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太醫嚇了一個哆嗦,豆大的汗珠不停往下掉,「大人說笑了,臣與大人並未見 過。」
「也罷,或許是我記錯了。」
隻要稍微一查,就能查出這太醫身後和應家千絲萬縷的聯繫。
謝席很快意識到自己被貴妃和應家擺了一道,看向貴妃的眼裏更冷了幾分。
應楚芳頭搖得像個撥浪鼓,看看我又看看牧無遺,指著我大喊:「是她!是這對 姦夫淫婦合夥起來算計本宮!」
謝席低吼道:「你說誰是姦夫淫婦?!」
應楚芳被嚇得一愣,隨後哭得梨花帶雨,「陛下,臣妾對您的情誼日月可鑒啊!
若是在以前,謝席或許會心軟聽她狡辯,可現在應家在前朝暗中籠絡朝臣,勢力 愈發壯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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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宮他又獨寵貴妃一人,貴妃聯合應家將他置於死地,這天下以後就要姓應了。
也難保應家不會有不臣之心。
應楚芳百口莫辯,是我向謝席求情,她才勉強留下一命,被打去了冷宮。
冷宮門口,我挑眉看向牧無遺,「我倒沒想到你能下得去手。」
牧無遺面無表情,「她隻是個冒牌貨,沒什麼下不下得去手的。」
他瞥向我,「別忘了你答應我的事。」
把冒牌貨從應楚芳的身體裏扯出來後,牧無遺會帶著真正的應楚芳從冷宮離開, 遠走高飛。
而把她扯出來的藥材分別是斷魂草,蛇丹和龍的心頭血,斷魂草和蛇丹我都有, 隻差這最後一味藥了。
咚,咚,咚!
應楚芳拼命砸著門,癲狂地大叫。
「放我出去,我是貴妃,我不是你們可以隨意欺負的庶女,我是高高在上的貴 妃,我好不容易才爬到這個位置,你們不能這麼對我!」
肉體和精神上的折磨讓應楚芳不堪重負,於是她瘋了。
真是聒噪。
我施了個小法術封住她的嘴,牧無遺垂眸沉思,並沒有聽出應楚芳話裏的異樣。
我唇角微勾,真好奇他知道真相時會是什麼表情。
9
入夜後,我光腳在紫林園的石階上走著,石階微涼,晚風吹起我身上的輕紗。
我仰頭看著那棵桃樹,輕嗅桃花芬芳,就像是誕生於月光下的精靈。
「瑕如 ..」
我順著聲音側頭,謝席已經看呆了眼。
與他同床共枕多年的貴妃竟想置他於死地,他心中苦悶惆悵,因此喝了不少酒, 臉頰的紅暈還未褪去。
我朝他走去,指尖輕撫上他的臉,「陛下喝了好多酒。」
他眼中浮現出癡迷,兩頰緋紅,更加滾燙。
他握住我的手,往我的手心蹭了蹭,「瑕如,你關心朕?」
我露出一個疏離的笑,「這是臣應該做的。」
濃烈的酒香縈繞,他握住我的手更緊,「朕,不想和你做君臣?」 「那陛下想做什麼?」
他攬住我的腰身,聲音裏帶了顫,「夫妻。」
我隻手在他胸前推拒,他眼神受傷,「別拒絕朕。」
我垂下眼睫,收了手上的力道,他欣喜若狂,將我打橫抱起就往我宮裏走。
在他快要到清月宮時,我叫住了他。
我的手緊緊攥在他胸口,「陛下,別去。」
他疑惑,「怎麼了?」
我噙著淚看他,「別過去。」
他慌亂道:「這是怎麼了,好好的,怎地哭了?」
他將我放下,伸手想來替我擦淚,我卻「撲通」一聲跪了下去,聲音嗚咽。
「陛下,臣對不起您,臣有罪。」
他連忙把我扶起,「起來再說。」
我告訴他,想害他的不是貴妃,而是國師。
國師早就有謀反之心,那顆丹藥是被國師調了包,養心殿的火也是國師放的,火 場中的香囊更是子虛烏有的事,貴妃隻是國師為自己找的替罪羊。
而我被國師下了咒,不得不服從他的命令,可我在朝夕相處中對謝席動了心,幾 次三番冒著被國師殺死的風險救了謝席。
說著我又咳出一口血來,我面色慘白,沖謝席扯出一個笑。
「陛下,我背叛了國師,符咒反噬,恐怕命不久矣。
「國師貪婪,他命我將陛下引到清月宮,他埋伏在裏面,想將您一擊斃命。」
我佝僂下背脊,渾身顫抖,鮮血不斷從嘴裏湧出。
他慌亂地扶住我,面色不忍,「瑕如,這不是你的錯。」
他不顧髒汙,用袖子擦去我嘴角的血漬,「你受苦了,朕竟不知國師還懷著此等 心思。」
我搖搖頭,露出一個脆弱的笑,「不苦,臣心悅陛下,就是為陛下而死,臣也在 所不惜。」
他一把將我摟進懷裏,「放心,朕不會讓你死的。」
10
有了我的提醒,謝席和牧無遺誰又會更勝一籌呢?
