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氣在心中醞釀,韓錦竺繞著彎問道:“阿湘用的是木槍,阿蕪用這種銀槍,不重嗎?”
虞寧初聽了,笑著將擦好的槍遞給她:“外面是銀,裡面是木頭芯子,表嫂墊一墊,不沉的。”
韓錦竺雙手來接槍,暗暗驚訝這麼重的槍虞寧初竟然能耍的那麼輕松好看,她上上下下瞧了一遍,故作好奇道:“真漂亮,阿蕪從哪得來的?”
她的神情語氣都很自然,可虞寧初經歷過一次換槍風波,再看韓錦竺笑盈盈的眸子,虞寧初忽然反應過來,今早韓錦竺出現在這裡,就是為了這杆槍吧。
心中驚訝,虞寧初面上笑起來,道:“我叫管事去外面鋪子裡買的。表嫂有所不知,剛開始我也用木槍,還是大表哥送的,可惜我那時候剛剛學槍,笨手笨腳,將槍杆摔裂了,我怕再用木槍不結實,才換了這種鍍銀的槍。”
宋湘驚道:“竟然摔裂了嗎?那上次大表哥問你為何換槍你怎麼不說,白白被他兇了一頓。”
虞寧初慚愧地低下頭。
韓錦竺也吃了一驚:“表哥兇阿蕪了?”
宋湘:“可不是,說得可難聽了,說這種槍花裡胡哨的徒有其表,意思就是阿蕪愛慕虛榮唄。”
虞寧初仿佛更難為情了,轉向了亭子外面。
韓錦竺下意識地安慰她幾句,心裡卻對沈明漪說過的那些話產生了懷疑。小時候她那麼粘人,表哥隻是想辦法躲著她而已,並沒有兇過她,可表哥兇虞寧初了,送的槍也不是什麼好槍,怎麼看,表哥對虞寧初好像都沒有那層意思。
坐了片刻,三人都要回去了。
韓錦竺與宋湘有一段同路。
韓錦竺對宋湘道:“阿湘,咱們是一塊兒長大的,彼此熟悉,阿蕪表妹來京不久,我對她不甚了解,你跟我講講她的為人吧,免得我不小心得罪了她。”
宋湘道:“阿蕪很好的,我們在一起這麼久都沒有拌過嘴,你更不用擔心會得罪她,她身世可憐,來侯府這麼久還是謹小慎微的,從不主動招惹誰,隻要你別跟明漪表姐一起針對她,咱們肯定能處得來。”
韓錦竺:“明漪經常針對她嗎?”
Advertisement
宋湘點頭:“嗯,可能是嫉妒阿蕪比她美吧,見到阿蕪總沒好話。”
韓錦竺若有所思。
回到她與沈琢的院子,沈琢也才練完武,剛擦過身子,頭發還有點湿。
“去哪了?”見到妻子,沈琢隨口問了句。
韓錦竺叫丫鬟們下去,她便撒嬌地坐到了沈琢懷裡,抱著他的脖子道:“去花園了,看到阿湘與阿蕪在練槍。”
沈琢不太習慣大白天如此親密,但看著韓錦竺嬌滴滴的臉龐,也並不反感,隻順著她的話問道:“練的如何?”
韓錦竺笑了出來:“單看挺像那麼一回事,對打起來簡直比小孩子打鬧還可笑。”
沈琢思索片刻,道:“她們倆是真心學武,先前有父親耐心指點,現在父親走了,去請二叔繼續指點她們,不知二叔是否願意。”
韓錦竺故意道:“何必勞煩二叔,你做大表哥的去教她們啊。”
沈琢肅容道:“都是大姑娘了,我需避嫌。”
韓錦竺哼了哼:“現在知道避嫌了,我怎麼聽明漪說,你親自教阿蕪表妹騎過馬?人家有親表哥呢,哪需要你教?”
