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遊輪晚宴更熱鬧。
鑑於我白天的行為,不少人主動來打招呼,晏琛也很快被人叫走。
明瑤端著兩杯酒過來,說要和我道歉。
我看她僵硬的表情,犯哆嗦的手指,眼底藏不住的妒恨,輕而易舉猜到酒有問題
略施小計,將酒杯對換喝了以後,明瑤臉上不正常地紅起來。
原來是這套把戲
我叫來服務生,把明瑤交給她:
「我妹妹喝醉了,麻煩你把她送到我房間,晚一點我過去照顧她。」
看著明瑤腳下不穩地被帶走,我重新拿了杯酒。
「你這麼做,竟然一點猶豫都沒有。」
晏琛不知何時站在我身後,漫不經心地喝酒。
「她如果願意做傻白甜,偶爾耍點花樣來娛樂我,我也隻把她當傻白甜看。」
「可她用這種手段,性質變了,既不『可愛』,也很無趣。」
我轉眸看向晏琛,彎了彎紅唇:「怎麼?難道因為我心狠,你在怪我?」「不。」
晏琛笑容加深,硬朗的眉眼看起來有些邪佞:「恰恰相反,我覺得你又可愛又有趣——我不怪你,反而更欣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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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可以和我一起海葬嗎?」「嗯……應該,可以吧。」
我房間的門被衝破,所有人一擁而進時,看見的場面堪稱混亂。
原本兩天一夜的行程,不得不在第二天火速返航。
明瑤哭得快要抽過去,對我破口大罵,恨不得持刀殺人。
我這樣柔弱的人,怎麼經得起。
可她是我妹妹啊。
除了默默忍耐,溫聲勸慰外,也做不了別的。
「是你做的!你故意的!你就是要毀了我!就是見不得我和你爭晏琛!」明瑤聲嘶力竭。
我嘆了口氣,看三歲孩子一般地看明瑤。
在她癲狂謾罵中,隻關切問了句:
「一個男人不夠,三倍快樂是一種什麼體驗?」
「賤人我殺你!」明瑤徹底瘋癲。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裡。
遊輪上的事被繪聲繪色加工,很快傳遍整個上流圈。
明家顏面掃地,名聲一落千丈。
晏家偏偏在這個時候提出解除婚約,理由含糊,映射此事,不想和明家結親。
明銳幾次上門去見晏家老爺子和晏總,姿態低入塵埃。
最後一次,晏家老爺子提出了一個要求。
要明銳歸還由他代持的那部分本該屬於我的股份。
12
明銳臉色難看:「明殊又不懂商業,股份不好給她吧?」
「明氏的前身是由聽斓創建,聽斓去世前有遺囑,沒把股權給雲念,而是給了明殊。」
晏家老爺子口中的「聽斓」是我外婆,雲念是我的母親。
在我三歲的時候,她抑鬱自殺,明銳成了我唯一監護人,代持我的股份。
「和小琛的婚約,也是聽斓在世時我和她親自定下的。本著故人之情,這些年,晏氏處處幫扶明氏。可我萬萬沒想到,明家竟然出了這種醜事!」
老爺子說著,咳嗽好幾聲。
晏琛懶懶地朝明銳看去,勾起的唇角帶著一絲狂妄:
「我是晏家唯一的繼承人,晏氏如日中天,可明氏現在的狀況..你覺得,明殊配得上我嗎?」
坐在一旁的我瑟縮了一下肩膀,手指攥得死死的。
「原本就配不上,又出了這種事,我娶明殊別人不知道要怎麼笑話我。」
我低著頭,呼吸輕顫,難堪又不安。
「我不可能娶個空殼花瓶,除非,明殊有「價值」——當然,我可以保證,不參與明氏的經營。」
明銳陷入兩難,又看了我一眼。
我這個無腦又怯懦的草包,怎麼擔得起一家公司。
表面上把股份給我,實際控制權還在明銳手上。
等結完婚,再逼我把股權葉出來——反正我也不敢反抗。
明銳眼中的算計、心裡的謀劃,我拿捏很準。
