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
「你們玩,我先走了。」
全程,沒看過我一眼。
凌晨四點。
我還沒睡著。
翻身下床,穿過走廊。
在三樓門口坐了半小時。
樓梯傳來腳步聲。
沈西今拎著一袋東西回來。
微微地喘氣。
見到我,也是一愣。
我沒想過他回來。
他沒想過我還在。
隨後,他越過我,打開房門。
「其實我們不合適。」
他的聲音有些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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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沒安全感,我也沒有。」
我心頭一緊。
小聲地說了句。
「我知道了。」
「不打擾你了。」
轉身要走。
他單手拉住我。
湊近。
我才發現他衣服幾乎淋湿了。
額前碎發帶著水汽。
眼睛湿漉漉的。
整個人,像從月光中打撈出來的。
「你去哪兒了?」
「買解酒水。」
他從袋子裡掏出來,遞給我:「喝了。」
我喝醉後容易頭疼。
買解酒水,是他那半年養成的習慣。
「你不是也喝酒了嗎,怎麼開車?」
「嗯。」
他垂眸:「所以我走路去的。」
「你瘋了?」
「這裡哪有便利店?」
「下山開車都要半小時!」
他松開手。
靠在牆上。
「嗯,我想著我肯定走不下去。」
「我昨天坐了十二個小時的飛機剛回來,時差還沒倒過來。」
「最多走十分鍾就放棄了。」
「我和自己說,如果我放棄了,我們就分手。」
「也沒什麼遺憾了,拖著對誰都不好。」
他抬眸,望著我。
「然後,我就一路走回來了。」
四個多小時。
外面還在下雨。
我走近。
狠狠地推了他一把。
「沈西今,你能不能愛惜點自己的身體?」
他笑了笑。
握住我的手。
寬大的手掌將我完全容納。
「汐汐,你都不抱我。」
湿透的衣服。
他溫熱的體溫。
以及太過有力的心跳。
他低頭。
埋在我脖頸處。
「我以為我走著走著就能清醒。」
「走了一路。」
「上樓看見你坐在我房間門口的那個瞬間。
「我想,如果這叫不清醒。
「那我寧願一輩子沉淪。」
14
沈西今果然發燒了。
中午下樓時,他們點了烤鴨。
圍在沙發看電影。
閨蜜給我挪位置。
「不用,我煮點粥。」
我進了廚房。
踮起腳,想拿櫥櫃裡的小鍋。
陸明亭伸手。
幫我拿了下來。
「謝謝。」
「你不舒服。」
我一愣:「沒有。」
他說:「我也想吃點粥。」
「可能不太夠,一會兒我用完你再用?」
他眉梢一抬。
「你一個人喝一鍋?」
「給別人喝的。」
「誰?」
「诶!」
客廳,朋友吃著烤鴨,腦門一拍。
「今天早上我起床上廁所,看見汐汐從三樓下來。」
眾人「唰唰」地抬頭。
有人被嗆到,咳個不停。
說話那人有些心虛。
看了眼我。
也看了眼我身後的陸明亭。
「沈西今發燒了,我拿點藥給他。」
我解釋了一句。
低頭接著洗米。
陸明亭幫我插上電源。
好像剛剛發生的一切經常發生。
也是。
外人看來,我們兩家關系那麼好。
他哥就是我哥。
這很正常。
外頭又接著聊別的。
我轉身,要去冰箱拿生菜。
他反手無聲地拉住了我。
可局中人明了,哪兒哪兒都不正常。
「你上去幹什麼?」
他嗓音很低。
「照顧他。」
我坦然。
「你說的,至少當面說聲謝謝。」
「沒讓你半夜去說。」
沉默。
「粥給他煮的?」
我甩開他的手:「你在生氣什麼?」
「他能喝,我不能喝?」
「鍋太小不夠喝,你要你自己再煮。」
「他要他拿別的鍋自己煮,這是我的。」
「你講點道理。」
我皺眉。
「你和病人搶什麼?」
他頓了幾秒。
松開了手,神色恢復淡然。
「隨便你,我隻是想提醒你。」
「我再煮,你喝我的,別喝他的。」
他說得一本正經。
「避免交叉感染。」
僅此而已。
他隻是出於好心。
客廳,閨蜜給我挪了地方坐下。
他們在吐槽留學住的公寓太村了,離超市太遠。
「你們經常去哪家?」
我問了一嘴。
說話那人剛想回答。
被林暮美插了一句:「和你說了你也不懂。」
場面有些冷。
她坐在陸明亭身邊,接著問我。
「你以後打算做什麼啊?」
她笑了笑,解釋道:「正好我們專業一樣,我就問問。」
「你在國內讀本科能找到好工作嗎?」
