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皇後有刻意打扮過,並不是那種濃豔的妝容,她年紀大了,濃妝隻會令人膩味,鄭皇後選擇了一種更柔和的妝,顯得她很溫柔,衣裙也是清淡的顏色。
昭元帝仿佛看到了一朵即將開敗的花。
花是美的,即將敗落的花,多少都會勾起人的憐惜之意。
昭元帝眼中的憐惜,落在鄭皇後眼中就成了柔情,當昭元帝親自給她倒了一杯酒,鄭皇後笑著飲了。
歇下後,昭元帝並沒有與鄭皇後做什麼,隻是抱著她,隻是肯定了這些年鄭皇後撫養兩個孩子的辛苦:“我不是個好丈夫,也不是個好父親,我這一輩子好像沒有做對過任何事,反而對不起很多人。”
鄭皇後的眼淚不斷地滾落,她想,昭元帝是在向她道歉。
鄭皇後想安慰昭元帝,想親親昭元帝,想昭元帝像一個正常的丈夫那樣,真情實意地憐惜她一次。
第118節
可困意竟然襲來,鄭皇後不想睡,她睜大眼睛,想看清昭元帝的樣子。
昭元帝還是將她抱在懷裡,目光落在鄭皇後身後的床幔上。
次日天未亮,昭元帝便起床去準備早朝了。
宮人們見鄭皇後還睡著,並沒有進來打擾。
不知過了多久,鄭皇後醒了。
眼皮沉得像灌了鉛,她艱難地睜開,無力地扭頭,發現昭元帝已經不見了。
鄭皇後靜靜地躺著,試著回憶起一些甜蜜,可她努力地想啊想,也隻想起昭元帝說的那些自責地話,說他不是個好丈夫好父親,說他對不起很多人。
鄭皇後渴了,她想喝水,張了張嘴,卻沒有發出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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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體的異樣讓鄭皇後焦急起來,她胡亂地抓著床上的一切,終於將枕頭推了下去。
宮人們進來了,見鄭皇後仿佛病入膏肓般有氣無力地躺在床上,趕緊去稟報昭元帝,傳御醫。
昭元帝與御醫一起趕到。
在昭元帝的陪護下,鄭皇後聽見御醫說,說她因為康王的病憂心成疾,以後隻能臥床靜養,以待轉機。
鄭皇後不信,她根本沒有病!
她焦急地看向身邊的男人。
昭元帝的目光依然溫和,待御醫與宮人們退下,昭元帝握著鄭皇後的手,低聲道:“你放心,澈哥兒並無野心,朕會保他一生安樂。”
一個人若無野心,再無人在身邊挑撥慫恿,必能安穩。
鄭皇後遍體生寒,昭元帝先前給她的那些溫和與憐惜,在這一刻全部化為冰冷利刃,於五髒六腑開始,一刀一刀地凌遲著她,讓她生不如死。
第122章 (新生)
鄭皇後的病好像來得很突然,但考慮到康王那日的驚厥抽搐,鄭皇後作為母親過於擔心而成疾,病了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為了讓鄭皇後安心養病,昭元帝下了口諭,隻許長公主、王爺王妃、公主驸馬等至親可以進宮探望皇後,其餘臣婦就免了。
鄭皇後的病訊傳出來當日,虞寧初就與宋池一起進宮去探望了。
此時已經是七月初,沈明嵐才剛生了次子,虞寧初雖說預計在月中生,但也說不準就會提前幾日。
進宮的時候他們遇到了長公主宋氏與宋湘、宋沁兩對兒夫妻。
徐簡早已見過,虞寧初多看了幾眼宋沁的驸馬,那位據說很重欲的貴公子李錫,隻見其身材挺拔不輸宋池,容貌雖然遜色幾分,但仍然玉樹臨風出類拔萃。
她打量對方的時候,李錫也飛快地看了她一眼,旋即收回視線,目光再不離開身邊的宋沁。
虞寧初也隻是認個臉罷了,很快就不再關注對方。
裡面宮女還在給鄭皇後收拾,臥病之人難免有不得體之處。
眾人耐心地等著,宋沁突然看向虞寧初,諷刺笑道:“大嫂還真是孝順,都快生了還來探望母後。”
她一開口,驸馬李錫自然而然地再次朝虞寧初看來。
他眼中的虞寧初,雖然因為懷孕暫且失去了體態的婀娜輕盈,可那張活色生香的臉,實在鮮有男人可以不動心。
李錫還想多看,宋池驀地將目光對準了他。
李錫迅速避開。
虞寧初沒有理睬宋沁的挑釁,宋氏警告地看了宋沁一眼,讓宮人搬把椅子出來,給虞寧初坐。
椅子搬來,虞寧初沒有客氣,大大方方坐下了,宋池守在她身邊,無意般擋住了李錫可能透過來的視線。
一刻鍾後,鄭皇後身邊的公公來請他們入內。
宋沁看他面生,皺眉問:“魏公公呢?”
那公公垂首道:“魏公公自責沒能伺候好娘娘,已經離宮了。”
宋沁覺得哪裡不對,進去之後四處看了看,便發現母親身邊的宮人竟然全都換過了,沒一個眼熟的。
不過,很快宋沁就顧不得這些了,床上鄭皇後奄奄一息動也動不了、話也說不出的樣子讓她心驚膽顫,亦心疼不已。
“母後,您這究竟是怎麼了?”
