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飛魄散,對鬼來說就是最大的威脅。這些鬼生前也都是人,所以即便是死了,許多行為都保留著活人的習性,比如秩序體系,比如人之劣性。
正想著,跪在薛茗前面的女子猛地站起來,拔腿就往後跑,哭喊道:“不要!讓我回去,我是誤入此地,絕非有心打擾,放我出去!”
這女子穿戴整齊,慌不擇路從人群中奔逃,這一嗓子喊得所有人都看向她。
薛茗見她面色通紅,淚水流了滿臉,似是活人的模樣,頓時心覺不妙。果然,下一刻就聽百鴉玩味的聲音傳來,“哦?怎麼還抓了個活人進來?”
他抬手一指,那女子渾身僵住,整個人被定格在薛茗的邊上。這時候她似乎意識到了什麼,乞求的目光落在薛茗臉上,淚珠滾滾而落,悽聲道:“救救我——”
薛茗都還來不及反應,隻聽“砰”一聲悶響,女子的身體整個在她面前炸開!她本能地閉眼扭頭閃躲,灼熱的血濺了她一身,在雪白的衣服上渲染出豔麗的顏色。
緊接著那女子的頭就飛到百鴉的面前,被他一口吞下,嚼得嘎巴嘎巴響,贊美道:“還是活人的頭好吃,比牲口的美味多了。”
這場景比恐怖片要嚇人一百倍,薛茗整個人嚇傻,抖著手用袖子擦臉上的血。擦不幹淨,糊了一片,她在心中大罵不止,難道這個世界就沒有道士神仙之類的嗎?就讓這群惡鬼在這裡作惡?
樂聲依舊繼續,身旁都是歡聲笑語,似乎無人在意這樣的場景。人與鬼終究不同,薛茗嚇個半死,其他鬼卻習以為常。
百鴉吃了腦袋後心情似乎變好了,笑道:“素聞玉面郎喜愛舞姿曼妙的姑娘,小金仙生前也曾一舞名動天下,你們會跳舞的先來,若是跳得好看,也可不殺。”
此話一出,馬上就有幾個女鬼飄出去,朝座上人盈盈一拜,而後婆娑起舞,展現自己美麗的身姿。同時一股香氣在空中蔓延開,旁邊兩座的男子也開始拍手贊美予以助興,活脫脫像是選美現場。
眼看著身邊跪著的女鬼越來越少,薛茗心道不好,這個時代的女子似乎都會跳那麼一兩下,扭得還怪好看,可若論起跳舞,她實在沒有天分。
初中那會兒正逢短視頻興起,擦邊和當搖子掙錢快,薛茗窮得厲害,就起了歪心思加入了一個叫牌牌狼的家族,跟人學了一個星期,“驚雷這通天修為天塌地陷紫金錘”的詞都倒背如流了,結果因為搖得太難看,被當時的帶頭大姐給了二百塊錢,讓她回去好好念書。
往事不堪回首,薛茗在心裡嘆了一聲,抬頭偷瞄玉鶴。
他仍舊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表情很淡,任由百鴉一個人唱獨角戲,不說話不回應,像一尊精美的瓷人。薛茗本想與他對上視線後使一些求救的眼神,卻不料他的目光根本不往這兒來,像根本不認識她一樣。
薛茗心裡慌得厲害,覺得這些鬼並沒有察覺她是活人,極有可能是她脖子上戴著的東西起了作用,一旦被發現絕對沒有活路。眼下□□玉鶴這一條路或許走得通,顯然大家都知道他是色鬼,喜好美色。可薛茗身邊貌美的女鬼太多了,如果玉鶴選中了別的女鬼,她還不知道要面臨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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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鶴看著座下群鬼亂舞,目光掃來掃去,似乎覺得淡然無味。他完全不給百鴉面子,看了兩眼就低下頭,摘了顆葡萄扔嘴裡。
百鴉見狀,似對玉鶴非常不滿,轉頭把氣撒在座下的女鬼身上,冷聲道:“沒用的東西,全都拖下去!”