沈琢心中一驚,沒想到妹妹竟然會去韓錦竺那裡搬弄是非,不過,教虞寧初騎馬那件事,他問心無愧,神色不變地解釋道:“騎馬過於危險,三弟經驗不足,我身為長兄,怎麼能坐視不管?如果是三弟從邊疆歷練回來了,那我自然放心讓他教。”
韓錦竺了然道:“這樣啊,我還以為阿蕪表妹貌美,你對她有什麼心思呢。”
這句就是純粹開玩笑了。
沈琢無奈地捏了捏她的手,道:“這話你與我私下說說也就罷了,切莫對外人講,阿蕪前面十幾年過得不容易,以後咱們侯府就是她的娘家,不可壞了她的名聲。”
韓錦竺確認了他的態度,點頭道:“嗯,我懂了,表哥放心,我不會學明漪那麼欺負人的。”
她來侯府是與沈琢過日子的,隻要沈琢對她一心一意,虞寧初就隻是個即將嫁出去的表姑娘,無仇無怨的,犯不著去針對。
因為韓錦竺的那次試探,虞寧初有點擔心韓錦竺會變成第二個沈明漪,變得更加謹慎起來,但凡與韓錦竺在一起,她都不會主動提及沈琢什麼。
幸好,韓錦竺似乎打消了懷疑,對她都很和善,也沒有言語擠兌。
就在虞寧初松了口氣的時候,五月下旬,她還在睡午覺,三夫人突然來了。
“舅母?”虞寧初揉著眼睛坐了起來。
三夫人心疼地看著她,遞過來一封信:“揚州寄過來的,你父親去巡查河堤時不小心栽了下去,雖然救上來了,卻因為頭撞到了河底的石頭,一直昏迷不醒。”
虞寧初愣住了。
父親……
是啊,她還有一位在揚州當官的父親,來京這麼久,她都忘了那個空有血緣關系的男人了。
第51章 (同下江南)
正常人得知父親病重,應該都會哭吧。
虞寧初哭不出來,一滴眼淚也沒有。
她知道自己該裝裝樣子,可是想到虞尚打算將她嫁給一個殘暴的老男人時的笑容,虞寧初裝也裝不出來。
“舅母,我……”
她沒說完,三夫人就將她抱到了懷裡,柔聲道:“不想哭就不用勉強,在舅母面前,阿蕪不用裝的,他那麼對你,出了這事乃是報應。”
第51節
虞寧初松了口氣,剛剛她還有點擔心舅母會覺得她過於無情。
揭過眼淚這回事,虞寧初打開信,是虞尚身邊的管事寫來的,介紹了虞尚落水的前後經過。管事也請揚州的名醫替虞尚診治了,說法基本統一,稱虞尚沒有嚴重的外傷,應該是撞到腦袋裡面了。如果虞尚能醒,或許還沒什麼大事,就怕一直這麼昏迷下去。
信是半個月前寫的,通過官驛的四百裡加急送到京城,主信是虞尚的上封呈遞朝廷的,因為虞尚這個病,萬一他昏迷太久,他的官職可不能一直留著,得安排新的官員來交接,而朝廷願意給虞尚多少時間,得由吏部與正德帝定奪。管事能捎帶一封家書,則是上封看在平西侯府的面子上,通融了。
半個月過去了,虞尚的病情肯定有了新的進展。
如果虞尚昏迷幾天就醒了,虞寧初自然不用回去探望,問題就在於,京城這邊沒人知道虞尚到底有沒有醒,隻知道虞尚病重遞了消息回來,這種情況下,虞寧初必須盡快動身回揚州探望,否則就要被人扣上一頂“不孝”的罵名。
三夫人遺憾道:“若你表哥沒去大同,讓他陪你回去走一趟正合適,現在,別說他未必死了,就是真的死了,你娘那時候我跟你舅舅都沒去,他有什麼臉面值得我們去?舅母唯一心疼的,是你還要折騰這一趟。”
虞寧初明白的,她也不想勞煩舅母舅母。與虞尚的情分不提,舅舅當差,哪能輕易請兩個多月的假,舅母要籌備表姐的嫁妝,此時也不宜出遠門。
想了想,虞寧初道:“舅母,讓李管事、溫嬤嬤陪我回去就行了,他們對揚州都熟,您再給我安排兩個護衛,沒什麼不放心的。”
三夫人也是這麼想的,其實府裡還有一個沈闊,如果沒有沈闊送外甥女紅寶石耳墜的事,安排沈闊走一趟二爺二夫人應該也願意,但沈闊對外甥女有私心,那還是別同行為好。
“還是離得太遠了,離得近,舅母肯定陪你走這一趟。”三夫人愧疚地道。
虞寧初笑道:“舅母別這麼想,也許他現在已經醒了,您真跟過去,到了揚州見到他生龍活虎的,您不惱,我也要惱的。”
三夫人摸著她的頭道:“就希望他隻是虛驚一場吧,不然還得耽誤你的婚事。”
虞寧初就不好接話了,叫溫嬤嬤與丫鬟們過來,收拾行囊。
沈明嵐得知虞寧初要回揚州,眼淚都掉下來了,還有宋湘,也跑過來拉著虞寧初的手依依不舍。
三夫人一邊盯著下人收拾行囊,一邊哄她們:“別哭別哭,阿蕪就回去兩三個月,若你們姑父沒事,阿蕪還要回來的。”
沈明嵐:“二姑夫不許表妹回來怎麼辦?”
