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漾的確綁定了錦鯉系統沒錯,可根本就沒有什麼錦鯉女主。
一切都是系統在刻意誤導我。
我扯著唇笑了,唇角傾瀉出一絲幾不可察的譏諷弧度:「那麼你呢?你為我寫定的,是什麼劇本?」
「攻略祁焰,完成任務。通過任務獎勵和系統道具對抗錦鯉女主……」見我不吭聲,系統察覺到不對,聲音難得有些著急,「你還不綁定我嗎?」
我停下了腳步。
四周沉寂得可怕,我的半邊身影隱在路燈外的陰影之下。
我的聲音喑啞,卻帶著幾分愉悅。我彎起眼睛:「感謝你告訴我這些。」
「你——」
我打斷系統的話:「雖然不知道你綁定我到底是想從我身上拿到什麼東西,但是…..」
我微微揚起了下巴:「你們系統之間的爭鬥我並不想參與。但我一定會解決掉所謂的錦鯉系統,然後堂堂正正地,和宋漾比一場。」
系統沉默了很久,帶著篤定,它終於開口:「你一定會後悔的。」
也正是這時,我聽見身後有人在喊我的名字。
或許是後來祁焰發現了我已經離開。他追了出來,柔軟黑發被雨水打得湿漉漉的,身影幾乎快要融入夜色裡。
唯有那雙眼睛,很亮。
這是系統第二次說我會後悔的話了。
而我給出的答案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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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
永遠不會。
雨夜裡,祁焰一把將我擁進懷裡,指尖顫抖:「怎麼一個人就冒雨出來了?我還以為…...」
因為找不到我,所以以為我出事了嗎?
祁焰放開手,被打湿的黑發略顯狼狽,雨實在太大了,他拉起我就跑。
我沒有隱瞞的意思,口吻認真:「我看見你和宋漾在樓梯間裡。」
他的身體一僵,半垂著眼,淺淡的唇微微抿著:「..你都聽見了?」
我搖頭,並沒有聽見太多。
他略微松了一口氣:「是她把我攔下來的,我隻是讓她離你遠一點。」
我靜靜地聽他說著,眼中仿佛有流光熠熠。在傾盆大雨裡,我停下奔跑的腳步,祁焰慢了一瞬,相牽的手松開來,他頓了一下,回過頭看我。
我歪著頭看他,笑意晏晏:「祁焰,你想不想看我給你變個魔法?」
我拉著他就往實驗樓跑。
實驗室的管理老師還沒離開,見我們渾身被淋湿,十分訝異:「怎麼淋成這樣?」
我找她借了鑰匙,又借了幾種試劑,做好登記後,朝實驗室裡走去。
做好實驗的全部前期準備之後,我示意祁焰關燈。
實驗室驟然黑了下來,視線還沒有習慣突如其來的昏暗,我幹澀地眨了一下眼。
手中的試劑全部倒入容器中,在一片寂靜的黑暗中,試劑交融,發出璀璨的、耀眼的藍色熒光。
我知道祁焰會喜歡這樣的發光實驗,隱隱約約的光亮照亮他一塵不染的好看面龐,我驕矜開口:「怎麼樣,喜歡吧?」
他輕輕彎了唇角。
「…很喜歡。」
「我會想起曾經記載的天文影像。這些化學試劑和宇宙裡的天體一樣,神秘而美麗。」
在這樣的情景之下,我忽然有點不好意思打破這位理科生在此刻少有的浪漫了。
我一本正經地應聲:「魯米諾發光實驗。或許你會對這個名字很陌生,但你應該聽說過刑偵現場用來檢驗血跡的那個試劑?」
看著祁焰逐漸睜大的眼睛,我點頭:「對,就是它。」
鴉雀無聲的沉寂之下,他的表情僵硬,像是碎裂開來。
祁焰有點痛不欲生地捂住臉,口中喃喃:「...我再也不相信光了。」
我知道他是故意的,沒能拿到參賽名額,他想讓我的心情放得輕松點。
我也果然笑出聲來。
光還是可以相信的。
6
那次化學選拔賽之後,院裡沒有再舉辦任何一項化學比賽。
痛苦的期末周即將來臨。
