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我是聊不來這種天。
但是經過幾次拉鋸,姜皇後竟是咬牙認下了。
說是,發兵部和戶部重審南疆的歷年軍費。
回去的路上,我跟冉凌打聽這又是什麼官話。
「馬上入秋,蠻子馬肥兵壯,又是搶劫的好時候。這次能打個富裕仗嗎?」
冉凌說夠嗆。
姜皇後把持朝政十年,實際上不過是世家的傀儡。
她就算肯點頭,也要看下面的人答不答應。
說這些話的時候他有點漫不經心,一直掀開簾子往後看。
我捶了他一下,讓他認真一點。
他佯痛失笑,道:「你別愁了,這次一定讓你得償所願。」
我抱著冉凌的胳膊:「二哥,靠你了啊!」
冉凌似笑非笑地看我一眼:「靈蘊。」
「嗯?」
「後面有個東西跟著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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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那個「東西」就是裴若雪。
姜皇後硬是自己弄了輛馬車,把裴若雪塞進去,讓她跟我們回來了。
她還跟裴若雪說:「如今你的性命就在晉王手上了。」
這是明擺了說,如果她進不了晉王府的大門,就讓她撞死在門口。
此時,馬車停下了。
裴若雪就這樣站在我們面前。
她臉色蒼白,雙眼空洞麻木,時不時看向我們王府門口的石獅子。
來往已經漸漸有人圍觀。
我沒吭聲。
冉凌看著她,神色復雜。
最終他說:「進來吧。」
我從善如流:「進來吧,多一雙筷子的事。」
她的臉色不好看:堂堂裴氏貴女竟淪落到討飯的地步。
冉凌的臉色也不好看,這我就不知道為什麼了。
好在我娘早有先見之明。
她早就提醒了我,上京可能會碰到裴若雪。
我娘說:裴若雪是冉凌年少的挫折,或許他很難過去這道坎兒。
因此她再三提醒我:讓他自己處理,你不要搶在他前頭。
所以,他讓她進來,就進來吧。
12.
裴若雪進來了。
但冉凌這廝不地道,人請進來了,他不做任何安排,拔腿就跑。
丫鬟來問我什麼章程?
我說:「找個院子住著,找人伺候著。」
「還得找人伺候啊?多大臉。」
說這話的是勝利,我爹給我選的丫頭。
也不知道怎麼回事,選出來和他一個脾氣,一派武人作風….
幸而我娘給我選了凱旋,脾氣又像我娘,情緒穩定,但綿裡藏刀。
凱旋似笑非笑地走過來:「讓你去你就去吧,咱們富裕了,不缺這雙筷子,這點人手。」
勝利想了想,樂了:「也是,從來沒這麼富過。」
正說笑,裴若雪竟然不請自來。
13.
她明明剛才還六神無主,可憐得像喪家之犬。
這會兒突然又變得很冷靜地讓我屏退了下人。
然後才開口:「你們成親五年沒有孩子,不覺得奇怪嗎?」
我莫名其妙:「啊?不奇怪啊。」
裴若雪:「..」
這個發展大概是她沒有想到的。
所以她明顯愣了一下。
她問:「你真知道?」
我心想我生不生孩子跟她有什麼關系?
南疆現在什麼條件?
窮得叮當響,每天都打仗,我有個嬸嬸就是在撤兵的路上一屍兩命的。
還生孩子,怕不是盼我死吧。
冉凌都是吃藥的。
我有點無語:「你有什麼就直說吧。」
裴若雪神色復雜地看了我半天,才捋清楚思路。
她說:「他的嫡長子必然要出自世家大族,才能得到支持,坐上皇位。」
我:「..」
「靈蘊妹妹,隻當我是想挑撥你們,你也聽一聽吧。」
我沒吭聲。
因為我娘說,如果你搞不清楚對方到底想幹什麼,不如先閉上嘴免得露怯,顯得高深莫測才好。
裴若雪道:「你別忘了喬貴妃是怎麼死的。」
冉凌的生母喬貴妃死得太慘了。
皇後恨毒了她,將她懸屍於城牆上,就已經驚世駭俗。
甚至還夷了喬氏三族。
裴若雪深深地凝視著我:「別看姜後威勢凌人,但世家門閥慣會見風使舵。他隻要點個頭,馬上就能登上那個位置,為先貴妃報仇。靈蘊妹妹,你說,他會放棄這個機會嗎?」
我恍然大悟:「有道理啊。」
主要冉凌也說了,姜後不過是個傀儡。
她有點激動:「那你……」
不過好在我娘早押過這題。
【京城的人品都比冉凌差。這句話需要背誦。】
此時我就是淡淡抬了一下眸。
「說完了嗎?說完了請走吧。」
14.