謝席帶著一群禁衛軍,而牧無遺為了心愛之人的復活也會拼盡全力。
我去了冷宮,應楚芳縮在牆角,模樣瘋癲,不停地喃喃自語。
「我是貴妃,我馬上就會是皇後,我會是天底下最尊貴的女人。」
真想撕爛她的嘴啊。
我躺在靠椅上,等待勝利者的歸來。
腳步聲由遠及近,我抬眼望去,是牧無遺。
他渾身都掛了彩,扶著門框才勉強站穩,看來是一場惡戰。
他以一敵十都能大勝,肯定是動用了法術。
人和妖差距甚遠,和修仙者相比也是如此,隻要牧無遺動了殺他的念頭,那他必
死無疑。
牧無遺喘著粗氣,把一個盛著血液的玻璃並瓶放在我面前,「龍的心頭血。」
他知道是我搞的鬼,可事到如今,他還有求於我。
我把蛇丹放進去,瓶中的血液很快被吸食一空。
我把蛇丹遞給他,「隻要讓她把蛇丹吃下去,你的芳兒就會回來了。」
「好。」
他接過蛇丹,踉蹌著走過去,喂給了應楚芳。
應楚芳眼睛大睜,死死摳著喉嚨,在地上痙攣著蜷成一團,仿佛痛不欲生。
牧無遺眼含希冀,幾乎是乞求般道:「芳兒,回來吧。」
可往往事與願違,直到應楚芳咽氣,他的芳兒也沒有要回來的跡象。
應楚芳爬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牧無遺,好像在說,【無遺哥哥,為什麼要殺 我。】
牧無遺後退兩步,不可置信,「為什麼會這樣,不該是這樣的。」
我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你笑什麼?」
「笑你瞎了眼,親手害死了自己的愛人啊。」
區區凡人哪能受得住千年蛇丹,龍的心頭血不過是我想讓姐姐再度化形的滋養。
謊言四分五裂,露出赤裸裸的真相。
從來都沒有什麼一體雙魂,瘋癲後的應楚芳不是說了嗎,她不是庶女,而是高高 在上的貴妃。
從始至終,那個殼子裏的都是應府庶女,應楚芳。
不過是他的小青梅喜新厭舊,變了心意。
是落水後性情大變,還是牧無遺根本就不敢相信她骯髒的內裏呢?
應楚芳不愛任何人,她隻愛權勢。
應家的另一個庶女入宮獲得皇帝恩寵後,整個應府都開始重視她,圍著她轉。
那個庶女曾經受過應楚芳的欺負,趁此機會將應楚芳推入湖中,以報當年之仇。
應楚芳被救上來後,就連她的娘親都在勸她大度。
那時的應楚芳明白了,原來庶女也可以如此威風。
往日被淩辱,被欺壓的種種在腦海劃過,洶湧的怨氣和不甘將她填滿,造就了一 個新的應楚芳。
她想,她要進宮,要成為全天下最尊貴的女人。
隻有權勢才能帶給她想要的一切。
她背著牧無遺有好幾個歡好,牧無遺不過是她貧苦時期最能依仗的「權勢」罷 了。
當她確認牧無遺不會離開自己後,她就厭惡了討好他的模樣,懶得再在他身上耗 費時間。
畢竟她現在最能依仗的「權勢」已經是皇帝了。
牧無遺心心念念的曾經,對她來說根本不值一提,她和好多人都有過曾經,牧無 遺不過是其中之一。
她發現牧無遺能給她帶來價值後,才對牧無遺上心,又哪會記得什麼曾經。
牧無遺不過是她眾多魚兒中,最有價值的一條。
可牧無遺卻傻得可憐,自以為自己在她心中獨一無二,如果不是為情所困,他或 許會是一個很好的修仙者。
牧無遺哆嗦著唇問我:「你在說什麼?」
我饒有興趣地看向他。
「一體雙魂不過是個謊話,虧你還深信不疑,蠢貨,她自始至終都是應楚芳。
「隻是你不願意承認自己深愛的人是個勢利小人,我稍微給你一點希望,你便迫 不及待地上了鉤。」
他目眥欲裂,發了瘋似的朝我撲過來,「胡說八道!妖孽,我要殺了你!」
我側身一躲,他直挺挺摔在地上,再也站不起來了。
無止境的憤怒將他包裹,以至於他沒有發現自己身體的異樣。
我捏起他的下頜,「神藥,好吃嗎?」
他偷樑換柱後,自己將神藥吃了下去,我在神藥裏加了點別的東西,強行催動法 術便會肝臟破裂,筋脈盡毀。
這是隻對修仙者有效的束縛,神藥本來就是給皇帝的,我什麼都沒做,是牧無遺 自作自受。
和謝席一場大戰,他費了不少力氣,五臟六腑被震得粉碎,已經油盡燈枯。
他這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那藥,有問題。
他像條瀕死的魚,做著無謂的掙扎,「把芳兒還給我,是你害了我的芳兒,你這條 妖孽,我要殺了你!」
「錯了,是你的愚蠢殺了你的芳兒。」
他叫罵著,聲音逐漸帶上了哭腔,再抬眼,他已經淚流滿面。
他拽住我的衣角,眼淚鼻涕糊作一團,很是噁心。
「你會起死回生的對吧,求你,救救芳兒。芳兒什麼都不懂,她隻是受了我的挑 唆,求你饒了她吧。」
我一腳踹開他,「你殺我姐姐的時候,又可曾手軟繞過她?」
我將牧無遺和應楚芳葬在了一起。
牧無遺曾說都是我的錯,是我突然現世害得北方戰亂,他也淪為孤兒。
我不明白,難道我不出現世間就會河清海晏,無災無病無戰嗎?
是否開戰,是他們人自己做出的選擇,又為何要怪到我頭上。
姐姐的蛇丹察覺到我的異樣,閃爍著金色的光芒,試圖安慰我。
我將她握緊放在心口,「姐姐,我好想你。」
我帶著蛇丹藏進了深山老林,無論是一千年,還是一萬年,我都會一直陪著她。
再沒人能將我們分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