我已查看他證件照有沒有帶齊為由要來了他的錢包。又讓他去幫我買水支開了他後,偷偷用手機拍了張他的銀行卡照片。
他回來得很快,一路小跑至我面前。把水遞給我,微喘著氣說:「姐姐給你。」
白皙的俊臉因為運動有些張紅,額間有細細碎碎的汗珠。
「跑什麼啊,你看你滿頭汗的。」我責備道。
他撓了撓頭,嬌憨地笑,「怕你渴。」
握著瓶身的手不自覺地用力,塑料瓶子被捏得沙沙作響。
眼眶酸脹,一滴眼淚不受控制地落了下來,緊接著,又一滴滑落。
一滴,兩滴,三滴……像斷了線的珠子。
當歸手忙腳亂地幫我擦著,卻是越擦越多。
「你別哭啊姐,我.…我..!」
他「我」了半天,沒「我」出啥內容,溫潤好聽的聲音也帶上了哽意。
我拉著他的衣角,抽噎著,說出來的話斷斷續續的,「我.…我舍..舍不得你。」
他放軟了嗓子,低聲哄我,「我一放假就回來,別哭了好不好?」
我點頭,那個「好」字卻是怎樣都說不出口。
對不起當歸,姐姐不能等你回來了。
27
目送他過了安檢,我站在原地發了很久的呆才拖著沉重的雙腿走出航站樓。
春城的天氣很好,晴空萬裡,漂亮得像是一幅水墨畫。
可我隻感覺壓抑,特別地壓抑。
今天開始,我又是一個人了。
回到公寓,簡笙正等在樓下。我現在最不想見到的人就是他了,於是繞過他準備回家。
「今晚陪我去參加個酒會。」他在身後說道。
我沒理他,徑直開開門走了進去,當著他的面用力地將門一摔,心頭的憋屈這才消下去一絲絲。
因為一個人住,當初我特意選了個兩室一廳的小公寓。之前沒覺得,現在當歸一走,竟覺得空曠得可怕。
縮在客廳的沙發上,發了很久的呆。
夜幕低垂,熟悉的手機鈴聲將我拉回現實。
剛接起來,當歸的聲音便從話筒裡傳了出來,「姐姐,晚上好。」
我清了清嗓子,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很輕快。
「晚上好啊當歸。」
「姐姐你在幹嘛,吃晚飯了嗎?我剛收拾完東西,明天要開始軍訓了..!」
我聽他絮絮叨叨地跟我匯報他到學校都做了些什麼,又準備要做什麼,偶爾回應他兩句。
時間流逝,忽然就想到了一個詞——「歲月靜好」。
要不是後來門鈴聲響起,我甚至都覺得和當歸的這通電話能打到天荒地老。
門外,簡笙一身正裝,身後還帶了兩個拎著箱子的造型師。
28
最終,我還是跟著簡笙來到了觥籌交錯的酒會。
因為他跟我說了一句話,他說:「不要以為他去了京都我就對付不了他了。」
他很清楚,那個十八歲的腼腆少年,已經成了我的軟肋。
這是這麼多年,他第一次帶我出席這種場合。強撐著笑臉,我站在簡笙身旁,聽他跟別人寒暄,也麻木地接受了他給我的新身份——女朋友。
一場晚宴,應付得身心疲憊。
回家路上,司機很懂事的升起了隔板,封閉的後座隻有我和簡笙。
他幫我把垂落下來的碎發別到耳後,說出來的話溫柔繾綣,似情人節的呢喃,「累了吧?」
是挺累的,陪他演戲演得累。
「簡笙,我們回不去了。放過..」
話說到一半,被他捏住雙腮被迫噤了聲。他的臉越來越近,薄唇印在了我嘟著的唇上。
幹紅的果香刺激著我的味蕾,我掙扎著推開他,抡圓胳膊,用力地甩了他一巴掌。
「你瘋了嗎!」我咬著牙,聲音顫抖。
簡笙用中指指腹劃過唇瓣,譏笑道:「是瘋了!胡式微你說過你最喜歡我的不是嗎?」
是啊,曾經的我總是一遍又一遍地跟他說,簡笙全世界我最最最喜歡你了。收到的卻永遠是他冷冰冰的一張臉。
想了想,又把現在住的小公寓轉到了當歸名下。左右我也不可能繼續住在這裡了,還不如留給他,至少那樣還會讓我覺得,我的家還在。
做完這一切,我編輯了一條短信發給當歸,大題內容是感謝他陪我演了一場戲,這些就當是片酬了。讓他以後不要再找我,他的身份不配當我的家人。
總之,話說得很難聽,我自己看的心都一抽一抽地疼。
發送成功後,截了個圖,把當歸拉進了黑名單。又把簡笙從黑名單放了出來,把截圖發給了他。
「斷幹淨了,希望你也說話算話,不要找他麻煩。」
是我親手把一個無辜的孩子拉進了旋渦裡,總歸要把他安全地送出去的。即便割舍遠比我想象中的要痛得多。
29
沒了當歸,生活又變成了原來的單調。
和簡瑟瑟逛逛街、購購物,參加個塑料姐妹聚會。日子枯燥而又無趣。
時間恍恍惚惚地過了半個月。當歸回來了。
他在我常去的那家奢侈品店外堵住了我。
僅僅半個月,他卻瘦了很多。看上去比我撿到他的那個雨夜更加落魄。那雙桃花眼已經看不到了往日的光。
他問我:「不是說好的不會拋棄嗎?」
我把頭扭向一邊,不去看他。因為我怕自己會控制不住哭出來。「無聊消遣罷了,也就你這種窮小子當了真。」
當歸的手握得緊緊的,他猩紅著眼眶,又問了我一句,「姐姐,你真的不要我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