但你要說我內心毫無波瀾,也不可能。
說我道行不夠也好。
我其實心裡清楚冉凌對裴若雪和我是不一樣的。
當年他們倆一起私奔的時候,冉凌才十七。
被人迫害家破人亡,帶著心愛的女人一路南逃三千裡,被追殺的路上更是不惜以身為她擋劍。
隻要見過他們在一起的畫面,就知道那年的他,用情深沉。
可惜的是,他們有私奔的勇氣,一路被追殺都濃情蜜意,到了南疆卻熬不下去了。
京城的嬌花在南疆水土不服,尤其是那時候看不到未來。
裴若雪說:「難道我們一輩子要蝸居在此莽荒之地,與野人莽夫為伍嗎?!」
吵到後來,裴家人來接她,冉凌親手把她送走了。
冉凌為此大病一場,從此跟著我爹南徵北戰,仿佛斷情絕愛。
而我呢?
他和裴若雪分開三年後,我嫁給了他,是他明媒正娶的正妻。
但,我和他談婚論嫁的時候,我娘就徵求過我的意見。
「這個人永遠不會辜負你。但你和他是聯盟在前,夫妻情誼在後,你可以嗎?」
我說我可以,當然可以。
那時候我隻想著我們南疆快被朝廷坑死了,我的骨肉親人都快沒有活路了。
說白了,他和裴若雪當年才是真情,和我是聯盟聯姻。
現在他心愛的女人,年少時的遺憾回來了,又有捷徑給他走。
他真的能守得住承諾嗎?
15.
但即使是聯盟,彼此也應該忠誠守信。
我肯定不能先生了二心,那錯處都是我們鳳氏的了。
好在我娘早預料到我到京城是入了虎狼窩,給我準備了..
我問凱旋:「我娘給我的神獸像呢?」
凱旋愣了一下,說:「還在哪件行李裡沒拆呢。」
我說:「快找出來!不然我心裡總不踏實!」
「是!」
我娘說:此乃番邦神獸,專門用來壓脾氣的,被稱為「心態之神」。
可現在東西太亂太亂,我親自帶著凱旋勝利翻了一下午,竟然都沒翻出來!
16.
沒有神獸保護,當天晚上我就做噩夢了。
夢見那年我十七,南疆土地豐收,鳳家軍又打了勝仗,那是年景最好的一年。
白天我跟著我爹去巡邊。
途中路過農田,看著金燦燦的田裡農人忙碌的身影,堆得高高的稻子。
又路過牧馬場,牧馬人吆喝著,我們精心飼養的戰馬正在自由奔馳。
我爹由衷大笑,一路都在「哈哈哈、哈哈哈」。
那天高興,回去和冉凌多喝了幾杯。
本來我們成親的時候我才十五,環境也不好,我娘怕我生孩子出事,隱晦地暗示過,所以我們沒有圓房。
結果那天因為太高興了,一下就沒把持住,擦槍走火了。
等發生了我們才醒過來,他懵了我也懵了。
然後他還滿身大汗地在我身上——號聲響了。
襲營。
狗蠻子殺了個回馬槍!
冉凌差點褲子都沒穿就跑出去了!
