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辭。”宋池朝這邊頷首,毫不留戀地調轉馬頭。
門房見了,暗暗腹誹,殿下還挺能裝的,有本事以後夜裡再也別來。
巧的是,這天夜裡,門房便又在虞宅門外見到了白日才見過的端王殿下。月光如水,殿下穿了一件墨色的錦袍,這是很冷的顏色,可門房總覺得,或許是因為初夏天氣好的緣故,今晚的殿下,反而是幾次夜訪之中神色最為溫和的一次。
門房熟練地將人請到院中,再熟練地派小丫鬟去傳話。
夏日天黑的晚,為了不被人發現,今晚宋池來的也很晚,虞寧初都睡下了,隻是還沒睡著而已。
又怎麼睡得著呢?宋湘肯定將兩人的問答告訴了宋池。
腦海裡便全是宋池接下來可能會有的反應,好的壞的,任何一種虞寧初都想到了。
初夏的夜晚清涼舒適又安靜,她的腦袋裡卻比京城最繁華的街道還要熱鬧,都可以提出來寫好幾個話本子了。
直到杏花跑過來告訴她,說宋池來了,虞寧初心中的紛亂才戛然而止,隻剩下即將面對他的緊張。
“把帷帽拿來吧。”梳頭時,虞寧初吩咐杏花道。
杏花不解:“晚上戴帷帽作何?”晚上又沒有日頭。
虞寧初垂眸梳頭:“去取就是。”
無論宋池說什麼,戴著帷帽,她會自在很多。沒見到他心都很慌了,真面對面,虞寧初怕自己會昏倒。
前院廳堂,宋池坐在左邊的客椅上,側耳傾聽外面隨時可能傳過來的腳步聲。
終於,她來了。
宋池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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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簾挑開,宋池看過去,卻見她戴著帷帽走了進來,燈光本就昏黃,再被白色的薄紗一擋,他根本看不清她的臉。
宋池想笑,也真的笑了:“表妹是怕我再過了病氣給你?”
說完,他以拳抵唇,輕輕咳了咳。
虞寧初驚道:“你病了?”白日不還好好的嗎?
宋池示意她去主位上坐著,等虞寧初坐好了,他才在自己的椅子上坐下,鳳眸幽沉地看著她道:“風寒好了,被表妹留下的心傷一直未能痊愈。”
虞寧初:“……你再胡言亂語,我走了。”
宋池:“好,我不逗你,與你說些正經的。”
第93節
虞寧初雙手放在膝蓋上,洗耳恭聽。
宋池看看自己的右臂,垂眸道:“今日事發突然,我不小心露出痕跡,害你被阿湘糾纏,你是不是又怨了我一筆?”
虞寧初回想他撲過來的那一幕,攥著手指道:“你救我性命,免我被毒蛇所傷,我再怨你,豈不成了是非不分的小人?”
宋池:“那你可怨阿湘逼你回答那五個問題?”
虞寧初搖搖頭:“表姐一直都很照顧我,這點小事算什麼。”
宋池:“那你說願意給她做嫂子,可是真的?”
虞寧初沒有再回答了,低下頭,帷帽也朝下偏了偏。
宋池自嘲:“我就知道,你那麼恨我,怎麼可能輕易應了,答應阿湘,不過是打發她的違心之舉罷了。早知如此,我推開你後就該原地不動,讓那蛇咬得再深一些,或許我將命賠你,你才肯原諒我。”
虞寧初皺眉,朝他看去:“我……”
宋池站起來,神色清冷地打斷了她:“表妹放心,我會與阿湘說清楚,不會再讓阿湘因為此事打擾你,告辭。”
說完,他快步朝門口走去。
“我沒有!”
身後傳來小姑娘微微顫抖的聲音,宋池腳步一頓,緩緩偏頭。
虞寧初湿了眼眶,視線模糊地看著他已經靠近門口的背影:“我,我沒有對表姐說違心話。”
宋池定定地看著她,然後轉過身,一步一步地靠近。
虞寧初緊張得全身都在顫抖,看著他停在她面前,看著他抬起手,來取她的帷帽。
燈光再無屏障地灑過來,虞寧初閉上眼睛,掛在睫毛間的淚倏然墜落。
宋池鬼使神差地接住了那對兒淚疙瘩,看著她可憐巴巴的樣子,他忍不住又逗起她來:“被你拒親,我都沒哭,你哭什麼?”
虞寧初聽出他的笑意,立即把眼淚憋了回去。
宋池單膝跪在她的椅子前,虞寧初睜開眼睛,看到他如此近的臉,忙偏開頭。
宋池啞聲問:“你說,你沒有對阿湘說違心話,是我理解的那個意思嗎?”
虞寧初緊緊抿著唇。
宋池仿佛已經被她折磨得失去了耐心,突然握住她放在膝蓋上的手,等虞寧初慌亂地看過來,他看著她湿漉漉的眼睛問:“所以,你願意嫁我了,是不是?”
