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是清楚他們為何而來,所以並不緊張。
吃完府醫開的藥,發了一身汗後,我安然的睡下。
一覺醒來,就瞧見阿芸坐在我床邊,臉上的表情十分驚異複雜。
「渺渺,丞相和老夫人方才來看你了,他們說你其實是丞相的女兒!」
我故作茫然道:「阿芸,你在說什麼?我有爹娘。」
「具體的就不清楚了,反正他們一口咬定你是,殿下說等你醒了,讓我陪你去相 府一趟。」阿芸臉上笑嘻嘻地,「如果真是這樣,你可要搖身一變成大小姐啦!
宋承安這會兒不在府內,但他已經安排好了送我去相府的馬車。
走進相府正廳,老夫人很激動的把我喚到身前,緊緊握住我的手:「孩子,這些 年你受苦了,以後你就是相府的嫡小姐了,旁邊這個是你的哥哥,他叫任城,你 們要好好相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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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向旁邊一身華服,正對我上下打量的任城,輕笑著點頭。
他被丞相府上下嬌慣了多年,是京城裏出了名的紈絝子弟,風流成性。
任城是個什麼樣的敗類我最清楚不過,前世他曾試圖染指我,可並沒有找到合適 的機會。
老夫人拉著我說了許久的體己話,然後——介紹了周圍的其他人,最後給我冠上 「任」姓寫入了族譜。
人人眼裏都閃著淚花,人人的眼光又都帶著閃爍,尤其是當年將我遺棄的丞相夫 人——我的親生母親。
他們半句不提抱錯孩子的事,隻說我是他們流落在外的血脈。
任城再不成器,也是相府這一輩唯一的男丁,再加上這畢竟是相府的醜事,沒人 會想為我討個公道。
現在願意認回我,更多是因為想通過讓我嫁人為相府謀利。
他們從來不是我的親人,我們隻是有血緣關係的陌路人。
我對他們沒有幻想,看在有利可圖的份上,倒也樂意配合演點血緣情深的戲碼。
然而想要借相府的勢嫁給宋承安,不是動動嘴皮子那麼簡單。
宋承安的太子之位不穩固,絕不是丞相府為我擇婿的最佳選擇,我若要嫁給他, 相當於逼著任何雍站隊到宋承安這邊。
任何雍老謀深算,行事從不冒險,我得抓住他們的把柄才能達到自己的目的。
這事說來也容易,任城就是最好利用的那一枚棋。
我回到丞相府不足半月,還沒設計什麼,任城便自己暴露了他齷齪的心思。
於是在這個夜深人靜的夜晚,當丞相府眾人聽到呼救聲趕到我的閨房時,都看見 了這不堪的一幕:
一身酒氣的任城跪坐在我的床上,攥著我的手傻笑不止,明顯是意欲不軌。
我掃視一圈來人,目光最終停頓在丞相身上,紅著眼眶喊他爹爹。
丞相暴怒,厲聲喝人把任城拖了下去。
那天,從小再怎麼頑劣也沒挨過狠訓的任城遭受了一番毒打。
任何雍親自動的手,上的還是家法,足足抽了上百鞭。
這還不夠,次日又罰他跪在祠堂反省。
最後,任何雍來找了我。
「渺渺,這次你確實受了委屈,爹爹已經狠狠罰過他了,但任城怎麼說都是你的 哥哥,不如這件事就此揭過,否則傳進外人耳中,丟的可是整個相府的臉面,
聖上或許也會斥責我治家不嚴,你為爹爹著想一下,好嗎?」
前些天相府很高調的舉行了認親宴,如今相府找回遺留在外的嫡小姐之事已經傳 遍了京城,上門說親的人也有不少。
這個節骨眼上傳出醜聞,不僅讓我失去利用價值,更會把任城毀的徹底。
這樣的發展,任何雍當然無法接受。
「小時候,養父賭輸了錢會對我拳打腳踢,心情不好就不給我飯吃,餓的受不了 的時候,我得和野狗,和路邊的乞兒搶食。」我注視著任何雍的眼睛,語氣無比 平靜。
「等沒錢能賭了,他為十兩銀子將我賣到青樓,如果不是遇見太子殿下,女兒也 不知自己現在會到怎樣悲慘的境地。」
「後來我明白了,對我不好是因為他並非我的親生父親,可是父親,女兒不明 白,為什麼回了相府,回了我的家,我還是要受委屈。」
任何雍愣在那裏,滯了很久,連一句寬慰的話都說不出來。
我退後兩步,恭恭敬敬的對他行了一次大禮。
「父親既然為難,這件事女兒便當做從未發生,但女兒有一心願相求——我心悅 太子殿下,請您將我嫁給太子殿下罷。」
12
談話到最後,可能是被激起了一絲為人父的良知,任何雍離開的背影幾乎像是落 荒而逃。
沒過幾日,他就遣人去太子府議親。
宋承安答應了這門婚事,很快便派阿芸來送聘禮。