當明銳說出「好」字的時候,我悄悄掀起了唇角。
13
股權轉讓協議是在訂婚當天籤署的。
我看著文件上明銳的籤字,冷笑一聲。
「高興了?」晏琛捏了捏我的尖下巴,「得償所願,心滿意足。
「你的一半股權,我盡快轉給你。」
言而有信。
「不急,」晏琛拉起我,「先陪我去個地方。」
晏琛開了一輛越野,駛出市區,往郊外遠山上開。
山路崎嶇,車燈照亮了夜色。
「怕嗎?」在一個陡坡轉彎時,他忽然問。
我搖搖頭。
他修長的手指握著方向盤,邊開邊敲,神態輕松。
「我以前開過坦克,不會翻車,放心。」
說完,他自己就先笑了,仿佛是講著笑話。
「我不擔心。」我輕聲說。
我不但知道他開過坦克,我還知道他出國維和,上過戰場。
是真正槍林彈雨裡走出來的硬漢。
晏琛把車開進一個山谷。
月夜下,大片大片的薰衣草安靜盛開,花香四溢。
晏琛雙臂撐著車頭,直接坐了上去,又朝我伸出手。
我學著他,一起坐在車蓋上。
「我們已經訂婚了,什麼時候結婚?」我問。
晏琛伸長了手臂,勾住我的腰,嗓音又低又啞:
「你就這麼迫不及待?」
那當然。
盼了那麼多年,好不容易抓到手,要牢牢綁定才行。
他輕笑:「我怎麼覺得,你好像很喜歡我呢?」
我輕挑眉峰,軟軟的聲音裡帶著鉤子:
「為什麼不自信點,把『好像」去掉呢?」
「我啊..!」
我在他耳邊一笑:「我就是很喜歡你呀。」
他眼底一沉,把我按在車蓋上。
居高臨下,烏沉沉地望著我。呼吸可聞,他低沉地說:
「你可以選擇閉上眼或者……」
或者?
呵,不廢話,直接親。
我果斷仰頭,主動出擊。
那雙向來深邃慵懶的黑眸,第一次出現了驚詫。
而後,便是笑意滿滿,唇齒相依。
訂婚之後,股權在手,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明銳從董事會踢了出去。
董事長辦公室被砸成了垃圾場。
明銳指著我的鼻尖,罵出了世界上最難聽的詞。
14
我卻始終面帶微笑,從容不迫:
「您沒必要發這麼大脾氣,這裡以前不屬於您,現在也隻是物歸原主。」
「您說這一切早晚都是我的,我不該算計您,可我們之間到底是誰算計了誰呢?」
我走到他身邊,不再克制,語氣嘲弄:
「您和我母親結婚五年,數次出軌,在她得了抑鬱症苦苦掙扎時,縱容外面女人找上門來,逼得她跳樓。」
「這些年,藏著一票私生子女,藏得那麼辛苦,您確實不容易。
「以後您不用再藏了,沒人會抓您的把柄,撼動您的地位。」
「因為以後,您將一無所有。」
明銳看向我的眼神滿是驚愕和惶恐。
良久後,他像鬥敗的公雞,沙啞乞求:
「好歹,也是你兄弟姐妹,你能不能……」
「不能。」我斬釘截鐵,毫不留情,「我從來就沒有兄弟姐妹。」
晚上和晏琛視頻的時候,我邊梳頭,邊感慨。
自己果然還是心軟。
竟然在明銳心髒病發時,叫了救護車。
「殊殊做錯了什麼呢,殊殊隻是太善良。」
晏琛和我一起感慨。
晏氏在嶽城的分公司出了點問題,晏琛出差多日。
我當著晏琛的面,解開了兩顆旗袍盤扣。
拔開頭發,露出白潤的肩。
晏琛眯眸,眼神危險,嗓音粗粝地問:「我下周就回來了,你這麼做..不怕嗎?」
「為什麼是下周呢?」我遺憾地說,「就不能是今晚,是現在嗎?」
晏琛重了一拍的呼吸聲,透過手機傳了出來。
在撩晏琛這件事上,我無師自通,從不手軟。
我笑了起來,端莊全無,像個妖精。
「明殊。」
「等我,回來就修理你!」
晏琛隔著千裡對我放狠話,我的回應是,拉高旗袍,繼續挑釁。
在晏琛咬牙切齒時,放肆大笑。
我喜歡和他針鋒相對,強強對決。
不管是一起謀算事業,還是彼此的親密情事。
睡覺前,我已經想好下周他回來我要怎麼火上澆油,撩撥心弦。
然而,就在我即將睡沉時,周圍忽然震蕩起來。
我驚醒後,迅速地反應過來,判斷出是地震!
