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裡的議論聲越來越大,戴雅周圍的人都開始參與討論。
“那麼——”
大賢者輕飄飄地抬手。
禁言術的光輝籠罩了整個教室,一瞬間周遭針落可聞。
“你怎樣回答呢?”
所有人都能聽到導師的問題,然而唯有那個牧師少年可以開口,“我說我不知道,但我是人類,我因為他奪走了那些孩子的生命而憤怒——假如有什麼人因為我吃過的雞鴨牛羊來報仇的話,呃,那我也無話可說。”
戴雅發現禁言術結束了。
那種沉甸甸的壓抑感甫一消散,大多數人都沒回過神來,有的人震驚於大賢者高超流暢的瞬發聖術,有的人在思索那個牧師少年的回答,以及導師的問題又有什麼意義。
“謝謝你的回答,先生。”
大賢者環顧教室,“已經有兩位先生兩位小姐提供了他們的經歷——還有誰曾與暗裔或是虛空種族戰鬥嗎?那邊銀星第三軍團的聖騎士小姐?”
大半個教室的人齊刷刷看了過來。
戴雅:“……”
她不過是聽到那個問題,下意識覺得自己也算符合,但並沒有想要起來回答的打算,沒想到這導師竟然能注意到自己的表情變化。
“是個精通影魔法的暗精靈,”戴雅硬著頭皮揚起聲音,“不過那更像是一場戰士間的打鬥,我用的最多的聖術是治愈。”
教室裡響起一陣輕微的笑聲,不少人都在打量她身上的白銀聖星徽記。
大賢者溫和地點點頭,“你使用懲戒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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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始並沒有,當時情況不同,我們之前的開場白是她用影魔法襲擊我,我們的戰鬥……節奏很快。”
戴雅說話時向剛才的牧師少年看了一眼,後者向她點頭,她也回以致意。
教室裡的笑聲消失了。
顯然這裡的大部分人都明白影魔法意味著什麼,高超的暗精靈刺客們,用影魔法一瞬間就可以結束別人的生命。
“後來我抓住機會使用懲戒,但是被對方打斷了吟唱,所以失敗了。”
戴雅實話實說。
“你說你曾多次使用治愈術,我假設你很熟悉治愈——可以默咒瞬發嗎?”
戴雅猶豫著點頭,“可以。”
教室裡不少人再次開始打量她,她不動聲色地坐著。
“不僅是熟練與否的緣故,聖術失敗的重點有時不在於吟唱。”
大賢者輕聲感謝了她提供的回答,“眾所周知,一個牧師想要成為賢者,懲戒是必須掌握的聖術,而且公認地,它的難度高於大治愈術和聖光囚籠。”
這兩個聖術是轉職為祭祀和神官的必要條件。
“——因為它既不能通過自殘練習,也不能對著空氣輸出,”大賢者慢條斯理地說,並看向幾個忍俊不禁笑出聲的學生,“你們都是這樣認為的,對嗎?”
她停了一會兒,讓教室裡持續了半分鍾的討論時間,接著又說:“這是一個方面,但是,還有另一個總是被人們忽略的事實,就像剛才那位先生——”
大賢者看向之前發言的牧師少年,後者有些懵懂地回望。
“他非常堅定地想要消滅吃人的暗裔種族,也不被對方的質問所動搖心智,是的,那個食人魔提問的動機有待商榷,因為有些聖職者在懲戒施術時,一旦信念不夠堅定,就很容易失敗,被敵人抓住機會。”
她身後的黑板上字跡變化了。
——懲戒需要的不僅是目標,還有想要淨化黑暗、驅逐邪惡的決心。
這堂課結束的時候,教室裡還在議論紛紛。
戴雅翻了翻自己的筆記,隻覺得學會懲戒任重道遠,不由嘆了口氣。
“沒關系,”旁邊座位上的牧師聽到她嘆息,順口安慰道:“多試幾次就好了,你可是能被白銀聖星錄用的人。”
戴雅:“……”
她知道這句話並非諷刺,因為縱然是走後門進入白銀聖星,也得是有些本事的人。
“我的天賦可能不在這裡。”
她頭疼地說,回憶起當時釋放這個聖術時毫無頭緒、甚至還被暗精靈打斷了的感覺,“我覺得就算光明神冕下本人來教我,大概也沒法成功了。”
牧師搖頭失笑。
他隻以為這是個稍稍有點冒犯的玩笑罷了。
第56章
新的一天,新的夜班。
凌晨前,戴雅輕車熟路地鑽進了總殿,在某座神殿的休息室裡找到了同事們。
如今已經是深冬時節,帝都氣候溫和,夜裡才真正有幾分寒意,湿潤的霧氣四處氤氲,將路燈的暖黃光澤融化成模糊的一片。
夜間墜落的幹枯黃葉尚未被掃去,丁香大道上一片蕭瑟。
戴雅照例和陸依聊天,順便聽聽同僚們八卦帝都貴族圈的各種大事小事,“有個問題上次就想問你——你們為什麼都不喜歡把階位徽記露出來?”
“戰士徽記?”