半月未見,阿芸與我有說不完的話。
她告訴我,上次下藥的事情已經查清楚了,是宮中一位侍女做的,動機是傾慕宋 承安,想飛上枝頭變鳳凰。
我並不意外,這種事情蘇月當然會找人背鍋。
她還告訴我,最近蘇月和宋承安建議了許多朝堂上的事,兩人的關係更密切了。
「渺渺,你可長點心眼吧,以後你就是太子妃了,那蘇月肯定把你當做眼中釘肉 中刺,你別再整天傻乎乎的待她那麼好了。」
我點點頭,叫她放心。
待到吉日當天,鑼鼓喧天,紅妝十裏。
經歷完一道道繁瑣的流程,我被送入新房時,已是入夜。
我卻不覺得疲累,雙手交疊,挺直了背坐在床邊,等宋承安來見我。
今日的婚禮比前世風光數倍。
前世還未被丞相府認回時,我身份低賤,宋承安極力爭取也隻能讓我當上側妃。
後來宋承安因莫須有的罪名被廢了太子之位,他平靜的接受了這個事實,唯一的
請求就是讓我轉成他的正妻。
一個平民之女當然沒資格做太子妃,但做一個罪臣正妻倒也不算過分。
被準許後,他按正妻的規格重新辦了一次婚禮,而這場婚禮幾乎沒有什麼賓客。
那之後短暫的婚後生活是我前世最幸福的時光。
其實從他為我求來名分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經在愧疚了。
宋承安那麼好,如太陽一樣溫暖明亮,對比起來,更顯得自私的我那麼不堪。
「吱呀」一聲,門被推開,傳來我熟悉的腳步聲。
來人先是在桌上放下了什麼東西,才又走至我面前。
喜杆探入,挑起了我的蓋頭。
宋承安臉上帶著溫潤笑意,朝我眨了眨眼睛。
「一天都沒怎麼進食,這會兒餓了吧?」
沒想到他第一句話的內容是這樣,我有些錯愕。
視線再朝桌面望去,我瞧見了一碗青菜瘦肉面。
「我專門去膳房為你要來的,吃點吧。」
食物的香氣鑽進鼻腔,瞬間勾起人的食欲,我這才意識到起自己已經餓了很久 了。
宋承安當真體貼細心。
他很耐心的等我用完,隨後招呼我去他身邊坐下。
我坐到他身側,脆生生地喊了句「殿下」。
「還是直接喚我的名字吧。」宋承安神色溫柔,邊說邊替我取下頭上沉重的發 飾。「之前一直叫你蕭姑娘,現在也該改口了。」
「我總覺得渺這個字寓意不算太好,以後便叫你蕭蕭,如何?」
我彎了眉眼道:「甚好。」
宋承安笑著摸了摸我的額頭,讓我累了便早點休息。
我沒接話,直接伸手去碰他腰間的衣帶。
他輕輕按住我的手:「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
這麼久以來,我在宋承安眼中的形象都是一個天真爛漫的小姑娘。
先前他覺得我年紀小,對我很多大膽的行為也頗有縱容。
我知道,他今日沒準備碰我。
但是我想給他,我迫切的想要他將我揉進懷裏,如前世那般。
「知道呀,我早就說過了,我喜歡殿下。」我笑盈盈的仰頭,飛快的在對方唇上 印下一吻,「承安,我不是孩童,我是你的妻子了。」
我看見宋承安的喉結滾動幾番,然後,他的大手撫上我的腰,傾身壓近過來,聲 音帶上暗啞:
「我明白了,蕭蕭。」
次日醒來,身側已然無人。
前世大婚的日子,宋承安還不被允許上朝,醒來時我是被他擁在懷中。
今日不同,宋承安早朝去了。
我不由歎息,果然還是會有些失落呢。
不過我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比如,以新身份見見蘇月。
梳妝完畢,我在阿芸的陪同下去了蘇月的院裏。
丞相府本來給我備了陪嫁丫最,我不願要,宋承安於是把阿芸安排到了我身邊, 她現在正式算是我的人。
我沒有刻意遮掩脖頸上的吻痕,蘇月一看見我,視線果然落在了那處,臉上堆出 的假笑頓時變得生硬起來。
「真是個會勾男人的賤人!」
心聲響起的同時,她什麼禮數都沒做便朝我迎過來:「妹妹,一個月未見,姐姐 可是十分想念你啊!」
阿芸立刻抱著胸上前一步:「喂,懂不懂規矩,我家主子現在是太子妃,你這樣 不合適吧蘇——侍——妾。」
蘇月面露難堪之色,我卻拍了拍阿芸的肩膀示意她退後。
「沒關係,反正現在並無外人。」我看向蘇月,笑容單純親切,「姐姐,我們進 去說話吧。」
14
蘇月連聲答應,把我請進了屋內,阿芸則在外邊等候。
「笑死我了,這女主是不是傻啊,我之前對她敵意這麼大,她不僅大婚時沒讓我 給她敬茶,今天還在下人面前維護我,簡直太好拿捏了!」
聽著蘇月自以為是的想法,我差點笑出聲來。
沒讓她敬茶隻是不想她打擾我和宋承安的相處罷了,可不是因為體恤。
至於今日,她難道沒聽說過一個詞叫笑裏藏刀?
