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湘一聽,若有所思。
是啊,不管哥哥去了錦衣衛還是去了吏部或戶部,哥哥始終都是她的哥哥,無論別人如何誤會或揣測,她知道哥哥是好人,這就足夠了。
“阿蕪說得對,那我先回去了,哥哥後日開始當差,我去準備準備。”
宋湘腳步輕快地回了墨香堂。
宋池知道妹妹剛剛去了哪裡,也猜到妹妹會與小姐妹們說什麼。
見妹妹回來就鑽進他的房間翻箱倒櫃,宋池意外道:“你這是做什麼?”
宋湘站在哥哥的衣櫃前,捏了捏掛在裡而的兩件鬥篷,奇怪道:“哥哥,入冬這麼久了,我怎麼沒見過你披過鬥篷?是不喜歡姑母給你準備的這些嗎?”
宋池坐在床邊的椅子上,笑道:“我不冷。”
宋湘:“那是因為你一直待在侯府裡,等你去了錦衣衛當差,那邊沒有火爐子也沒有地龍,你這種嬌生慣養的富貴公子能受得了?哎,你這襪子怎麼都這麼薄?”
接下來,宋湘將哥哥的衣裳、襪子都嫌棄了一遍,喊來她身邊的丫鬟,讓她們趕緊先給哥哥做幾雙厚襪子、厚鞋墊。
宋池忽然問:“誰教你關心這些的?”
宋湘還在收拾他的衣櫃,邊忙邊道:“阿蕪啊,我說哥哥要去錦衣衛了,嵐表姐不想我擔心,就會說一些套話哄我,還是阿蕪心細,提醒我你第一次當差,讓我照顧好你。”
宋池聞言,看向窗外。
一陣寒風吹過,窗前楓樹上掛著的最後幾片楓葉,終於落了下來。
第035章 (表哥言重了,你也不是故意)
從宋湘口中聽說宋池要去錦衣衛當差,除了讓虞寧初竊喜以後輕易不會撞見宋池了,並沒有給她帶來其他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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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傍晚,虞寧初與表姐下完一盤棋,看天色該用晚飯了,姐妹倆一道來了前院。
沈三爺剛從吏部回來,去內室更衣了,沈逸坐在三夫人身邊,母子倆說著話。
外面天寒地凍,屋裡燒著地龍,小幾上擺著菊花盆栽,嫩黃的花瓣翠綠的葉子,為這寒冬增添了勃勃生機。
姐妹倆坐到了三夫人右手邊。
三夫人問她們:“下午阿湘來找你們玩,怎麼沒待多久就走了?”
沈明嵐道:“她來知會我們池表哥封官的事,後來想到要替池表哥準備冬衣,便又風風火火地跑了。”
這時,沈三爺換完常服出來了,一襲深灰色的圓領袍子,面容俊逸,隻是不知為何,他眉宇間多了一絲憂慮。
“子淵去錦衣衛的事,你們也知道了?”沈三爺看著孩子們問,坐到了妻子身邊。
三兄妹都點頭。
廳堂裡的兩個丫鬟都很會看顏色,一個退到外面守著,一個去廚房傳飯。
沈三爺摸摸自己精心打理的短須,嚴肅地對三個孩子道:“錦衣衛是什麼地方,你們都該清楚,今日之前,子淵是你們的池表哥,你們與他犯了口角都無傷大雅,今日之後,他隻是北鎮撫司副使,你們要敬他畏他,切不可妄議朝政,尤其是錦衣衛相關的案子,包括在阿湘面前。”
沈明嵐不解:“爹爹是擔心我們說錯話,池表哥也會將我們抓起來?”
正德帝對民間輿論管得極嚴,百姓們私底下罵他昏庸都有被抓的,負責這個的就是錦衣衛。
沈三爺道:“我隻是讓你們小心,他處在那個位置,有時候就算他不想做什麼,亦身不由己。”
“好了,別嚇唬孩子們,子淵也是咱們看著長大的,不是那種人。”三夫人插話道。
沈三爺沒再多說了。
晚飯端上來,大家專心吃飯。
然而連虞寧初心裡都藏了困惑,沈明嵐更是被父親的態度折磨的心痒,飯後就將哥哥沈逸拉去了清輝堂。
“哥哥,你是不是知道什麼?”打發走丫鬟,沈明嵐審問道。
虞寧初坐在一旁,雖未說話,清澈的眸子也巴巴地看著表哥。
沈逸如今對宋池的態度也很復雜,為了讓妹妹們知道“錦衣衛”三個字的嚴重性,沈逸低聲道:“還記得那日咱們在酒樓吃席嗎?孟家的兩個死士死了一個,另一個奪馬逃了,如果不是池表哥出手,將其射落馬下,那人或許能衝出一條生路。”
虞寧初、沈明嵐互視一眼,不約而同的,都想到了那個被孟家死士護在懷裡的稚子。
宋池下樓前,說他擔心路邊百姓受傷,其實是去幫錦衣衛抓人了?
虞寧初不知道,沈明嵐知道孟御史啊,因剛正不阿連連彈劾韓國舅一黨而被罷免了官職。
沈明嵐臉色蒼白:“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昏君當道,忠臣越來越艱難,更多的都是像平西侯府一樣,不與奸臣同流合汙殘害百姓,但也不會魯莽地與皇上、奸臣對著幹。
據沈明嵐所知,大伯父平西侯一心想回到邊疆保家衛國,二伯父雖然漸漸發福,武藝還是在的,負責操練上四軍的將士,雖無兵權,卻堅持替大周朝培養著精銳之師。她的父親在吏部做事,同擔任吏部尚書的外祖父一樣,盡量遴選著正直官員去地方任職。
同理,宋池不出手救人也沒什麼,為何要助紂為虐?