幸而,隻是震感波及,並不劇烈。
但這場大地震的震中,是嶽城。
15
新聞24小時不間斷地報道災情。
嶽城天塌地陷,死傷無數。
交通癱瘓,水電全無,通信全斷。
「第一批物資已經準備好了,可公路不暢通,得兩天才能打通進嶽城的路。」
「我等不了那麼久。」
我聲音沙啞,但目色清明:「再準備一批物資,單獨打包。」
「包成什麼樣?」朱彥問。
「兩瓶礦泉水,一盒常備藥,三袋面包,一件雨披,僱直升機,高處空投。」我說。
朱彥嚇了一跳:「這成本太高了。」
我兩天沒合眼,眼睛裡布滿血絲:「路沒有打通前,空投不許停。」
朱彥欲言又止,見我態度堅決,隻能點頭。
無人機傳回了嶽城的畫面。
滿目瘡痍。
高樓大廈癱倒一片,無數人被埋在下面。
這其中會不會有晏琛……
我不敢去想,也不允許自己去想。
不到兩天,進城的路被提前打通。
留下朱彥在後方,我跟隨物資車,進了嶽城。
真實的地震現場,遠比視頻畫面更震撼,也更悽慘。
到處是受傷哀嚎的人,還有蒙了灰土、面容潰爛的屍體。
把物資交給負責統籌的人員後,我留在災區沒有回去。
我不眠不休尋找晏琛,辨認每一個傷者或死者。
直到自己精疲力盡,直到連站都站不穩。
眼前模模糊糊,我費力地抬起眼,看向烏雲疊壓的天空,頭一次感覺到了無助。
嘈雜和喊叫,漸漸遠了。
我恍惚地聽見有人問我:
「你要找的人是叫晏琛對嗎?」
我麻木地看向對方,耳朵裡嗡嗡直響,暈倒前,那句話到底沒說出口。
晏琛——我來找你了。
16
「殊殊。」小孩兒.
「殊殊,醒醒。」
你也是個不安分的主….