苦戰整整三日。
終於重新把蠻子趕出了防線。
可是田地被踐踏、劫掠了大半。
我爹是個暴脾氣,不顧我娘勸阻,帶著冉凌孤軍深入長途奔襲追擊敵寇。
隆冬降臨才歸。
勝是勝了..…
可是,又是一年苦冬。
我娘的孤兒院裡,隻夠溫飽,缺衣少藥。
孩子一病就扛不下去。
她悉心照顧的一名男童眼看見好,又在她懷裡斷了氣。那是我娘唯——次失控,她抱著孩子的屍體崩潰了。
她打了我爹一巴掌:「你光殺敵有什麼用!殺盡敵寇,我們的兒郎女郎也都死絕了!」
我爹跪在我娘身邊,鐵打的漢子也哭了。
為免大將涉朝,從我曾祖父那一代開始就立下誓言:鳳氏鎮守南疆,永不回朝。
但他對我娘說:「我們輔佐女婿登基,親自去京城討回這個公道。」
過了一會兒我又夢到冉凌背棄了承諾。
他拉著裴若雪,身後還跟著一群貴女登基...
留給南疆,一年又一年的苦冬。
昔日稻田裡的農人,奔馳的駿馬,歡喜的我爹,隱忍含笑的我娘,不知愁滋味的稚兒……
慢慢的,一個一個消失。
我夢裡的故鄉,荒了。
17.
我大叫一聲從噩夢中驚醒。
突然發現我身後有個人。
扭頭一看,冉凌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了。
我惱火地一腳踹了過去。
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被我直接踹飛出去。
巨大的動靜終於讓我徹底醒過來了。
我驚恐地喊:「二哥?!」
他好一會兒沒動靜。
我:「???」
他掙扎著爬起來:「你幹嘛啊。」
眼看他若無其事地爬上床。
我趕緊伸手去摸一摸:「沒事吧?要不要叫大夫來看看?」
冉凌把我的手扒拉開,抱著我輕聲問:「好崽子,做什麼好夢了?連你二哥的命都要。」
我有點不舒服。
又想起我娘教我:莫憋氣,要長嘴。
我說:「夢到南疆荒了,最後一點指望沒了。」
說著我都覺得有點心有餘悸,畢竟夢裡的感受不太好。
誰知道他竟然會錯了意,道:「你也太看不起你男人了,難道我一定輸嗎?」
我震驚地抬頭:「不是,我是怕…..」
他:「啊?」
我想說我怕你坑我們...
正猶豫這種話是不是該直說。
畢竟說了,他給了什麼承諾,好像也沒有什麼用。
我娘說了,心安是自己給的,不該去求。
他突然開始扒拉我:「咱生個娃吧?」
我說你別鬧。
他又來扒拉我。
一來二去他「咚」地一聲掉下了床。
我又嚇了一跳:「二哥?二哥?」
他默默爬了回來,蓋好被子,嘆氣:「京城真不是個好地方,我這沒心肝的小崽子也有心事了。」
18.
隔天一早冉凌就帶著我的兩個丫鬟開始到處翻。
我打著哈欠問他:「你幹什麼?為什麼還不去上朝?」
他沒理我,過了一會兒終於從一個箱子裡翻出一尊棕色的神像。
「你看看我找到什麼了。」
我瞬間清醒:「啊!!!」
凱旋和勝利都笑了。
「也是奇怪,我們翻遍天都找不到,偏偏王爺一來就找到了。」
我趕緊跑過去,虔誠地接過我的神獸。
「謝謝二哥!」
冉凌又從箱子裡拿出來包好的小木魚:「給你。」
我連忙讓凱旋拿著了。
他看著我的神獸直樂。
「咱娘到底從哪兒搞來這麼個東西,方頭豆眼的……」
我瞪他:「你不要胡說!這是神獸!心態之神!」
「行行行,去玩吧,拿著去玩。」
「不是玩!是供奉!」
冉凌沒法子,隻好幫我神龛擺好了,就去上朝了。
我虔誠地看著我家神獸。
我娘說:這神獸有一段神奇的唱念經,簡稱《神經》,唱誦可以靜心。
她囑咐我,若是心裡不平,可以多念幾遍,好保我的腦袋不被那些邪惡又愚蠢的東西入侵。
「卡皮巴拉……」
我內心平靜了。
19.
沒多會兒勝利拿了各府請帖過來給我看。
這一題我娘也摸對了。
她早料到我回京之後,京城權貴必然來我這裡探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