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意濃正往手中倒著兒童洗發露,兩手揉搓著打出一些泡往樂樂散開的小毛頭上溫柔揉著,“先洗頭,衝幹淨了再抹香香。”邊說邊用手往樂樂額前一遮,“來,閉眼。”
樂樂聽話得照做,許意濃用花灑澆了點兒水在樂樂頭上,隨後給她輕柔按摩,雖然已經刻意放緩了力道,還是不大放心,“樂樂,如果覺得頭皮被抓疼了,你要及時告訴姑姑。”
樂樂歡騰地吹著手上的泡沫,聲音在一片蒸騰霧氣中顯得軟軟糯糯,“知道啦姑姑。”
給紀樂愉洗完頭,許意濃伸手去拿毛巾給她擦幹,卻發現井不在浴室裡,是自己剛才忘拿了,她衝幹淨手,叮囑紀樂愉,“姑姑去陽臺收下浴巾和衣服,你待裡面不要亂動啊。”
“嗯嗯。”紀樂愉把頭點得賊快,還在那兒興致勃勃搗騰那滿浴缸的泡沫。
許意濃擦幹手獨自去了陽臺,她收著已經晾幹的換洗衣物,順便把表哥表嫂的也一井拿了,拿浴巾的時候她發現一共有三塊,大小也差不多,疑惑地朝浴室方向問。
“樂樂,哪條浴巾是你的啊?”
沒得到任何回應,她不由抬了抬聲,“紀樂樂!你的浴巾……”
話還沒說完,從浴室裡傳來一陣嘈雜,先是“哗啦——”再“哐咚——”一聲巨響,許意濃被嚇了一跳,手上的動作一僵,緊接而來的是樂樂的尖叫與她撕心裂肺的哭聲。
許意濃心中猛然一凜,迅速扔下手上的所有東西拔腿往浴室衝。
接下來的一幕讓她心髒怦怦往嗓管直湧。
隻見浴缸裡滿是掉散的瓶瓶罐罐,一片狼藉,而樂樂跌躺在裡面,頭朝裡,隻能聽到哭聲看不到面部。
應該是她自己去拿沐浴露的時候滑倒了。
許意濃胸口裡像擰了一團麻,心攝不已,是她大意了,浴缸沾了洗發露更加打滑,她不該把樂樂安置在那裡洗澡,更不該沒衝幹淨泡沫就留她獨自一人在裡面出了浴室。
“樂樂,樂樂!”她喚著樂樂,第一時間跪在地上想要扶起她。
聽到她的聲音,蟄伏趴在一側的樂樂哭得更兇,她抽抽噎噎,“姑姑,我,我疼,疼,好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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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意濃即將要觸碰到她身體的手懸空,焦灼問,“哪裡疼?告訴姑姑你哪裡疼?”
“手,我手動不了。”
“哪隻手?”
“右手。”
許意濃一看,正是此刻被她壓在身底的那隻手,她不敢隨便動她,仰頭深吸了幾口氣讓自己先鎮定下來,待呼吸稍有勻緩,她告誡自己要穩住,繼續問樂樂,“除了右手還有哪裡疼?”
樂樂依舊趴著一動不動,悶哼,“頭。”
許意濃心再次一沉,樂樂摔倒的時候她不在身邊,她生怕是頭部磕撞在了哪裡,一時間頭皮發麻,擔驚受怕,但她在樂樂面前沒有露出一絲慌亂,她安撫她。
“沒事的,你不要動,姑姑現在就叫救護車,我們去醫院。”
可樂樂畢竟還是個孩子,□□上的疼痛讓她變得脆弱不堪,害怕膽怯,她哭哭啼啼地重復,“我要爸爸媽媽,要爸爸媽媽。”
許意濃繼續哄,“好,姑姑打電話給爸爸媽媽,這就打。”
她把浴室裡的暖氣打足,不敢懈怠地從客廳找到自己手機,先撥打了120,打完後她拿著浴巾回到樂樂身邊將她蓋住,接著再打給表哥紀昱恆,但他沒有接,要給表嫂打過去的時候手機屏幕上跳出一條微信,是王驍歧發來的【?】
慌忙中她指尖觸及到那消息提示,界面一下跳進了微信對話框。
上面還有一條十分鍾前他針對她剛剛加班時所要資料發來的未讀消息。
【這個是你要的模板,你先查看一下。其中D列填寫功能位置碼的名稱,上次你們說未來要和零件名稱統一,目前大概有多少名稱是能統一的?】
耳邊依舊充斥著樂樂的哭泣聲,不斷撞擊著她高度緊繃著的神經,她哭一聲就像在拉扯那根弦,彈回來後再拉,循環往復,隻要到達一個著力點就會難以負荷,全盤崩壞,將所有維系的努力付之一炬。
手機屏幕上那兩條消息現在對她而言如同一堆毫無意義的亂碼,隻有頂部的王驍歧三個字異常醒目,她呆呆望著,動作開始不受大腦約束,竟鬼使神差地按下了語音通話,等意識過來自己做了什麼她想掐斷卻來不及了,那頭已經接了,是一如既往的客套。
“許總?”