沈逸搖頭:“我不知道,他不願說,我也看不透他,總之你們記住,他沒有表面看起來的那麼簡單,你們不能再把他普通的表哥看,以後在他面前,說什麼話之前都要先斟酌一遍,尤其不要提什麼忠臣奸臣的。”
虞寧初:“那個孩子?”
沈逸:“孟究用巫蠱之術謀害皇上,皇上下旨誅殺孟家九族,不日問斬。”
虞寧初渾身發冷。
她沒有見過宋池射箭,卻見過他用槍,隨著沈逸的話說出口,虞寧初腦海裡便浮現出宋池朝那死士投擲長槍的畫面。
沈逸走了。
沈明嵐不許虞寧初走,姐妹倆今晚同被而眠。
“阿蕪,你說,池表哥真的有那麼狠嗎?”沈明嵐還是不敢相信,宋池在她心裡,就像天上的明月,超凡脫俗,宋池連山林間自在啼叫的畫眉鳥都不忍心射殺,怎麼會去射殺一位忠臣死士,甚至一個不足三歲的孩子?
沈明嵐心裡涼涼的,她都不知道以後見到宋池該如何相處了。
“我不知道。”
虞寧初對宋池並沒有多深的了解,她隻知道宋池沒有表面那麼君子,經常找機會戲弄她。
隻是這種言語調戲,與射殺幼童,又完全不是一回事。
宋池調戲她,虞寧初會惱怒,會躲著他。
如今,虞寧初對他則產生了一種畏懼。
宋池的所作所為讓姐妹倆分心了兩日,不過可能是沒見到宋池的關系,此事對兩人的影響漸漸淡去,對宋湘,她們仍像以前一樣親昵,無所避諱。閨閣裡的小姐妹,原本也不會主動去議論朝政,所思所想,皆是吃喝玩樂。
月中,虞寧初的鋪面、宅子都買好了,兩棟宅子都位於富商或低階官員常住的好地段,一共花了快八百兩銀子。鋪面買在東大街,別看隻是一個小小的開間,還沒有虞寧初的閨房大,在京城這最繁華的地段,竟然也花了四百多兩。
這個鋪子原來是賣糕點小吃的,主人家惹了官司,鋪子開不下去了,因此出售。
虞寧初與李管事商量之後,暫且沒動鋪子的格局,等梁氏那邊的炒貨送過來,確定可以做炒貨生意了,李管事再找木匠改建鋪子裡面的格局。
月底,梁氏終於來了平西侯府。
她一個人,背著一個大大的簍子,從後面看,簍子能把她整個上半身都擋住。
虞寧初、沈明嵐趕到前院,三夫人正與梁氏說著話。
“這麼重,你一路背過來的?”
“那哪能呢,我可背不動,家裡趕了骡車將我送到巷子口,我怕骡車太引人注意,讓車夫停在那裡,我再背著東西走過來。”
梁氏一邊說,一邊不停地拿帕子擦著汗。
大冬日熱成這樣,可見累得不輕。
“姑娘們來啦,哎,我差點都沒敢認。”梁氏看著女裝打扮的姐妹倆,宛如見了天仙,虧她在村裡自詡美貌無人能敵,如今一看,她連給兩個姑娘當丫鬟都不夠資格。
虞寧初笑著讓她免禮,看向那筐子:“東西都做好了?”
梁氏眼眸明亮,難掩興奮地道:“做好了,不瞞姑娘,那日跟姑娘商量好要做炒貨生意,第二日我就來京城了,一邊看房子,一邊挑選堅果鋪子配料,專揀那東西好價錢又實惠的看,月中我前腳搬進新宅,後腳就把做炒貨用的東西都湊齊了,這幾日沒黑沒夜地炒,總算能拿過來給夫人、姑娘們掌眼了。”
三夫人笑道:“你這張嘴,天生的生意人料。”
“謝夫人誇。”梁氏行個禮,走到筐子前。
大家都圍過來看。
第36節
筐子內側裹著一圈油紙,不打開蓋子根本不知道裡面都裝了什麼,如今打開,就見第一層擺了六個鼓鼓囊囊的油紙包。油紙包下面鋪著一層薄薄的木頭隔板,幹幹淨淨。
梁氏一邊往外擺一邊介紹起來:“第一層是柿餅、紅薯幹,我自己做的,不算炒貨,可味道好吃,我覺得可以放在鋪子裡一起賣。”
“第二層是炒瓜子,分別是原味的、鹹味兒的、話梅味的、茶味的、蔗糖味的、五香味的。”
“第三層是炒核桃,有南核桃、北核桃,也是那六個味道。”
“第四層是炒蠶豆,七個味,多了一道麻辣味。”
“第五層是炒綠豆,七個味。”
“最後一層是炒花生,七個味。”
“我看其他炒貨鋪子基本也就是這幾個味,咱們先賣著,以後我再琢磨有沒有什麼新口感。”
“大家都嘗嘗吧,若是哪個味不好吃,咱們就不賣那個。”
梁氏一口氣說完,口幹舌燥。
丫鬟端來茶水,梁氏連連道謝,腦袋揚起往嘴裡倒水,嘴唇始終沒有碰茶碗的邊緣。
侯府這種地方,她第一次來,心裡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