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問她:「您給王小姐、謝小姐下帖子了嗎?」
湖寧公主尷尬一笑:「畢竟是王府的人……」
「呀,那我不知道了,畢竟當初,您是給若雪單獨下了帖子的。」
湖寧公主自討了個沒趣,又朝裴若雪舉杯:「王妃仁義,你以後要有福了。」
裴若雪尷尬地站起來等著敬酒。
我把她的酒杯拿走:「那可不是,她是個有福之人啊。」
湖寧公主識趣地閉嘴了,又讓人去拿鹿梨漿來給她。
見她順利拿到梨漿,我就讓她自己去玩。
然後我留下來,讓湖寧公主哄我開心。
37.
這種吃喝玩樂的事,對我來說其實還挺費力的。
主要是都話不投機。
而且其實是隱藏在花海中的戰場。
但是帶著裴若雪就省力很多。
她可能也想通了,回府後,先去把束腹帶解了,換了一身寬松的襦裙,才來我身邊。
有些話,她不敢說,她帶的丫鬟敢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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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後多有挑唆,說王妃殿下無禮野蠻,讓她早做準備。她——都應了。」
裴若雪剛進門,皺了皺眉。
丫鬟後退了一步。
我說:「慌什麼,我若疑你,就不會用你。」
裴若雪如今被釘在恥辱柱上,不過是因為她和冉凌私奔,後來又拋棄了冉凌。
但在我看來真說明不了什麼。
即使身為女子,她有資格選擇她想要的生活吧。
那些人殺人放火的,甚至還記得自己比她高尚呢。
裴若雪這才道:「我看晉王的皇位是順理成章了。」
這些人都已經準備好瓜分利益了。
我笑了笑。
38.
冉凌跟我說的,可不是「順理成章」了。
他說的是,「造反」。
他要殺人了。
我要準備好,見慣了軟刀子的京城人,見識一下我們南疆的快刀。
39.
被我帶了一次,裴若雪再也不是當初被「指鹿為馬」的那匹鹿。
她變成了真的「馬」。
下的帖子像雪片一般飛來。
相比起南疆來的我,他們更喜歡在京城出生,有「汙點」的裴若雪。
可能是覺得她好欺負吧?
又或者是覺得,冉凌能原諒她,那肯定也能原諒他們當初一起逼死喬貴妃吧。
40.
冉凌則帶著我開始「享受生活」。
秋高氣爽。
他帶著我騎馬踏遍了京城的每一座市坊,又出城狩獵。
有一次他喝醉了酒,縱馬衝進了一個貴族的秋遊賞宴,把人家的宴席衝得七零八落。
我在不遠處騎著馬大笑。
眼看人家誠惶誠恐地來參拜。
冉凌這酒跟沒醒似的,懵得一臉。
我打馬上前。
「喲,是皇後娘娘的侄兒姜大人的席啊。二哥,你把你表親的席子給衝了。」
冉凌醉態朦朧:「他算什麼表親。」
我笑笑:「姜大人,他吃醉了,不要計較。」
冉凌搖搖晃晃地上了馬:「我沒醉!總有一日,屠盡姜氏狗,好慰藉我母妃在天之靈。」
一句話說得在場幾十口人勃然變色。
我嗔道:「二哥,莫說醉話來嚇唬人。我扶你上馬。」
說完我就跳下馬,一邊扶他。
這貨死沉死沉的,八成是故意的。
我吃力地扛著他,一邊道:「你們別介意啊,他醉了,接著奏樂接著舞!」
冉凌一揮手:「我沒醉!」
「好了好了,知道了。」
差不多得了,真是的。
41.