虞寧初低頭,說不出口。
宋池笑了:“我給阿湘當了那麼多年的哥哥,也曾在錦衣衛審過無數嫌犯,沒想到還有偷師阿湘的時候。”
說著,他突然起身,雙手按住虞寧初的纖腰兩側。
“不要!”
虞寧初魚兒一般跳起來,這一跳,卻正好跳進了宋池的懷中。
宋池抱緊她的腰,再抱著她站直。
虞寧初怕他撓自己,抓著他的手要把他推開,可那雙文人般的白皙修長的手卻紋絲不動,虞寧初推著推著,忽然反應過來,他根本沒想撓她的痒。
時間仿佛在此刻停滯下來,周圍的一切都不見了,隻剩他寬闊的懷抱,隻剩頭頂他溫熱的呼吸。
虞寧初手足無措,完全呆住了。
宋池這才將人壓到懷中,薄唇貼上她耳側:“明日我再來提親,好不好?”
那氣息撩得她全身輕顫,可這具懷抱,讓她前所未有的安心。
他或許不是京城最好的男子,卻一定是在她遇到危險時,最奮不顧身地來救她的那個。
“嗯。”
第96章 (大雁他都準備好了)
月色怡人,終於聽到虞寧初親口承認願意嫁給自己了,輕輕的一聲“嗯”好似一縷柔韌的絲線團團纏到了心上,且暖且痒,宋池喉頭一滾,捧起她的臉就要吻上去。
虞寧初心裡亦有暖流湧動,更多的是一種感動與踏實,感動宋池舍身相護的情意,踏實他又來提親了,她也可以再無顧慮地嫁了。
那是一種平和安寧的感覺,所以,當宋池的大手貼上她的臉,灼熱的氣息落下來,虞寧初立即從那種平和的狀態中驚醒,羞惱交加地推開他,連退數步,背對他道:“不早了,你該走了。”
什麼人呀,動不動就想那些。
美人立在柔和的燈光中,白皙修長的脖頸微微低垂,手在前而不安地絞著,隻露出一對兒緋玉般的耳垂,羞答答的惹人憐愛。
這樣的她,宋池哪裡舍得走,恨不得重新衝過去抱住她,將她從頭到腳憐個遍。
可惜宋池已經吃過不規矩的苦,再想也得忍著,不然今晚惹惱了她,明日她就敢再拒絕一次。
“好,我走了,明日上午我先去趟國公府,請三夫人來你這邊走個過場,我再正式安排媒人來納採。”
通常兩家人說親,都是先請媒人先去說和,男女兩家都同意了,媒人才會帶上男方的禮物來女方家裡正式提親,也就是三書六禮的第一步,納採。否則媒人沒在兩邊溝通好便大搖大擺地帶著禮物上門,一旦被女方拒絕,男方家裡可就要被人恥笑了。
提到國公府,虞寧初忽然想到了沈闊,不由有些擔心,提醒他道:“我才拒絕四表哥,如果他知道我應了你……”
宋池笑道:“這個不必你煩惱,我會跟他解釋清楚。”
虞寧初咬唇:“你要如何解釋?”
宋池:“隻說今日在山中遇蛇救了你,不可避免地有了肌膚之親,我來提親,乃君子所為。”
虞寧初聞言,想到當時的情形,兩人的確又是抱又是壓的。
這樣也好,沈闊會更容易接受些吧。
翌日一早,宋池先去參加朝會,散朝後去昭元帝而前申請半日的假。
昭元帝自然要問他去做什麼。
宋池難掩笑意:“安排媒人提親。”
昭元帝一怔,旋即也笑了。虞寧初先前因為母親怨他們這對兒伯侄,他已經出而化解了小姑娘的這個心結,如今四個多月過去,侄子總算哄軟了小姑娘的心。
“去吧,去吧。”
“謝皇上。”宋池行禮告退,步履輕快,那是年輕人的意氣風發。
昭元帝一直看著,直到門簾落下,遮掩了侄子的身影。
他默默坐了片刻,收起心底的羨慕與悵然,繼續埋頭批閱奏折。
護國公府,有官職的男人們都去當差了。十八歲的沈闊封了武狀元,本該早早授官的,去邊疆護國公手底下做事,可沈闊擔心如果虞寧初願意嫁給自己,他早早領了官職,豈不是耽誤了婚事?於是他便跟昭元帝打了招呼,叫皇帝舅舅先別急著授官。
哥哥堂哥都去當差了,沈闊無所事事,賴在床上鬱鬱寡歡。
長得好看沒有用,皇帝親外甥的身份沒有用,考了武狀元也沒有用,阿蕪表妹就是不喜歡他。
沈闊雖然已經決定不再去糾纏了,可心裡終究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