充滿藥味的寢殿響起了宋沁嗚嗚的哭聲。
宋池、徐簡、李錫都保持了距離,隻讓女眷們靠近鄭皇後的床榻。
鄭皇後四肢無力,眼睛還能看,她沒有回答女兒的問題,隻死死地瞪著虞寧初,瞪著那邊的宋池,如果目光可以殺人,鄭皇後早已將虞寧初、宋池殺了千萬遍。
宋氏擋在虞寧初面前,無視鄭皇後的敵意,柔聲說了很多安慰的話。
鄭皇後隻能發出一些困獸般的沙啞聲。
這聲音讓虞寧初想到了自己的父親虞尚,仔細想來,父親與鄭皇後其實很像,一個娶了一個不愛他的女人,一個嫁了一個不愛她的男人。不同在於,虞尚並不強求母親的感情,自私涼薄日子過得非常舒服,鄭皇後,看她不符合年紀的老相,在昭元帝身邊的日子大概是不順心的。
“好了,娘娘還要休息,咱們都退下吧。”
宋氏做主道。
宋沁不願離去,宋氏也沒有強求,自與虞寧初、宋湘兩對兒夫妻離開了。
“接下來就安心養胎吧,不用惦記外面的事。”
在宮門外分開之前,宋氏囑咐虞寧初道。
虞寧初笑著應了,再與宋湘小兩口告別,由宋池扶著上了馬車。
端王府裡人少事少,非常清靜,在虞寧初隨時可能生產的這個節骨眼,無論外面有什麼謠言傳言,都傳不到她的耳中。
府裡的郎中每日早晚都會給虞寧初把脈,確保母子倆都無虞。
不知不覺就到了七月初十,又輪到宋池休沐了。
早上夫妻倆都賴了床,人醒了,隻是不想起來。
虞寧初靠著宋池的胳膊,有點擔心:“你說這孩子,該不會十五那日出生吧?”
宋池把玩著她的頭發:“十五怎麼了?”
虞寧初嘟嘟嘴,七月十五是中元節,因為要祭祀亡者,民間常有人管這日叫鬼節,怎麼聽都不吉利。
宋池笑道:“那都是無知之人的說法,最早的時候,七月半乃大吉之日,因為在秋收之季,百姓於這日祭祖並非為了懷念祖先,而是拿出五谷雜糧孝敬祖先,祈求祖先保佑子孫年年豐收。你想,人人都在慶賀秋收,高興還來不及,與鬼怪有何關系?這孩子真能在七月半出生,那是他的福氣,說明他一輩子都不會挨餓。”
虞寧初不知道宋池說的是真是假,但宋池侃侃而談的語氣,十分令人信服。
既然宋池不介意,虞寧初也就不在乎孩子到底哪天出生了。
七月十二這天早上,宋池剛離開王府,虞寧初的肚子突然疼了一下。
她慢慢地坐到椅子上,沒有驚動任何人。
這種短暫的抽痛前幾日也發生過,她以為要生了,整個王府都緊張地籌備起來,阿謹還派人去請了宋池回來,結果根本就沒有要生,弄得虞寧初怪不好意思的。
這一次,虞寧初耐心地數著,確定抽痛的規律對上了產婆所說的產前陣痛,虞寧初才讓微雨去請府裡預備的兩個產婆過來,並且交待微雨,先別急著去請王爺,據說生孩子要生好幾個時辰,也許黃昏的時候宋池回來,她還沒生呢,請早了還耽誤宋池的差事。
三夫人、宋氏都來了,陪著虞寧初在院子裡慢慢走動。
虞寧初也覺得這會兒躺著陣痛更疼,站著還舒服些。
每隔兩刻鍾,她會躺到產床上讓產婆看看宮口開了多少,可能周圍人多分了心,虞寧初覺得好像還沒過去多久,其實已經晌午了,宮口開了四指。
“王妃好福氣,開得這麼快,約莫再有一個時辰就能生了。”產婆扶著虞寧初在床上躺好,接下來就不要走了。
一躺著虞寧初就覺得時間變得煎熬起來,隻是她不擅長叫長輩們擔心自己,無論多疼,她都盡量忍著。
宋池得到阿謹的消息匆匆趕過來時,疾步跑到院子,卻隻見丫鬟們在外間候著,裡面一點聲音都沒有。
隨著他距離產房越來越近,終於聽到了一些人語,但還是沒有她的聲音。
微雨從裡面出來,要去水房端水,一抬頭就看到了正朝這邊走來的王爺,平時清風朗月的王爺,這會兒臉比蒸包子用的面還白,怪嚇人的。
“殿下不必擔心,王妃快生了,您在外面安心候著就是。”微雨下意識地安慰道。
宋池無法安心候著,繼續往裡走。
宋氏聽到聲音出來查看,讓他先去換身常服,手臉脖子洗幹淨了再進來。
宋池以最快的速度完成這一切,終於來到了虞寧初身邊。
虞寧初的鬢發已經被汗水打湿了,剛剛她並沒有聽見宋氏交待宋池的話,也就不知道宋池已經回來了,才忍下一波疼痛,突然看見宋池,兩汪淚水便下雨似的滾落下來。
宋池怔在原地,在她面前從來遊刃有餘的男人,突然也有了不知所措的一刻,不知道該怎麼哄她,不知道該怎麼減輕她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