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可想而知,他這等身份的天官做出違逆之事,自然受到了重罰,一路從九重天貶下來,成了這地方的土地神,但上頭網開一面,讓他在那女子的身上落了印記,得以讓他在每一世的輪回中找到那女子的轉世。
晴朝對他道喜,說的那句“又娶到了”,雖說聽起來簡單,實則過程十分艱辛。因為凡人轉世後前塵盡忘,不同的人生自然養成了不同的性格,有那麼幾世女子並沒有對這位土地神動心,因此沒有娶到那女子,隻能親眼看著她披上嫁衣嫁作他人,苦等一生,等她入了輪回再尋下一世。
就這麼一世又一世,轉眼幾百年過去,眼前這土地神不知道是第幾回將心愛的女子娶回家,如今還是滿臉羞赧的笑,沉浸在甜蜜中的樣子。
薛茗聽了這個故事,竟是滿心的遺憾,並不為這個愛情故事感到喜悅。
“你說,沒有了過往的記憶,前世與今生還能算作是同一人嗎?”薛茗怔怔地問道。
燕玉鶴目光淡然地看著前方賀喜的喧鬧場面,整個人有著置身事外的冷靜,完全不被這喜氣洋洋的氛圍所感染。他淡聲道:“魂魄是同一個。”
“就算魂魄相同,但不同的家世,不同的性格,又沒有曾經的記憶,怎麼能算是同一人?這土地神或許娶了她好幾世,但最初與他相愛的女子,也不過隻有那一世罷了。”薛茗想了想,小聲說:“愛是唯一,不可共享,就算是轉世之後的自己也不行。”
她搖了搖頭,突然又覺得這婚宴沒什麼意思,坐回了桌子邊,捻著花生米吃。
薛茗不認可轉世輪回後還是同一人這一說,若是她的前世與今生過著截然不同的生活,她會對此非常憤怒。
憑什麼前世的我就可以榮華富貴,吃香喝辣,今生的我卻要吃這些苦頭,未免太不公平。
燕玉鶴對此沒有發表自己的看法,隻是在她身邊坐了下來。很快那新郎官便端著酒杯前來敬酒,薛茗與燕玉鶴二人便起身陪了一杯,各自衝他賀喜。
這酒並不辛辣刺鼻,喝起來還有些甜甜的,十分溫和醇香,但薛茗酒量不大好,不過是小小一杯下肚,腦袋就開始發暈,看東西都有些暈了。好不容易支撐到一頓飯吃完,她眼睛都快睜不開,最後迷迷糊糊不知怎麼散場離開的宴席,等稍微有點意識的時候,已經被燕玉鶴背在了背上。
她軟著身體,無力地趴在燕玉鶴的肩頭,迷蒙的眸光懶懶抬起來,看見燕玉鶴白淨的耳朵和側臉,下意識伸手,用軟綿綿的指頭捏了捏。
也不知是走在哪裡,周圍靜悄悄的,頭頂好像頂了一塊厚重的雲層,陽光照不下來,陰影落在兩人的身上,微風拂面時帶來一陣涼爽。薛茗稍微清醒了一些,在燕玉鶴耳邊吹氣,問道:“你以後會去天上做神仙嗎?”