大三的課程無疑是最多最繁重的。
寢室的燈光常亮,和舍友偶然碰面時,我們都能看見對方眼下厚重的黑眼圈。
考試那天,我草草瀏覽了一遍試卷,拿起筆正要答題。
可我的手卻倏忽僵住,繼而流暢地在試卷上落下一個又一個錯誤答案。
我聽見系統輕嗤了一聲,但它沒再開口。
我知道這又是宋漾兌換的道具,她強迫我,放棄掉所有的努力,親眼看著自己的努力付之東流。
我的牙關在顫,喉間漫出腥甜。我近乎狼狽地撲到桌上,惡狠狠地,咬住了自己的手腕。
很疼。
淚水直接滾落下來。
可是,如果這份疼,可以讓我擺脫掉系統的道具就好了。
淚水和血液洇湿了試卷,監考老師匆匆從臺上跑下來。
我的視線已經開始模糊,一陣天旋地轉。
再醒來時,我躺在醫院裡。
我拔掉輸液針,從病床上下來。腳沾地時倏地一軟,險些摔到地上。
我扶著依舊發暈的頭,系統在腦中冷笑:「不吃點苦頭,你就不知道錯。」
「看見了吧,錦鯉女主可沒對你手下留情。」
它惡劣地說:「你不綁定我,將來有你苦頭吃的。」
好疼啊。
頭疼,手疼,心髒疼,渾身疼。
密密麻麻的疼。
眼淚不受控制地流出來。
我保持了三年的最高績點,沒人知道這些瀕臨掛科的分數會給我帶來什麼。
我將和我的保研名額失之交臂。
系統居高臨下,宛若施舍般傲慢冷笑:「最後給你一次機會,夏渺渺,你到底要
不要綁定我。」
我渾身顫抖著,用手背一點一點擦幹眼淚。
我坐在地上,涼意順著下肢蔓延,我抬手遮住眼睛,緩緩吐出兩個字。
「我、不。」
系統怒不可遏:「你說什麼?」
我一字一頓地重復:「我、不。」
「就算我以後再也沒有辦法完成任何化學實驗,永遠居於錦鯉女主之下。」
「可是,那又怎樣?」
我松開遮住眼睛的手,眼眶通紅。
我就像個永遠不服輸的小獸,兇狠地瞪向面前虛無的空氣。
「你們可以盡管打壓我,限制我。」我幾近切齒,「可我的靈魂永不破碎。」
「即便泯然眾人,我也永遠,都不要成為那個我討厭的樣子。」
我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奪門而出。
門外,祁焰安靜地站在那裡,不知道聽了多久。
那一瞬間,委屈的、難過的、憤怒的、不屈的,那些曾經被我壓在心底的情緒全部洶湧而來。
我眼眶泛紅的看向祁焰。
然後再也抑制不住般,在他面前,嚎啕大哭。
7
我不想待在醫院裡,祁焰把我領回了學校。
天臺上的風很冷,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我趴在冰涼的欄杆上,抬頭去看天上的星星。
祁焰抿著唇不發一語,半晌才開口說道:「你還記不記得高中的時候,你放棄了化學競賽拿到的保送名額,參加高考。」
我強壓下眼中幾欲奪眶而出的淚水,唇角努力扯開一抹笑:「我記得。」
那時候祁焰偏科嚴重,尤愛物理,可偏偏祁父祁母希望他出國讀商。
學業和家庭壓力接踵而至,競賽也沒能完整地參加,祁焰幾乎快要支撐不下去。
所以我放棄了保送,選擇陪在他身邊,繼續參加高考。
祁焰從牆角站起身,和我一樣,倚在欄杆上,眺望遠處的星光。
風吹起了他的衣擺,柔軟發絲也有些凌亂,他的眉眼微斂,皆是散漫,他嘆道:「大晚上的,就該有一場煙花。」
我有些遺憾:「是啊。」
高中的那天晚上,我沒能給祁焰造出一場煙花,最後從學校的圍欄上拆下一根鐵絲。漆黑的夜裡,我們的視線在燃燒的鐵花中相撞。
而此刻,遠處的夜空中乍然爆出光亮。煙花撕碎黑暗的平靜,在空中留下自己存在的痕跡,張揚又肆意,美好又盛大。
我愣了一瞬,靜默地看完這場簡短的煙花,就連眼也不眨。
「固執又軸,骨子裡倔強得要死。」祁焰毫不留情地數落我,低著眼睛無聲地笑。
我扭過頭去,面色不善地盯著他。
有這麼安慰人的嗎?