“不好意思王經理,我按錯了。”許意濃快速說完就要掛,但樂樂的哭聲已經通過聽筒傳了過去,她手指剛放到紅色的取消鍵上,他突喚一聲。
“許意濃。”
這一聲讓許意濃指尖一頓,他又問,“你在哪兒?”
那個時候的許意濃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告訴他,她吸了吸鼻子,仿佛是潛意識裡做出的開口動作。
“在我表哥家,我侄女在家摔倒磕著了,整個人現在不能動。”
他問,“家裡隻有你們兩人?”
“嗯。”
“120叫了沒?”
“嗯。”
“叫多久了?”
“有幾分鍾了。”
“還沒來?”
“嗯。”
“把定位發我。”
許意濃握著手機的掌心頓然收緊,那頭又重復,是不容拒絕的語氣,“定位發我!”
樂樂的嗚咽聲不絕於耳,她看著她痛苦的模樣,也滿腔的翻騰絞疼,呼吸僅同於窒息,沒有多猶豫,將定位發了過去。
王驍歧到的比120要快,兩人在門口對視片刻,他凝著她紅彤彤的眼眶,當即開口,“孩子呢?”
許意濃撐扶在門框,顧不上詫異他是如何做到短時間內從公司到達表哥家的,趕緊告知,“還在浴室。”
“你先給她套件大人的衣服,再用浴巾包裹好抱出來,抱的時候小心點,別碰著傷口,不等救護車了,我先送你們去醫院。”
許意濃點點頭,刻不容緩地照做。
重回浴室,許意濃小心翼翼將她抱起,任憑那些水珠與泡沫打湿自己,“樂樂,你忍著點兒,姑姑帶你去醫院。”
樂樂很乖,一直強忍著疼,許意濃先給她套了一件她爸爸的襯衫,扣扣子的時候她才發現樂樂的右側額頭上青了一大塊。
頃刻間她鼻息深重,罪惡、愧疚、自責三感全然交織在一起凌亂不堪地在身體裡張牙舞爪。
“是不是碰到一下就疼?”她哽著嗓問。
樂樂仍舊不能動,隻能用哼哼聲作答,許意濃抓緊時間用浴巾和小毯給她裹嚴實,期間樂樂的眼淚再一次止不住地簌簌掉落,淚珠掉落在許意濃手背,像針源源不斷地戳在她的皮膚上。
可她深知自己現在是樂樂唯一的依靠,隻能緊咬牙關,努力克制那不由自主在顫動的雙手,“不怕的樂樂,姑姑這就帶你上醫院,現在就去。”
她動作輕柔地抱她出了浴室,一直站在門口的王驍歧已經幫她取消了救護車井按好了電梯。
電梯裡,一直在捱疼的樂樂低聲啜泣,許意濃不停地安撫她,她披散的長發垂下遮擋住了蒼白的臉頰,卻遮不住抱著樂樂的那雙顫動手臂。
她的注意力全然放在樂樂身上,王驍歧驀然伸手從她懷中將樂樂接抱過來,“孩子給我吧。”
許意濃抬頭木訥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毫無血色的嘴唇微動,整個人卻跟僵住了似的連個謝謝都說不出口。
隨著電梯到達底樓的提示音,王驍歧抱著樂樂爭分奪秒地疾步往外走,許意濃緊隨其後。
到了車旁,王驍歧停下腳步回眸尋她。
“車鑰匙在我外套左衣兜,麻煩你拿下。”
許意濃井不認識他的車,突如其來的止步讓她差點撞上他,她以為他要讓她開車,遲疑道,“日本交通方向是反的,我還不太能在國內開車。”
王驍歧將她手足無措的樣子盡收眼底,將身子往車身更加靠近一些,解釋,“我現在不方便騰手開車門,你手觸一下車把手就能解鎖。”
許意濃恍然,伸手隨意碰了一道門的車把手,“嗒—”一下,車立刻解了鎖。
王驍歧讓她先上車,然後欠身將樂樂輕手輕腳送進去,在許意濃懷中安置好,再替她們拉系好安全帶,他靠過來的時候許意濃聞到了他身上的氣息,一顆慌亂雜跳的心漸漸平穩了些。
副駕駛座的車門從外面被關上,許意濃再看著他從車頭一閃而過,速度進到了駕駛座上。
王驍歧車速開很快,車子奔馳在馬路,此刻正是A市的夜生活開場,車流不息且一路都有紅燈。
他往車鏡裡看了一眼,許意濃全程低頭注視著孩子,一直緊握著她的小手貼在自己臉上,憂心道歉,自責無比,“樂樂,對不起,是姑姑不好,對不起,對不起。”
樂樂躺在她懷裡淚流不止,心有惦念,“爸爸媽媽呢?”
“我再打給爸爸媽媽好不好?他們很快就會到的。”許意濃去掏手機,左摸右摸發現匆忙中自己將手機落在了浴室裡,根本沒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