話音一落,身著甲胄的男鬼立即飄上來一大片,抓著女鬼就往下拽,一時間悽悽慘慘的鬼叫聲充斥著大殿。
薛茗心中已經有了計量,當務之急就是活到雞鳴聲響起,等春夜秋生將她喚回去就好。正逢有男鬼來抓她,薛茗爬起來就跑,從人群中奔跑穿梭,穿越半個大殿來到玉鶴的桌前。
百鴉瞧見了,誇張地啊了一聲,笑道:“又一個活人,今夜羅剎鬼市倒是熱鬧,竟一連抓了兩個活人。”
這話聽得薛茗頭皮發麻,一下撲到玉鶴的桌前,邊上剝葡萄的女鬼也頗有眼色,馬上給她讓出了位置來。薛茗甚至將坐墊拉到玉鶴的身邊,坐下去後半個身子向他貼近,小聲道:“玉鶴大人,你得救我啊,我身上有寶物。”
薛茗提心吊膽,原本還擔心玉鶴翻臉不認人,但沒想到他並未表現出躲閃的模樣,而是淡聲問,“什麼寶物?”
薛茗心中一喜,用手攏在嘴邊,附在他耳旁小聲道:“聚陽符,這東西能夠凝聚陽氣,若是玉鶴大人救我,我就把寶貝送給大人。”
玉鶴問:“你來這裡,就是為了尋它?”
薛茗趕忙點頭,這個時候也顧不得面子,略微諂媚道:“尋來獻給大人。”說著她拿起盤中的一個葡萄,討好似的送到玉鶴嘴邊。
玉鶴卻將頭一偏,躲開了她的手,不吃。薛茗心裡咯噔一響,馬上開始亂猜,尋思他這一躲是什麼意思,卻聽玉鶴說:“救你可以,但那東西我不要。”
薛茗愣道:“那你要什麼?”
正說著,一旁坐著的百鴉似聽不見二人的交談,揚聲插話,“玉面兄弟,你若是不喜歡這個人可以讓給我,我喜歡。”他一邊說話一邊盯著薛茗的腦袋,就差流口水了,好像隻要玉鶴一點頭,他馬上衝過來張開血盆大口咬掉薛茗的腦袋。
薛茗一想到自己的頭被鬼在嘴裡嚼吧嚼吧,就嚇得魂飛魄散,趕緊小聲說:“玉鶴大人,隻要你救我,咱們什麼都好商量。”
玉鶴這才轉頭看她。滿堂光照下,薛茗的白衣被染得全是血,渾身上下透著一股濃重的血腥味。臉上被她用力擦過,暈開的血跡幹在側臉處,將原本就白皙的皮膚添上幾分豔麗。薛茗與殿中滿座的鬼不同,她有著活人的紅潤膚色,害怕或是羞赧的時候紅霞般的顏色就在染上她的耳朵和臉頰,看起來格外好看。
尤其是她有一雙濃黑如墨的眼睛,求人時覆上一層水色,可憐兮兮的,十分漂亮。
他抬手抓住薛茗的手腕,將她手裡捏著的葡萄往上一送,自己張嘴咬住,緊接著俯身低頭,將咬著的葡萄送到薛茗的唇邊。動作雖然不快,但薛茗卻也沒有反應過來,隻覺得嘴上一涼,圓滾滾的葡萄就抵在唇瓣上,她下意識張口。
一聲很輕的脆響,是玉鶴咬破了葡萄,酸酸甜甜的汁液跟他的舌尖一起卷進嘴裡。葡萄的果肉柔軟滑嫩,隨著玉鶴舔過的地方,從牙齒到上顎,都被染上了葡萄的味道。薛茗仰著頭,被迫承受著唇齒間的吸吮,不停地吞咽酸甜汁水,想到下面那麼多雙眼睛看著,她的耳朵就飛快充血,變得又紅又燙。
好在玉鶴也沒有親太久,離開時咬走了葡萄皮,吐在面前的盤子裡。百鴉見狀便大笑起來,調侃道:“看來玉面郎還是喜歡人的啊。”
玉鶴這時候才終於給了回應,說道:“活人終究有溫度。”
“而且很美味。”百鴉補充了一句,隨後擺了擺手,吩咐道:“帶下去收拾幹淨。”
薛茗抿著唇,悄悄擦了擦從嘴角溢出的涎液,見玉鶴並未阻止,就起身跟著兩個侍女離開了大殿。出去後被夜風一吹,薛茗才察覺自己嚇出一身的汗,胸前後背都涼飕飕的,想到方才大殿裡的場景,雖然歌舞不斷氣氛看起來很歡樂,實則差點就死在裡面,命懸一線。
好在現在得救,薛茗默不作聲,跟在侍女後面進了另一座宮殿裡,來到一汪溫泉前。隨後就來了六個侍女,動作利索地將她衣服扒了,扔進泉水中,拎起她的胳膊搓搓洗洗。薛茗以前也時不時去大澡堂,花個幾塊錢讓阿姨給她搓澡,因此對別人給自己洗澡也不算難以適應,更何況泉水緩解了她緊繃的神經和疲倦的身體,有幾分享受。
幾個侍女也闲不住,在邊上聊起天來。
“聽說燕赤霞來了咱們鬼蜮,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呢?”
