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排場趕上國宴了,薛茗心說,這些死鬼可真會享受。
路上薛茗簡單了解了一些事情。
四大鬼王除卻她先前所見的百鴉,和燕玉鶴假扮的玉面之外,還有兩個分別是琉璃與白墮。
琉璃是個女鬼,據說是窮死的,於是生性貪財,陰陽兩界的生意沒有她不做的,天上人間便是她旗下的店鋪。由於生意做得很大,積攢了巨額財富,她創辦了許多陽間教派,到處散財為自己立像,她的香火便極其旺盛,信徒團隊也相當龐大,憑借此獲得非常高的修為和勢力。
白墮則是出了名的酒鬼,據說是生前極其好酒,最喜歡一種名為白墮的酒,喝了太多給喝死的,死後的故事也頗為傳奇。他起先被陰官抓走,不曾想在冥界大鬧了一場,放出了數萬陰魂,最後還讓他跑出來了,這在鬼界算是相當英雄的事跡,因此他的追隨者是四大鬼王中是最多的。
而小金仙其實並不是寵姬的身份那麼簡單,據她自己介紹,從前在鬼皇身邊的時候,她其實是被收養做義女,隻是外界傳聞不大好聽。有一次機緣巧合,玉面鬼王看上了小金仙,向鬼皇討娶。小金仙生前便是正經的戒葷戒色的修道之人,自然不願,十分不給面子的拒絕了。後來玉面不知使了什麼詭計害得鬼皇大傷,正窩裡鬥得厲害,誰知不巧正撞上了燕赤霞,於是鬼皇被宰了,鬼界大亂。
其後小金仙記恨玉面,打算潛伏在他身邊報仇,計劃都還沒實施,不巧燕赤霞再次出現,宰了玉面,然後小金仙就跑了。
薛茗聽完,說你身上是不是有燕赤霞追蹤器,你跑哪兒燕赤霞就追哪兒?
當然這話是開玩笑的,燕玉鶴的出現並非巧合,在轉述中可能會用些“撞上”“不巧”之類的詞,實際上燕玉鶴應當不是那種喜歡闲逛的人。他出現在鬼皇面前就是為了殺鬼皇,出現在玉面鬼王面前,自然也是為了殺玉面鬼王,沒有湊巧一說。
以此類推,燕玉鶴現在假扮成玉面,定然也有其目的。薛茗猜測,他是為了徹底搗毀鬼界,將這些作惡多端的鬼一網打盡,順道宰了叛逃師門的姜箬鳴。
這絕對是件好事,前提是她並不在被宰的名單裡。
小金仙在鬼界也算是風雲人物,所以鹿蠻在進入宴席會場的時候並沒有受到阻攔。薛茗則是乖乖地跟在她身後,穿著粉不粉黃不黃的衣裳,頂著一張面無表情的臉,像是被扔到人群裡就完全找不到的存在。
進入金碧輝煌的大殿之後,薛茗就悄悄抬頭,仔細觀察著。
大殿極為寬敞,兩邊都坐滿了人,密密麻麻的。沿著階梯往上,高處擺了四個金座,瞧著就十足的氣派奢華。其中三個座位已經坐上了人,薛茗一眼掃過去,最先看見燕玉鶴。
他今日的穿著打扮稍顯正式,身著墨白交織的衣衫,長發以玉冠束成高馬尾,垂著雙眸,俊臉上的表情仍舊很冷淡,手裡不知道在把玩什麼。百鴉衝他說了幾句話,沒得到一句回應,整個就是一副“誰他媽都別來煩我”的拽樣。上回見的時候他左右兩邊和身後都坐著鬼姬,今日周圍卻是一個都沒有,可見心情當真是非常差了。