燕玉鶴回道:“天下修行之人,皆為此由。”
薛茗又問:“那我可以修行嗎?我也想當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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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玉鶴道:“修行講究天緣,強求不得。”
所謂大道三千,修行裡的門道又深又雜,“成仙”二字說起來簡單,實則卻是凡人無法逾越的天塹。薛茗知道,便也不再詢問,其實她對成仙也沒有那麼強烈的欲.望,不過是隨口問問而已,更何況她也早就接受了人與人之間的差距和不同。
薛茗又睡去了,等意識再清醒的時候,已經躺上了床,身上的衣服換過,身體幹爽像是被清洗過一樣。她扭頭看了看,就見燕玉鶴正上榻,在她身邊躺了下來,順手把她擁住。緊接著吻就落了下來,先是在她眼睛旁輕輕淺淺地親了一下,而後含住她的唇。
薛茗仍舊在醉酒狀態,盡管意識沒有那麼迷糊,但身體也完全沒有任何反應,輕松地讓他撬開了唇齒,微微仰起頭與他親在一起。許是酒意上頭,這種微醺的狀態下搞點成年人之間的事相當合適,體內的情愫調動得很快,一股股迎合的衝動將薛茗淹沒,她主動抱住燕玉鶴,吸吮他的舌尖,十分熱切的樣子。
兩顆小小的鬼牙從他的唇瓣刮過,怕咬疼了燕玉鶴,她就努力放輕了力道,用牙齒在他唇上廝磨,交換的氣息纏綿到一起,不分你我。薛茗的肢體與他纏住,身上沾染了他的體溫,像汲取溫暖一樣朝他靠近。
與喜歡之人的親昵行為可以讓心情變好,薛茗抱著他微微翻了個身,將他壓在下面,懶洋洋地趴在他身上接吻,像一隻餍足的小動物,同時手掌還不老實,鑽進他的衣襟裡,摸著結實精瘦的胸膛,和分明的腹肌。
燕玉鶴任她的手在身上亂摸,隻是摟著她的腰往上面抱了抱,調整了一下姿勢,埋在她的頸窩輕嗅了兩下,沉默著不說話。
他平常話也少,所以薛茗並未察覺出什麼,親了一會兒就累了,伏在他身上懶散地玩著他散在床榻上的墨發。這時候燕玉鶴低聲道:“待回了宗門,我們也置辦這樣的婚宴。”
話傳到薛茗的耳朵裡,過了好一會兒才讓她動腦子思考,而後口無遮攔,十分直白道:“結婚?太早了吧,我們也沒認識多久,誰談個幾天戀愛就跑去結婚的?”
“談戀愛,是什麼?”燕玉鶴淡聲問。
“就是你親我,我親你,我們在一起啊。”薛茗耿直地回道:“如果哪天感情淡了,或者你我覺得對方並不合適,還可以再分手,感情這種事誰說得準呢?那不是一天一個樣,可能我明天更喜歡你一點,也可能明天我就不怎麼喜歡你了。其實這世上的人,絕大部分這一生都不可能隻愛一個人,很多人隻是忠誠於婚姻,並不是忠誠於愛人,更何況我們應該還沒有愛到馬上就要結婚的地步吧……”
薛茗的話音還沒落,感覺自己被掀下來——也不知道是被燕玉鶴掀的,還是她自己滑下來的,總是眼前一花她就躺在了床榻上。
轉頭看去,就見燕玉鶴已經側過身,背對著她,聲音低沉冷淡,“就寢吧,別再說話了。”
薛茗本來就醉醺醺的,此時也沒有那麼敏銳的洞察力,咂咂嘴很快就閉上眼睛睡去,香甜無比。隔天醒來就把這些心裡話忘得一幹二淨,像個沒事兒人一樣跟燕玉鶴遊山玩水,一路往著太虛宗所在的地方趕路。
有時候薛茗累了,燕玉鶴就會召出絳星,讓它載著兩人乘風飛,一晚上的工夫就能跨越百裡。薛茗對這個世界表現出了極大的興趣和好奇,因此有時兩人也會租一輛馬車,邊走邊玩。
渡陽氣的時間也不太固定,有時候在薛茗的要求下隔個幾天,有時候卻連續幾日都奮戰。在燕玉鶴堅持不懈地治療下,灌入薛茗體內的陽氣越來越多,她身體的鬼相也漸漸淡化,逐漸有了人的模樣。
最明顯的特徵就是眼睛不再那麼紅,鬼牙也慢慢縮小,行房事的時候,她的身體也會出一些細細密密的汗。