三夫人:“不可能,他真有這個心,當初就不會放阿蕪過來,再說了,他敢扣著阿蕪不放,娘就再親自去一趟,我還怕他不成?”
虞寧初也叫兩人不用擔心。
行囊收拾好了,黃昏也到了,沈三爺從吏部回來了。他在吏部,上午就看到了那封奏疏,此時回府,直接來了後院。
見宋湘也在,沈三爺先對她道:“阿湘快回去吧,子淵要外派查案,這兩日就動身,你去幫忙收拾收拾。”
宋湘一聽,忙不迭地跑了。
三夫人好奇問道:“子淵要去哪裡?”
沈三爺看著外甥女道:“揚州,我一聽說他要去揚州,心裡就踏實了,咱們都不方便陪阿蕪過去,可以讓子淵帶阿蕪一塊兒南下,路上有個照應。”
他肯定也會給外甥女安排護衛,但有宋池率領的錦衣衛同行,外甥女必然萬無一失。
三夫人心中也是一喜,宋池在侯府住了十年,是他們看著長大的,就算去了錦衣衛叫人有些捉摸不透,就算宋池與外甥女發生過一點口角,可如果她與丈夫將外甥女南下的事託付給他,宋池肯定會像個親表哥一樣,照顧好外甥女這一路。
虞寧初見舅舅舅母都很高興她能與宋池同行南下,便沒有說什麼拒絕的話。她一個尚未出閣的女子,如果能有位熟人照看著,舅舅舅母才能安心。
“那我現在就去墨香堂看看,問子淵到底什麼時候出發。”
墨香堂,宋池一回來就被妹妹纏住了,連官服都沒來得及換。
“哥哥要去揚州嗎?太巧了,阿蕪也要回去一趟,那哥哥帶我一起去吧,你辦你的差,我跟阿蕪在一起。”
宋池一口拒絕:“不行,我要查案,無暇照顧你,且留在我身邊並不安全。阿蕪父親病重,她也沒有心情招待你,你還是乖乖待在侯府,不要出去添亂了。”
宋湘不依,說什麼都要去。
宋池:“別的不提,來去路上走水路,每天隻能困在船上,你當真受得了?而且江南夏日悶熱,蚊蟲擾人,連蟑螂都有你一個指頭那麼大……”
宋湘震驚了:“怎麼可能,你騙我的對不對?”
宋池:“你可以去問阿蕪,擔心阿蕪騙你,你還可以去問李管事、溫嬤嬤。”
宋湘頓時退縮了,她討厭一切蟲子。
就在此時,沈三爺來了。
兄妹倆來到院子裡迎接他。
沈三爺開門見山,希望宋池帶虞寧初一路南下。
宋池鄭重道:“三爺放心,我必定將阿蕪表妹毫發無損地送到揚州,若虞大人身體無恙,便讓阿蕪表妹在揚州多逗留些時日,等我辦完案子再一道回京。”
沈三爺:“如此甚好,你們何時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