薛茗耳朵一豎,立馬精神起來,心說誰的消息那麼靈通?她進羅剎鬼市後也沒有告訴旁人自己的姓名,怎麼就有這種傳聞流出?
“是真的,百曉生那兒放出的消息,據說燕赤霞還受傷了,所以才一直沒露面。”
薛茗下意識捂上自己左肩上的爪痕,頓時對“百曉生”起了敬意,沒想到連她受傷的消息都被人摸去了,這些鬼的本事倒也不小。她轉頭搭話,“各位姐姐,你們說的燕赤霞,是個什麼人物?”
幾個侍女倒也不見外,回道:“我們也未曾見過,早些年就聽說過他的傳聞,據說是殺了不少妖鬼,前段時間鬼皇之死,聽說就是他所為。”
“這麼厲害?!”薛茗大驚,自我感覺沒有那麼大的能耐,進了廟還被那些鬼追得半死不活,難道她現在能力使不出來,寶貝用不了,與之前的事有關?
她仔細思考起來,倘若這身體的原主不死,她自然也就無法穿越過來取而代之,或許燕赤霞這一身的本事已經隨著原主的死去而消失了,現在存活的隻有她薛茗,沒有什麼斬妖除魔的燕赤霞了。
薛茗神思恍惚,東想西想地走神許久,等回過神來時,侍女們的話題已經轉到了玉面鬼王的身上。
從她們的交談中可得知,千鬼千面,越是能耐大的鬼反而越不會用真面目,真名字示人。四大鬼王的稱呼皆是綽號,玉面鬼王因每一個皮囊都俊美,且酷愛美色,風流事跡傳遍鬼界,因此得名“玉面”。
薛茗還了解到百鴉先前提到的小金仙。她先前是鬼皇的寵姬,後來叛逃鬼皇去了玉面鬼王的身邊,不過有一就有二,在玉面身邊跟了一段時間後,也給他戴了綠帽子然後跑了。
今日這場宴會,便是百鴉為了寬慰玉面而辦的,抓了許多貌美的女鬼給他。薛茗是來得不趕巧,正被撞上了,才有了這麼一出糟心事兒,換個日子來,她拿了東西便走了,也不會被抓。
薛茗全身上下都被清洗得幹幹淨淨,連腳趾頭縫都洗刷了好幾遍,幾乎脫層皮。侍女將她扶上了岸,往她身上撲了好幾層不知道什麼東西的粉末,帶著清甜的香氣,極為好聞。隨後她們拿了一套輕薄的衣裙,給薛茗穿上了來到這個世界之後的第一個肚兜。
最後又往她的右腳踝上系了一根紅繩,繩上掛著個小鈴鐺,薛茗扭著腳腕看,問:“這是幹嘛的?”
侍女掩著唇,笑得一臉曖昧,“玉面鬼王喜歡,他的寵姬腳上都掛鈴鐺,據說是在床上搖著好聽。”
薛茗聽得小臉通紅,覺得自己不該多嘴一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