百鴉看著倒是興致很高,這回上身穿了衣裳,但衣襟沒合,露出大半結實的胸膛,肩膀上站著一隻黑烏鴉。他坐在中間,一會兒跟左邊聊,一會兒跟右邊聊,忙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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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他鄰座的則是一個薛茗從未見過的生面孔。她年齡約莫三十歲上下,五官生得勉強算清秀,但她的衣著和配飾幾乎晃瞎人的眼睛,發髻上插滿了金釵不說,身上的衣服簡直就像是金絲線織就的,經燈光一照折射出的光芒將她襯得像個黃色的大燈泡。她的頸子,手腕,手指都戴了非常多的裝飾,豪華得像一個人形架子,專門用各種黃金寶石點綴。
此人應當就是琉璃鬼王,百鴉跟她說話的時候被閃了好幾次眼睛,因此就算是燕玉鶴不搭理他,他往燕玉鶴那邊扭頭的次數仍舊比較多。
鹿蠻大剌剌地走進去,笑著揚高聲音,說道:“可算是讓我趕上熱鬧時候了,四大鬼王齊聚於此,實乃百年難得一見的場景。”
“欸,小金仙!”百鴉面色一喜,高興道:“你來得正正好!這玉面剛跑了個寵姬現在正心煩呢,你快回來哄哄他。”
在場知道這個玉面鬼王是假冒的人沒幾個,鹿蠻恰巧就是其中之一。鹿蠻瞥了燕玉鶴一眼,縱然是有十個膽子也不敢上前,哈哈兩聲而後道:“百鴉殿下莫要打趣我,我此番前來可不是為了續那些舊情,隻是聽聞您抓了個寶貝,這才特地來開開眼。”
百鴉對此頗為得意,當即大笑起來,“我知道你跟在鬼皇身邊瞧盡了奇珍異寶,但這個玩意兒,你保管沒見過。”
琉璃撇了撇嘴,也對鹿蠻道:“也不知道是抓到了什麼絕世珍寶,關子賣到現在,叫人好奇死了。小金仙,說來你我也許久不見了,正好我跟他們這兩個男人沒什麼好說的,你快來我身邊坐著,咱們敘敘舊。”
“不成不成,怎麼能坐你那。”百鴉馬上出來阻攔,抬手招呼:“在玉面邊上加個座。”
薛茗一聽,登時捏了一把汗,心道這百鴉生前估計是當媒婆的,死了在這當鬼王可惜了,應該上天上去應聘月老一職。她等會兒還要找機會溜走,如果引起了燕玉鶴的懷疑和警惕,恐怕事情會進行得不順利。
鹿蠻的臉色也有些許變化,但也怕露出端倪,面上仍舊掛著笑,硬著頭皮往燕玉鶴邊上新加的座位走去。薛茗隻得跟在她身後,盡力壓低了腦袋,大氣不敢喘。
走到近處,鹿蠻還未坐下,就見燕玉鶴頭也不抬,冷漠道:“滾開。”
鹿蠻心裡大喜,佯裝為難地對百鴉道:“百鴉殿下您瞧瞧,他還記恨著我呢。”她掩著唇笑,擺手往琉璃鬼王那走。
這時候薛茗悄悄往燕玉鶴身上看了一眼,見他低著頭,長發垂在身上,微微遮住白淨的脖子,雙耳處竟然戴著黑白漸變的玉飾,顏色頗像是鶴的翅膀,十分漂亮。他的手也不是在把玩什麼東西,而是拿著一本書,正看得專注。
薛茗視力好,匆匆一眼掃過,瞥見“魚接鱗”“女跨其上”“使女獨搖”之類的字眼,她細細一品,隨後反應過來他這是看的似乎不是什麼正經書。
薛茗大駭,眼珠子差點瞪出來,心說這燕玉鶴好學怎麼也不分個場合。
不過方才從他身邊經過,他也毫無反應,說明鹿蠻的偽裝術確實厲害,將她的氣息掩得很幹淨,燕玉鶴根本無法察覺,這倒是讓薛茗稍稍放下了心。
鹿蠻剛在琉璃身邊坐下,還沒說兩句話,就聽百鴉突然道:“我說小金仙,你身後跟著的這個侍女未免太不懂規矩,主子坐下也不知道斟酒,打哪找來的?模樣也生得醜陋,那眼睛是不是沒睜開啊?”