待蘇月虛偽地和我噓寒問暖過後,我柔聲開口:
「殿下昨日說了,今後由我掌管府中中饋,西廂房中新放了數本他近日派人搜羅 的古琴譜,我可以隨意取用,姐姐若是感興趣也可以挑幾本看看。」
「啊,還有,姐姐要是在那邊看上什麼首飾也可以拿走,我能做主的。」
蘇月面上大喜:「那可真是謝謝妹妹了!」
「誰對什麼琴譜感興趣啊,首飾之前倒是有不少看中的,我等會就都去拿過來!
她的系統突然出聲打斷:「宿主,您的任務進度緩慢,建議不要在其他事情上分 散精力,如您覺得攻略男主比較困難,可以使用積分更改攻略對象。」
「改個屁,這有什麼困難的?雖然任蕭渺現在成了太子妃,但她是個沒腦子的, 遲早會被我拉下來,那太子也是個蠢的,隻要我除掉任蕭渺他就會對我死心塌地
了。」
「好的,還請宿主更加努力,畢竟任務完成不了的話,您就無法通過自殺以外的 方式回到原本的世界了,死亡時的痛苦對您來說可是真實存在的。」
「哎呀我知道,你也太啰嗦了,放心吧,我才不會失敗呢!」
這番內容我還是第一次得知。
原來是這樣,從我身邊搶走宋承安隻是蘇月的任務,從來不是因為有什麼喜歡。
我家殿下是她玩弄的對象啊。
這麼一想,她好像更該死了呢。
蘇月大概是聽了那些話心情不太好,看上去沒什麼心思和我周旋。
我也不準備多留,確認她對首飾起心思後我的目的就已達到,於是隨便找了個借 口離開。
接下來,就是等著她自己作死了。
其實宋承安昨日同我說的,根本就不是西廂房。
西廂房裏的物件,全都是皇後的遺物,宋承安一直極其珍視,不過由於怕睹物思 人,他平時鮮少踏足,府中下人也很少靠近或提起此地。
蘇月向來和下人關係不好,自然沒人會提醒她這一點。
才不會失敗?
不知道等她碰了那些首飾後,宋承安對她的好感會降到多少呢?
15
新婚第三天,宋承安陪我回門。
在丞相府時,有下人進來通報,說一個自稱是我養父的男人因為欠了一大筆賭 債,鬧著要進來找我拿錢,趕都趕不走。
我輕飄飄地道:「趕不走就放狗咬吧。」
這引來了宋承安神色探究的一眼。
回府馬車上,他沉默良久,忽然握住我的手,輕聲道:「蕭蕭,給我講講你幼時 的事吧。」
我想了想,說道:「養父對我不好,母親待我不錯,但她性子懦弱,身子也不太 好,那個男人要打我她根本攔不住。」
「很多時候不止打我,也會打她,有一次下手特別重,母親三四天都下不了床, 當天晚上那男人喝醉睡死了,我就拎上一把菜刀去了他床邊。」
我停頓了一瞬,抬眼注視宋承安的眼睛:「那年我八歲,我是真的準備殺了他, 殿下會覺得我惡毒嗎?」
這是我今世頭一次把自己的陰暗面暴露宋承安面前。
我篤定他不會因此厭棄我。
問這試探的話語,無非是喜歡聽他告訴我,他站在我這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