陸依看了她一眼,“我已經有兩三年沒去過劍師公會測試階位了,按理說我可能進階了,但是吧,現在也不太在意那個了。”
戴雅不知道這位貴族小姐的階位。
然而之前戰鬥裡的驚鴻一瞥,還有那種高度凝縮的劍氣,感覺起碼是個大劍師。
戰士總共也不過十一個階位,每一次進階都意味著戰力的質變,意味著在金字塔更上一層樓。
“你不想知道自己究竟幾階了?”
“階位的判定都是劍師公會制定的標準,”陸依攤開手,“給那些需要一個憑證去討飯吃的人——你看翡翠王國的那位陛下,人家就沒有階位,還能殺掉劍聖。”
“那不一樣吧。”
戴雅無語:“他是精靈,而且聽說他很不喜歡精靈之外的任何種族,所以大概不屑用人類制定的階位吧。”
青瑩小公主也說過,她以前在靜語森林的時候從來不知道什麼階位,之後溜出來,完全是出於興趣才去參加了魔法公會的考核。
“我的意思是說,我們都是聖職者了,我們的考核和升職,都是看業績,看你掌握多少聖術,就算你真拿到個劍聖階位,結果聖術還是隻會最基礎的四個,那也隻能在最底層呆著。”
陸依說著說著就笑起來,顯然這事並沒有真正發生過。
“所以時間久了,也不太在意階位了。”她搖了搖頭,“不過嘛,我在劍氣這方面天賦一般,而且有宗家的大小姐珠玉在前……當然,你如果在乎這個的話,那就去考核,不用受我們的影響。”
戴雅默默點了點頭。
她確實在乎,畢竟男主進境一日千裡,自己雖然也能感到在戰力方面的明顯進步,但是兩人也沒機會天天打架,除了用階位大致判斷一下差距,也沒有別的辦法了。
其實階位也並不準確,因為那家伙向來不會暴露真正的實力。
“那邊怎麼回事?”
隊伍最前列的小隊長微微扭過頭,“戴雅,你去看一眼。”
其他的聖騎士們都懶得動彈,似乎指使新人跑腿也算是慣例了。
因為皇室和許多大貴族雲集於此,所以帝都也算是存在宵禁制度,凌晨時分街上隻有巡邏的帝國軍,總殿周圍有聖騎士,除此之外幾乎沒人,偶爾有些意外晚歸的人,如果碰到了巡邏的士兵,還會受到盤問。
雖然如果是帝都居民的話,也就是例行被問話,很快就能被放走。
凌晨時分夜霧彌漫,一陣涼風吹過,街邊的灌木叢窸窣抖動。
戴雅一言不發地從隊伍裡走出去,躍過黑漆漆的樹叢,那邊的動靜越來越大。
幾個帝國軍士兵在追趕一個男人,後者衣衫不整,幾乎是在提著褲子跑路,他似乎也修煉過劍氣,速度比常人快了一些,然而小半條街之後,他還是被追上然後按倒了。
帝國軍裡的戰士佔了絕大多數。
普通士兵一階戰士居多,二階戰士就能當上低級軍官,不過在帝都的京畿戰區,這要求還高一級,夜晚大街上巡邏的士兵們也不乏二階,小隊長們通常都是三階了。
因此追上這種修煉過一點劍氣、倘若去考核能勉強算個一星二星劍者的平民,是相當容易了。
“跑什麼跑?!大半夜出來逛窯子很有意思吧,啊?”
一個脾氣暴躁的士兵用力地抓住那個男人的頭發,“而且給錢都不能給得痛快點,鬧得我們兩條街之外都聽見了。”
男人連聲求饒,嚇得鼻涕眼淚都出來了。
“各位大人放過我吧,我不想進監獄,我有妻子有孩子——”
“結了婚你逛什麼妓院?呸。”
有個士兵冷笑一聲,這群人都戴著頭盔和護面,不過這人聽嗓音似乎是個年輕的姑娘,“我看這個人有問題,先關他幾天再說!”
“我說的是真話!”
男人又驚又俱地大喊起來,“都是真的!但是我老婆剛生了孩子,她那裡太可怕了,看著就倒胃口,我一點都不想碰她——”
“閉嘴。”
某個士兵一腳踢斷了他的肋骨。
“教廷總殿離這裡不到不過百多米的距離,如果驚擾了那邊巡邏的聖騎士——”
旁邊的士兵忽然給了同事一肘子,“噓。”
十多米開外的地方,黑發灰眼的聖騎士佇立在樹下的黑影裡,一言不發地看著他們。
與此同時,那個男人疼得死去活來,控制不住還想哀嚎,某個士兵眼疾手快地抓住腦袋,把他按在地上敲暈了。
“隊長聽到了聲音,讓我來看一眼。”
戴雅默默地圍觀了這一場鬧劇,她的聲音在護面後有點失真,“各位辛苦,我不打擾你們了。”
她一邊轉身離去,一邊聽到身後腳步聲響——
之前那個女性士兵跑過來,“您才是辛苦,已經這麼晚了,真不好意思打擾您和各位大人。”
她又快又急地說了一長串話,手上動作也頗為利落,很幹脆地將幾枚金幣塞進戴雅的外套口袋。
戴雅:“…………沒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