路上也偶爾會遇上一些怪事,譬如趕上收成季節,有戶人家種的糧食都被大面積糟蹋,以為是鄰舍嫉妒莊稼長得好才做下惡事,兩家人打得頭破血流對簿公堂,燕玉鶴路過那地方,站在狼藉的莊稼前看了一眼,就說是這戶人家早先得罪了黃鼠狼精,所以趕上收成季節,黃鼠狼前來報仇了,最後他建議人家養兩條大黑狗,黃鼠狼精才不敢再來。
後來又遇上一樁殺妻案,死者的丈夫在公堂發瘋,說是親眼看見了虎妖把妻子殺死,鬧得整個城鎮人心惶惶,天一黑就早早關了門,街上蕭條得空無一人。後來燕玉鶴不知用了什麼術法,讓那死了妻子站起來說話,當場指認了丈夫,此案才明了,殺了她的不是什麼妖怪,就是她的枕邊人。
諸如此類的小事倒是挺多,薛茗一路走一路看,隻嘆這世道雜亂,披著人皮的也未必是人。
“所以說,結婚還是要對對方徹底了解才行,人心隔肚皮,若是草草決定人生大事,到時候怎麼死的都不知道呢。”薛茗站在公堂邊上,對著那痛哭流涕,求饒認錯的丈夫發出感嘆。
這話傳進了燕玉鶴的耳朵裡,原本已經打算走了的他又折回兩步,取了衙役腰間的佩刀,手起刀落當場就將那男子的腦袋砍了,濺了一身的血,眉眼冷漠道:“既不配為人,下一世便入畜生道,當牛作馬償還罪孽。”
不過幾個小插曲,便不贅述,總之這一路走走停停,花了兩個月餘的時間,才到了太虛宗。
太虛宗立於高山之上,山頂雲霧繚繞,石階層層疊疊,參天的松樹栽種兩邊,頗有幾分遺世獨立的仙門風範。天上時不時傳來鶴鳴,嘹亮悠遠,燕玉鶴就放出了絳星,讓它飛去找自己的同伴玩兒。
踏入宗門,也不知道那些弟子是怎麼獲得的消息,這時候已經在門口等著了。瞧見燕玉鶴之後立即如一群小雞崽圍上來,疊聲喊著大師兄,將燕玉鶴與薛茗二人圍在中間,堵得水泄不通。
薛茗見這些人穿著雪白的宗服,年齡不過十幾歲的樣子,每人都表現得極是興奮,臉上掛滿了明晃晃的仰慕,耳朵被一聲聲重疊的“大師兄”充斥,一時間覺得十分拘束。她如今鬼相還沒有完全消退,隻能帶著幕籬遮面,本以為燕玉鶴會悄悄帶著她上山,找個地方安置她,沒想到他人就這麼大搖大擺地從正門而進,還有那麼多師弟師妹在此處迎接。
許多雙眼睛落在薛茗身上,好奇的,疑惑的,陌生的,各種各樣。她想起姜箬鳴先前也是這個宗門的弟子,怕有人從她的身形上看出什麼,於是下意識往燕玉鶴身後藏了藏。
“師兄,你終於回來了。”一個身量高挑的俊俏少年來到燕玉鶴的對面,膚色是健康的麥色,眼眸黝黑明亮,顯得十分有活力。他的視線在薛茗的幕籬上掠過,繼而皮笑肉不笑地對燕玉鶴道:“你走之前罰我抄的經書我還沒抄完,現在是不是不用抄了?”
燕玉鶴淡淡地看他一眼,沒有否認,隻問道:“師父在何處?”
少年回道:“後山等著呢。”
燕玉鶴對周圍這熱烈的歡迎沒什麼反應,擺了擺手讓眾人讓出一條道路,說要先去拜見師父,隨後帶著薛茗往後山走,約莫是想帶著她一同去見人。
薛茗一路有些忐忑,詢問了好幾遍會不會被他師父當場逮捕,燕玉鶴卻道早已向師父稟明了情況,讓她不必擔憂,她這才稍稍放心。
燕玉鶴的師父便是太虛宗的掌門人,與薛茗想象中的形象也完全不同。她看起來很年輕,且穿得十分樸素,正坐在房中繡花,若不是燕玉鶴進去便拜禮,恭敬喚她師父,薛茗還以為她是個尋常凡人。
燕玉鶴的師父名喚水曦,面上帶著微笑,先是素手輕擺讓燕玉鶴起身,隨後目光落在薛茗的臉上,笑了笑道:“赤霞,你先出去,我與這姑娘聊兩句。”
燕玉鶴頓了頓,卻沒有立即動身。水曦便無奈地嘆道:“我知道她不過無辜受牽連之人,還能為難她不成?”
燕玉鶴揖禮,道:“弟子在門外等候。”
水曦看著燕玉鶴退出去的背影,說道:“男大不中留。”
很精準的一句吐槽,薛茗在心裡想。她往前走了兩步,將幕籬摘了下來,對水曦鞠了個躬,打招呼道:“燕玉鶴的師父你好。”
水曦面露驚訝,又露出一個好笑的表情,“你一直便這樣喊他姓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