薛茗沒想到這好事的鬼王又挑上她的毛病了,頓時嚇一大跳,把頭壓得更低,趕忙上前,想去給她斟酒。百鴉卻對此很是不滿,嘖聲道:“我說了你才獻殷勤是不是?把頭抬起來讓我看看。”
話音一落,薛茗的頭就被不知名的力量猛然一抬,露出一雙核桃縫大的眼睛。也不知道是下意識的反應,還是目光就正巧落在燕玉鶴那處,就見他像是終於感興趣般一抬眸,將漫不經心的視線投過來,隔著一段距離,很突然地與薛茗對上了目光。
薛茗的驚慌顯露無遺,就這麼一瞬,燕玉鶴的眼神陡然有了變化,從散漫變得嚴厲,緊緊盯住了她。
第29章
薛茗覺得不太妙。
好在百鴉的術法隻持續了兩秒,她恢復自由後就趕忙低下了腦袋,使自己的動作盡量正常。
百鴉嫌棄地評價道:“這種人頭擺在我面前我都不會吃。”
此時薛茗已經無暇理會百鴉,心髒怦怦跳得厲害,血液上湧,極力掩飾自己慌張的神色,俯身給鹿蠻倒酒,在她耳邊低聲道:“我好像被發現了。”
鹿蠻露出訝異的神色,“怎麼會?方才他不是沒察覺嗎?”
薛茗不知道怎麼描述,但方才燕玉鶴投來的眼神明顯就是有問題,他眸中的情緒在一瞬間發生的轉變,讓薛茗相信他一定看出了什麼。此地不宜久留,她對鹿蠻道:“我現在能走嗎?”
“還不行。”鹿蠻低低道:“再等等。”
薛茗感覺仍有一道灼熱的視線落在她身上,讓她緊繃著神經無法放松,腦子有些亂了。
燕玉鶴怎麼會認出她?憑借著什麼方法?方才從他身邊經過時都尚無異樣,為何他隻看了一眼就將她的偽裝識破?若是用了別的方法尚能理解,可薛茗所偽裝的正是外貌形象,她現在的外表就是個十幾歲的小姑娘,這副模樣如何讓燕玉鶴看一眼就能認出,沒道理啊。
薛茗低著腦袋飛快思考,思緒正一團亂麻的時候,忽而聽得前方響起一陣哄鬧聲。她循聲抬眼,卻見是幾個容貌美麗的女子踏著雲霧從半空中飄下來,皆穿著芙蓉色的飄飄長裙,肩上還抬著頂極其奢靡的轎子。
底下的眾人紛紛站起,擺出了歡迎的熱烈姿態,嘴裡不知在喊什麼,鬧哄哄一片。薛茗還在心裡腹誹是誰那麼大的排場,就見幾個仙女似的人落下來後,將轎子微微傾斜,隨後一人從裡面走出來。
此人生得十分高大俊朗,頭戴金冠,最打眼的還是他穿了一身明黃色的衣袍,碧玉系在腰間,手裡捏著把羊脂玉折扇,衣著配飾並不張揚,卻充滿著貴氣。
薛茗定睛一看,訝然無比,因為此人正是那個假的寧採臣。
他晃著折扇,步伐輕盈地走來,笑道:“各位,別來無恙。”
百鴉許是受夠這左右兩個鬼王的折磨,見了他馬上站起身,歡笑著走下階梯去迎接,“太子殿下!真是許久未曾見你了,這一別幾十年,你還是從前的模樣,分毫未變啊!”
他說著就伸長手臂,往谷井闌的肩膀上搭,谷井闌抬起折扇抵在他的膀子上,略微擋了一下動作,笑得疏離:“你我都是死多少年了老鬼了,還能有什麼變化?”
百鴉卻像是感覺不到這點阻擋,再次往前,攬住他的肩膀,親昵得如兄弟倆,“不是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嘛,變化定然是有的,你也知道我最喜歡你,知道你要來我早就準備好了美酒,還配了點新鮮的人頭當下酒菜,你肯定喜歡。”
谷井闌說:“我不是很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