「為什麼不出國讀?」
我正要開口。
她又說。
「我懂。」
「語言分不夠對吧。」
她安慰我。
「沒關系啦,金子在哪兒都會發光,你要多多加油哦!」
「我們專業上次還請來了秦鳴教授,我還拍了張合照。」
她展示給我看,手機懟到我面前。
「你可能不認識啊,那是我們專業很厲害的學者。」
「我認識。」
我微微地一笑,打斷了她的輸出。
「那是我學院的教授。」
「我不出國,是因為我想在國內讀中文系。」
「那是我從小就夢想去的學校。」
我態度真誠。
「謝謝你的鼓勵。」
身後,沈西今一聲輕笑。
他戴著口罩,窩在我身後的沙發上。
像某種認氣味的小動物。
我隻看了一眼。
頭又轉了回來。
桌上已經玩起了默契大挑戰的遊戲。
林暮羨半天沒說話。
身旁人偏過身,對陸明亭低笑一聲。
「你別說,你哥坐在汐汐身邊,兩人還挺登對。」
隻是一句,耳語之間的玩笑話。
陸明亭當即否認。
「不可能。」
「我哥看不上,她也不喜歡。」
然後停頓。
那人笑著轉移了話題。
陸明亭的目光卻再沒從我身上挪開過。
「到你啦,汐汐。」
他們把枕頭放我腿上。
「怎麼玩啊?」我問。
「三個關於汐汐的問題,誰能搶答誰贏。」
「那我退賽,」閨蜜舉手,「我在,沒人能贏。」
「確實。」
眾人附和。
她一臉驕傲。
「第一個問題,汐汐初中數學最低考過幾分?」
「過分了啊。」
我質疑出題人。
眾人一笑。
話音剛落,陸明亭輕描淡寫地回答。
「65。」
他印象深刻。
因為那天,我在他房間裡哭了很久。
他笑著說,沒事大不了以後買菜我算錢。
「第二個問題,汐汐不吃什麼?」
「海蜇。」
依舊是他。
我從沒吃過,所以下意識地害怕。
就在大家以為他穩贏的時候,沈西今開了口。
「她吃海蜇。」
眾人詫異於他會參與。
「不可能。」
陸明亭十分篤定:「她從小就不吃。」
「其實,我可以吃了。」我打斷他。
他斜眼看我。
「你什麼時候可以吃了?」
「去年。」
我有問必答。
「上次你哥帶我去吃飯,讓我試了一下。
「涼拌海蜇確實挺好吃的。」
有人附和我。
「是啊!尤其是我們高中校門口那家。」
陸明亭下颌緊了緊。
偏過頭,沒再看我:「下一題啊。」
「哦哦,」出題人反應過來,「最後一題,汐汐喜歡誰?」
眾人起哄。
可沒人回答。
靜了幾分鍾。
林暮羨舉了手。
「她喜歡明亭,」她看向我,「讀書那會兒,對吧?」
氛圍凝固。
目光聚焦在我臉上。
其實我的暗戀並不高明,在場這麼多年朋友。
或多或少,都是知道的。
隻是誰也沒挑破。
因為大家都覺得,我沒希望。
陸明亭,不喜歡我。
「是。」
我坦率地承認。
「喜歡過。」
「那你介意我嗎?」
「不介意了,我有喜歡的人了。」
我笑了笑。
「我真心地祝福你。」
同樣的話,一個星期前陸明亭和我說過。
我如數奉還。
隻不過,他當時在氣頭上。
而我現在,內心平靜。
我把枕頭遞給別人。
出題人緩和氣氛,開了個玩笑。
「暮美算家屬分,這局陸哥贏了。」
可贏家。
臉上沒有半點開心。
15
夜半。
我下樓去喝水。
想起沈西今沒退燒,拿了體溫計,往樓梯走。
在三樓門口撞見了陸明亭。
他像蹲點了很久。
終於抓到他想等的兔子。
可他隻覺得生氣。
他想說些什麼,張了張嘴。
隻有一句。
「你不問問我和林暮美怎麼回事嗎?」
「與我無關,那是你的自由。」
「你不介意?」
「我為什麼要介意?」
他肩膀靠在牆上,深眸冷冽。
「是誰?」
「什麼?」
「你男朋友。」
他終於開口問了。
我抿了抿唇。
他淡然地一笑。
「我剛剛做了一個很荒唐的夢。
「我夢見你和我哥好上了。」無釐頭。
所以不可能。
他的眼神,要我否認。
靜默。
我隻說了一句:「他告訴你了?」
他愣了幾秒。
直到,我的聲音反復地回落在他腦子裡。
他笑意愈深。
單手微曲,敲了三樓的門。
「開門。」
門一開。
陸明亭抬手就是一拳。
對方沒躲。
屋外,又下起雷陣雨。
16
挨揍。受傷。
對陸明亭來說,發生概率少得可憐。
因為他有個名聲在外,大他四歲的哥哥。
沈西今幹架不要命。
完全不珍惜他那張老天賞賜的臉。所以,沒人敢招惹陸明亭。
陸明亭也本能地回避一切暴力衝突。
以前,他手指被美工刀劃了一下都會喊疼。
要我給他擦藥。
「藥給沈西今用了。」
客廳裡。
我坐在他身邊,喝了口水。
他低頭。
擦著嘴角的血。
「你談戀愛沒什麼,我不反對。」