隔幾日就是聖上大壽。
接到旨意讓我們進宮的時候,我還調侃宮裡的女官呢。
「陛下這都幾年沒辦過壽宴了?不是說身體不好,免得驚擾嗎?」
眾所周知,十年前陛下不過是縱馬的時候摔了一跤。
就從一個風華正茂的中年男子摔成了癱床十年的病君。
女官尷尬得一匹。
我再接再厲:「皇後娘娘是找到了什麼神藥嗎?這都癱了十年了,不好治吧?」
女官有點害怕,但隻敢說一句:「王妃,慎言,陛下當然龍體安康。」
她怕我一直打聽,就轉而試探地問我隨行人員怎麼安排。
我笑道:「自然是若雪陪我一起去。」
我又跟她打聽,裴家和裴若雪的前夫家去嗎?
先是暗示,後來變成了明示:我們晉王要幫裴若雪報復。
「當初多好的姻緣啊,您說是不是?我們王爺,可是有仇必報的主。」
給她嚇得,趕緊跑了。
42.
冉凌這才從我身後的屏風裡走了出來。
我問他要見爹了開不開心。
他說開心個錘子。
說完,把我扒拉到一邊,擠進我的椅子裡。
先醞釀了半晌,才道:「我娘是個傻子。」
都說當年的喬貴妃,榮寵天下。
其實不過是君上用來制衡姜氏的棋子罷了。
這麼明顯的手段,偏喬貴妃看不透,一退再退。
當年他也是鮮衣怒馬的長安少年郎,迎合上意,扮演好一位制衡太子的得寵二皇子。
私下勸過喬貴妃給自己留點後路。
可喬貴妃說:「我獨得你父皇榮寵,已是誠惶誠恐,怎好再存私心?」
甚至,在她被逼死的時候,還跟他說…..
「凌兒你莫怕,你父皇會保住你的。」
其實呢?
早做好了打算把他獻祭,以換眼下的太平,反正他是皇帝。
冉凌九死一生,一路流亡,才回到京城。
「無情便罷了,還愚蠢。真可笑。」
他把頭放在我肩上。
我給他順順毛,道:「難怪我娘總說,帝王無真心啊。」
我這麼說是因為想起當年我爹那傻子懷疑姜後「挾天子以令諸侯」,還想進京勤王。
結果被我娘一棍子敲暈了拖回去的。
她說:「你等著,隻等病榻上那個能爬起來,你馬上就會變成無召入京的反賊!」
我爹還哼哼唧唧的不服氣。
所以才有了那句:帝王無真心啊!
我還在感慨我娘果然籌謀千裡,什麼都知道。
冉凌一個激靈坐直了,死死盯著我。
我:「???」
然後他伸手在我胸口敲了敲。
我害羞地抱住胸:「青天白日的,你幹嘛啊。」
他說:「聽,空心的聲音。」
44.
皇帝老兒,連續五年來,第一次過生日,結果就整成了鴻門宴。
我等到夜裡才帶著裴若雪進宮參加家宴。
一打眼,滿場權貴,首位上坐著皇後,身邊坐著九歲的恭王。
我和冉凌的位置被安排在臣工的首座。
京城人就喜歡搞這個,通過排位置也能傳達一些狗屁信息。
我們剛坐下,就已經有人吵起來了。
意思是這位置安排得不合理。
「自前太子身故,晉王居長,恭王怎能坐在兄長的上首?」
「是啊,是啊……」
後黨自然不甘示弱,幹脆和他們吵了起來。
大概意思是,晉王乃是「罪妃」之子,保留王位已是恩賞,有什麼資格和清白皇子同坐?