「殊殊!」
把比你強的人玩弄在掌中..我好像在做夢,又像快清醒。
我看見年少時的晏琛在對我笑,我也能聽見晏琛在一遍遍喊我。
我掙扎地睜開沉重的眼皮,白熾燈明晃晃,刺得眼睛一疼。
意識還沒回歸,耳邊是熟悉的低沉懶笑:「我的睡美人,終於醒了。」
我和晏琛一起住院了。
他手臂骨折,我低血糖。
他比我慘,除了骨折外,身上還有不少擦傷、劃傷,就連手指甲都沒了好幾片。
護士換藥的時候,我見他血肉糊在一起的指甲肉,心上抽抽地疼。
地震來時,晏琛仗著身手好,從酒店三樓跳了下去。
本來安然無恙,可他在第一時間參與救援。
彼時,大街小巷,哀鴻遍地,又餘震不斷。
晏琛救了很多人,自己也受了不輕的傷。
直到手臂骨折,體能耗盡,才被救援人員送到受災不重的臨市醫院。
「殊殊,」他笑著看我,「你可別哭啊。」
我眼眶幹疼,冷硬著說:「沒見到你以前我沒哭,沒道理見到你以後哭。」
他隻是笑,等護士走後,我自己拔了針頭,向他走去
「殊殊?」
「上次視頻,你說下周要修理我。」
我走到他床邊,看向他胡碴雜亂的臉,面無表情說:「今天,就是下周了。」
吻到晏琛,我嘗到了消毒水的味道。
這味道有些苦澀,算不上好,可我卻欲罷不能,恨不得卷入這苦澀之中。
「等一下,」晏琛別開臉,哭笑不得道,「殊殊,我是個病人,體虛無力。」
「沒關系,」我平靜到近乎無感無情,「我有力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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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度吻上。
等苦澀褪盡,才嘗到晏琛原本該有的味道。
他還活著。
太好了。
晏琛輕喘著氣,眸光深幽,落在我衝鋒衣的拉鏈上:
「我還是喜歡你穿旗袍的樣子,美到我一刻也不想挪開視線。」我拉開拉鏈,脫掉厚重的衝鋒衣。
在晏琛期盼的目光下,躺到他身邊,抱住他的腰,嘆了口氣。味道是他的味道,氣息是他的氣息。
錯不了了。
「殊殊。」
「嗯?」我聲音輕得近乎沒有。「就這?」他問。
「嗯。」又是一句輕若鴻毛的回應。晏琛輕笑,把我摟了過去。
「給你講個故事好不好?」他問。
我點點頭,側臉埋進他肩窩,疲憊地打了個哈欠。
「很多年前,我在南方當兵,有一天出外勤,在巷子裡遇見兩個人,正抓著一個小Y頭。」
「那小Y頭啊,衣服髒兮兮的,臉也髒兮兮的,頭發更是沒法看,眼睛卻很漂亮又大又亮,還有那口小白牙,死咬住對方不松口,生生見了血,就差沒把肉咬下來了。」
「見我穿的是軍裝,就立刻喊救命,那兩人一看這架勢,非說小Y頭是他們的孩子。」
「結果你猜怎麼著?」
「那小Y頭也不喊救命了,開口就是一串英語,說完英語說德語。」
「字正腔圓,長耳朵的都聽得出來,這不是個普通孩子。」
「我把小Y頭救了,問她家在哪她不說,我要帶她去警察局她不去。」
「我們大眼瞪小眼,後來她肚子餓了,不吃飯,不吃菜,非要吃冰淇淋。」
「真是個小祖宗啊..」
「我給她買了冰淇淋,她吃高興了,才願意搭理我。」
「她是偷跑出來的,想知道自己獨立一個人能在外面活幾天。」
「一個九歲的孩子,腦回路這麼清奇的,我還是第一次見。」
「不過,我很喜歡那小Y頭,桀驁不馴,膽大聰明,讓人一眼難忘。」
「就在我想該怎麼把她送回去時,她自己說要回家了,因為覺得在外冒險也沒什麼意思,在懸殊的力量面前怎麼掙扎都沒用——『我真的隻是個孩子呀』,這是她的原話。」
「我覺得我不隻喜歡這丫頭,我甚至有點欣賞她了。」
「她膝蓋受傷,我背她回去,那一路上,我和她說..」
小孩兒,我看出來了,你也是個不安分的主。
可你光是膽子大沒用,還得學會狡猾、忍耐、示弱。
隻有這樣,才能把比你強的人玩在掌中,而不是落在別人的手心裡….
「把她送回去的時候我才知道,她原來是明家養在江南的孩子,還是我的小未婚妻。」
「她說她知恩圖報,把一塊方巾給了我,說這是隻有她外婆才會織的宋錦。」
「又過了很久很久,我再次摸到了那塊布料。」
晏琛說話的聲音很輕,我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的,隻隱約覺得額頭被親了一下。
「我知道,我的小Y頭已經長大了。」
「她出生的時候,我抱過她。」
「等我們死後,就按她說的,一起海葬。」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