「你什麼立場反對?」
他被我噎住,憋半天。
「朋友、發小,我們百歲宴還是一起擺的,還不夠資格嗎?」
「你談戀愛我可沒提意見。」
他再次吃癟。
落地窗外,雨幕重重。
「誰都可以,我哥不行。」
「為什麼?」
「你說為什麼?」
他語氣慍怒。
「我和我哥輪著來?」
「這麼多男的,你非找我們家?」
「我什麼時候和你來過了?」
他臉色冷到冰點。
我看著他。
「我和你,隻是朋友關系,這是你說的。」
「我和你哥談,不是親上加親嗎?」
他「嗤」了一聲。
正正經經地看我。
「誰家朋友半夜坐我腿上?」
「是你不要的。」「我現在要了。」
話一出口。
客廳裡,沒人再說話。
等了那麼多年的答案。
在我不要了才落到我手上。
「中考出分那天,你打電話給我。」
我嗓音平靜。
「我從客廳跑到臥室,心情平復了才敢接。」
那是我最純粹喜歡過他的模樣。
可他從未珍惜過。
原來,他一直都知道。
他清楚地明白,我們之間早就遠不止朋友那麼簡單。
隻是他一直在假裝。
「我一直在想為什麼?」
「你好像喜歡我,但你又喜歡太多比我好的女孩。」
「甚至後來,我看一眼就知道你會選她。」
曾經太多不被愛的瞬間湧上。
眼淚翻騰。
喉嚨被堵住。
隨著開口的瞬間滑落。
從那個酒吧的花圃邊,到現在的客廳裡。
原來我會哭,隻是因為心疼自己。
心疼那些被錯付的真心。
最後一次了。
「陸明亭,我不欠你的。」
他愣住了。
眼神慌亂。
他勝券在握的人生。
好像在這瞬間,有什麼東西再也回不來了。
「對不起。」
他想拉住我。
像往常一樣。
我起身。
擦幹眼淚。
情緒平復得很快。
「陸明亭,我不是你的玩具。」
「我是一個人。」
「我喜歡過你,珍視你,是因為我會愛人。」
「但你不會。」
「不是你沒選擇我,而是你配不上我的選擇。」
屋外雨停。
夏天的雷雨,總是一陣又一陣。
開門。
我朝沈西今的車走去。
我們會長久嗎?
我不知道。
但是沒關系。
我清楚地知道自己值得被愛。
拿到研究生錄取通知書的那天。
閨蜜拉我去巴黎旅遊。
一路上她念念叨叨。
給我買了一堆好看裙子。
經過一家咖啡館時,櫥窗映照燈火。
「等會兒,」她舉起相機,「我要錄vlog。」「這家店挺眼熟。」
她笑問我,還記得這裡嗎?
「我想起來了。」
我瞪大眼睛,看咖啡館招牌。
小學二年級的時候,我媽出差帶我來巴黎。
在這家咖啡館和人談合作。
我被夏日巴黎鐵塔下的煙花吸引。
一回頭,就找不到我媽了。
我坐在原地找她。
一開始沒哭。
後來身邊的外國人越來越多。
我開始哭了。
他們問我怎麼了。
可我聽不懂。
一句法語都聽不懂。
直到,人群中。
一個深發的男孩走過來。
長著一雙太過好看的眼睛。
「別哭,汐汐。」
他比我大幾歲。
身高卻高出很多。
他牽著我的手,帶我找回家的路。
在夏夜花火燃盡的街頭。
「哥哥,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我見過你,我是陸家的,但現在跟著我媽姓了。」
「那你爸爸媽媽呢?」
「我爸再婚,我媽也再婚。」
他像在講別人的事情,低聲。
「我自己一個人和保姆住。」
找到我媽時,我見到了他的保姆。
嚴苛不愛笑。
和他並不親近。
我媽連聲地誇他。
要帶我回家。
我牽著我媽的手,和他說再見。
也許,再也不會見。
他不過十二歲。
回頭看,他一個人,遠遠地看著我。
一聲不吭。
像無家可歸的小狗。
我松開我媽的手。
朝他跑過去,用盡渾身力氣抱住他。
他眼神一詫。
沒敢抬手回抱我。
卻怕我摔倒。
我媽笑著想拉開我。
我說什麼都不放手。
直到,他抬手也抱住我。
我對他說:
「哥哥,別怕。」
「長大了和我結婚,我就是你的家人。」
頭頂,塞納河畔煙花燦爛。
回憶翻湧。
「汐汐,他來啦。」
閨蜜拍拍我。
將藏在包裡的頭紗戴在我頭上。
我回頭。
人群中。
他舉著花,單膝跪地。
18
在壓抑和孤獨的時間裡,我曾經無數次地美慕過那些擁有一束花的女孩。
她們好像很輕易地就能得到愛。
但它從未在我身上發生過。
在陸明亭面前,我敏感難堪。
我以為那將會是常態。
不會有人真的很愛很愛我。直到,沈西今的出現。
其實,很早之前命運就給了我夏日夜一路的盛大煙花。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