氣氛有些緊張。
我輕聲詢問裴若雪:「這個肉可以直接用手抓嗎?」
裴若雪:「..」
我看她臉色蒼白,一抬頭,看到一個面紅耳赤的青年男子,正在奮力幫著皇後黨說話。
瞬間就明白了。
「前夫?」
裴若雪咬著嘴唇點點頭。
我一邊吃肉,一邊看她前夫:「可真賣力啊,是奪妻之恨嗎?」
冉凌回了一下頭,把他的酒杯給我。
我接過來喝了,也沒堵上我的嘴。
「你們是怎麼和離的?」
裴若雪先是焦慮,然後突然冷靜下來,眼神變得冰冷。
「那天,宮裡派人來傳信,我跪下求他不要。他罵我是要害死他全家,叫人把我拖了出去。」
我搖頭:「不是人。但是他為什麼現在又這德行?」
裴若雪摸摸肚子,有些諷刺地道:「有孩子又不一樣了。他大約想著,他的兒子與其改姓,不如死了的好。」
我罵了一聲:「狗男人。」
整個宮宴就在這種和諧的氣氛中度過了。
宴下席,太監來報,說是皇帝請冉凌去相見。
冉凌起身,朝我伸出手:「來。」
太監愣了愣:「陛下隻召見晉王。」
他沒理,依然把手伸向我。
我有些困惑。
但他既然堅持,我還是把手伸給了他。
並囑咐裴若雪:「你退席吧。」
情況有變,我們不能留下來督戰,刀劍無眼莫傷了功臣才好。
45.
說皇帝在太液池的船隻中召見。
我快速看了一下地形。
四面環水,一面是林地,三面是宮道。
起碼伏兵上千。
再看船隻,很小,倒是藏不多少人。
我看了冉凌一眼。
冉凌沉著臉,帶我上船。
未近,就已經聞到藥香。
裡頭傳來幾聲輕咳:「是凌兒嗎?」
冉凌道:「是我。」
「你回來了。」
冉凌沒有進去,而是選擇在艙外坐下,我站在他身邊。
「沒想到還能勞動父皇大駕。」
裡頭道:「你該早早來與朕父子相見才是。」
「兒子不是不來,是不能來。」
良久,裡頭傳來一聲渾濁的嘆息:「哎——」
隨著船駛離岸邊。
林子裡開始傳來淅淅索索的動靜。
若仔細看,又仿佛隻是水面上的浮光掠影。
冉凌握住了我的手。
我從袖子裡拿出偷偷帶進宮的匕首。
冉凌:「...」
我衝他一笑。
裡頭還在道:「朕這些年,一直想著給你們娘兒倆報仇。」
冉凌冷笑了一聲:「等我死了才能報仇。」
裡頭又不做聲了。
隨著船離水面越來越遠。
裡面的聲音突然激動了起來:「你,你進來!讓朕看看你!」
冉凌握著的手猛地一緊:「不必了。」
裡面又喊了三遍:「進來!進來!進來!」
冉凌咬著牙一動沒動。
隨著一聲撕力竭的:「冉凌!」
猛的十幾個黑甲士兵破門而出,舉刀砍向冉凌。
一場惡戰就此爆發。
冉凌劈手格住刀,另一手抓住我奮力往上一拋。
我一記凌月腿,撲向剛剛翻上艙頂的弓弩手,一劍封喉再奪取弩箭,連續射殺四名弓弩手。
46.
身手頂尖的侍衛?
可笑,我們南疆人,一旦開戰,不把對方全部殺光,是不會停下來的。
我在上,他在下。
他殺人,我補箭。
殺光滿船刺客,也不過是眨眼之間。
裡頭傳來悲鳴。
「寡人盡失吾人之所愛矣。」
冉凌一腳踹開門。
我跟在他身後:「放心,沒失。」
昏暗的燈光下,一個面目可憎的中年男人驚恐地看著我們。
半點不像「人之所愛」失而復得的喜悅。
冉凌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良久,他道:「你….…也要算個人。」
47.
冉凌向我道歉:「..真的以為你在我身邊比較安全,才帶你來。」
我心情復雜。
他又被騙了。
他嘴上說得強硬,對這個父親隻有恨,恨他當年舍棄他和喬貴妃母子。
卻依然沒想到,今晚,皇帝會跟皇後聯合做局,請君入瓮。
看來經年不見,帝後到底是床頭打架床尾和了。
帝王心便是:誰活著,誰才有價值,哪裡會花時間惦念死人。
「沒事的,二哥。這是我們唯一失算的。」
皇帝猛地抬起頭,看著我們。
我本以為他會辯解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