「可是倔強沒有錯。」
祁焰的聲音坦蕩又冷靜:「鐵絲在氧氣瓶裡被點燃的那個瞬間,我就在想,你的焰色反應裡,可以多加一個我嗎?」
我的心跳驟然快了一拍。短暫的沉寂之後,我看見祁焰眼中細碎而堅定的光。
他輕輕抿住了唇,眼尾上挑,忽地笑出聲。
「你不需要任何改變,做你自己就很好。或許你會覺得這些並沒有什麼,可你不知道的是,你於我而言究竟有多麼深刻的意義。」
他嘆了一聲,抬手遮住我的眼睛:「你和卡西尼號一樣,令我著迷啊。」
我的眼前陷入一片黑暗。
卡西尼號,環繞土星的探測器。在它徹底完成自己的使命之後,為了保護土星周圍可能存在的生命,它義無反顧地墜入土星大氣層的無人之境,燃燒生命的餘火,回歸寰宇,結束了自己壯闊的一生。
可以說,卡西尼號是祁焰選擇研究天文物理的初衷。
沒想到我在祁焰心裡的地位居然可以和卡西尼號比肩。
嗅覺繼而靈敏起來,我在祁焰身上,聞到了淺淡、幹淨的氣息。
我在原地想了很久,這才想明白,這或許是一場表白。
我撥開他的手,有些赧赧:「...你喜歡我啊。」
祁焰沉默半晌,眼尾掃過來,頗有幾分恨鐵不成鋼的意味。
他沒好氣地回答我:「你今天才知道啊。」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了,手足無措地視線飄忽。
直到對上他的眼睛,我的心終於鎮定下來。朦朧的光線裡,我最終幽幽吐出兩個字:「禍水。」
「那麼,這個禍水成功禍害到你了嗎?」祁焰的眉眼低斂下去,眉眼好看得精致漂亮。
他朝我伸出手心,帶著惑人的笑意。
我回握住那隻手,唇角無意識地彎了彎:「..但我是不會成為昏君的。」
高中時候的放棄保送並不是所謂的放棄前途。我擁有考進全國化學系最強的院校的能力,我將和祁焰一起,奔赴勝利。
而現在,我依舊擁有這樣的能力。
所以我從未害怕過。
第二天醒來,我就發現系統消失了。
不知道它是終於放棄了我,還是什麼其他原因。
期末考試仍在繼續,可這回的我在面對不受控制的落筆時,我的內心已經十分平和。
宋漾的道具作用在我的每一場考試上,我粗略預估過宋漾的這個道具給我的試卷留下的分數,剛好及格,甚至不給我任何補考的機會。
相較於我的慘淡分數,宋漾明顯要幸運很多。
她就像是化學院裡冉冉升起的新星,出現在所有人的視線裡。聽說她的押題總是很準,隨手復習的內容竟然全都考到了,隨隨便便就拿了滿分。
這就是,錦鯉系統的能力。
我出成績的那天,院裡謠言四起。
有人說我因為上次的化學選拔賽和老師區氣,故意忽略了考試的復習。還有人說我是在故意炫耀,因為我每科的分數都能剛好控到及格線,不多也不少。
被傳得最廣的一種說法是,化學院曾經的那個天才,最終還是和天上的流星一樣,隕落了。
就連我出現在校園裡,都會被人指指點點。
人們總是熱衷看到天才的隕落。
可我並不在意。
我在意的是,宋漾在曾經通過打臉劇情而獲得的積分,終於清空了。
她從我身上獲得的每一個積分,最後都作用到我身上。直到考試的最後一天,我的手終於不再受到束縛,那個時候我就已經明了,是時候,輪到我的反擊了。
後來,我果然和保研名額擦肩而過。
我開始淡定準備考研。
我出現在化學合成大賽的那天,眾人一片哗然。
那個時候的我已經大四,按理說不應該再參加這些活動和比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