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來的正義非正義,這是我們法律人都懂的道理,明明馬上就可以徹查清楚的事,為什麼要拖上幾周幾個月?這幾周幾個月,錢唯不還是頂著‘嫌疑人’的身份?如果查出來她沒問題,學校能給她集體道歉嗎?我相信李老師你心裡也很清楚錢唯到底有沒有犯錯,現在她的名譽受到損傷了,不公開消除影響,卻反而還想著內部處理,恐怕是因為梁晴的父親是我們學校的校董之一吧。”
陸詢一番話,說的字正腔圓,絲毫沒有為系主任留下任何情面。還隻是19歲的男孩子,語氣卻威嚴而犀利,即便面對已經年屆不惑的成年人,也絲毫不退卻,錢唯站在行政辦公室的門外,用力咬著嘴唇,聽著小小辦公室內風起雲湧般的爭辯。
說道理,錢唯還沒見過,有誰能贏過陸詢的。
系主任似乎也終於意識到這一點,她終於變換了策略。
“陸詢,你還年輕,你還太鋒利了,你還不懂很多事情的處理需要顧忌很多方方面面,協調好很多方的關系,這裡面很錯綜復雜,不同的部門,不同的學院,包括其他很多很多你沒想過的事。我知道作為法學院的學生,公平正義是你的信仰,也知道你畢業後的理想是成為一名法官,我比你年紀大很多,所以我也要給你一個建議,法官這個職業,你可能會接觸到很多令你覺得氣憤、無法容忍的案件,但你在這些案件面前,必須十分克制、必須冷靜和理智,你不能這樣熱血和衝動,因為這不職業,法官需要做到足夠的中立和公平,即便面對十惡不赦的殺人犯也是如此,必須拋卻自己的很多私人感情,用冷靜甚至可以說有些冷漠的法律角度去評判……”
“我不想成為法官了。”
“什麼?”
不僅是系主任,站在門外的錢唯也愕然了。
“如果法官必須拋卻自己的私人感情,必須做到冰冷的公正,我做不到。”陸詢的聲音冷冰冰的,卻十分堅決,“如果這就是法官的宿命,我寧可不要。”
“可法官不是你選擇法學院時就堅定的夢想嗎?”
“如果不能為所愛的人辯護,這種夢想我寧可不要。”陸詢的語氣強硬而義無反顧,“我想律師的職業更適合我,法官沒法選擇案件,但律師可以,律師永遠有權利選擇自己為誰辯護。”
一番話,說的系主任氣到說話氣息都不穩了:“你現在可能覺得自己很有男子氣概,為了愛情做出這種決定,但你這個年紀的男孩子,我見的多了,被愛情衝昏頭腦了,等冷靜下來,就知道自己當初為了愛情改變夢想實在是很幼稚也很後悔的行為,你是個好苗子,不要撿了愛情,丟了事業。法官比起律師來,社會地位可高多了,未來的人脈也完全是做律師望塵莫及的。更何況以你的性格,也未必就適合當律師了,畢竟律師說白了屬於服務業,屬於乙方,是要面對廣大客戶的……”
“在我心裡,愛情和夢想永遠是同等重要的東西。”陸詢笑笑,語氣自信到囂張,“事業我要,愛情我也要。在我陸詢身上,不存在撿了愛情,丟了事業這種事,我選擇的任何道路,我都有信心做到極致。我就算做乙方,也會是最強勢的乙方。”
“走走走,趕緊準備上臺啦。”
“下個節目就是我們的大合唱了,大家按照彩排時的順序排好隊啊。”
辦公室裡的談話快告一段落之時,從走廊的盡頭噼裡啪啦走來了五六個化著妝穿著演出服的女生,大約是準備從這裡到演出臺後臺去,一下子嘰嘰喳喳的聲音掩蓋掉了所有別的動靜,這幾個女生的演出服都有一對翅膀,三五成群這樣走在走廊便顯得有些擁擠,錢唯眼見著堵著人家的路了,對方急吼吼趕著上臺,很著急的樣子,幸而走廊一側有個廁所,錢唯趕緊自己進了廁所,讓出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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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等她再從廁所出來的時候,行政辦公室裡系主任不在了,陸詢也不在了。
錢唯心情頗為復雜地在體育館裡漫無目的地走著,她突然強烈的好奇起來,如果這一世,自己是陸詢放棄做法官選擇做律師的契機和原因,那上輩子呢?上輩子的陸詢,是因為什麼,放棄了最初選擇法學院的初衷的?法官曾經是他的夢想啊。
很多雜亂的細節像是一團繞起來無法理順的毛線球一樣盤桓在錢唯的腦海中,自己到底為什麼重生?命運為什麼選中自己?難道是冥冥之中想要告訴錢唯些什麼嗎?為什麼這二次人生的機會裡,有些事情輕而易舉的就改變了,而有些事情卻不論自己怎麼努力,都如宿命般按照既定的原本的方向不可改變的去運行了?
“錢唯!”
就在錢唯胡思亂想之際,陸詢低沉又好聽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
錢唯抬頭,看著陸詢迎面走來,她這次二話沒說,直接衝上前去,飛撲到了對方身上,緊緊抱著了陸詢,錢唯就這麼把頭埋在陸詢的胸口,這一刻,四周的嘈雜仿佛都不存在了,錢唯能夠清楚地聽見陸詢那一顆心溫熱的跳動。
陸詢對錢唯的反應有些意外,他愣了愣,才伸出手摸了摸錢唯的頭:“怎麼了?”
“陸詢,謝謝你,謝謝你為我做到這一步。”錢唯的聲音有些哽咽,“因為我,一定得罪了很多人。”
陸詢轉開了眼神,狀若自然地否認道:“沒什麼,這些演講內容早就和學校方面商量過了,都是經過老師首肯的,剛才系主任找我也是想談關於你的事,本來系裡準備公開之前的處理結果的,但因為我已經提前在校慶上為你澄清了,所以學校這邊後續也就內部處理了,不想擴大事態,也算是給梁晴一次機會。”
明明事實不是這樣的,然而陸詢為了不讓錢唯心裡有負罪感,卻一本正經地撒著謊。
“而且你之前不是說和我在一起沒安全感,總覺得我下一秒會移情別戀嗎?”陸詢的聲音低沉,他湊在錢唯耳朵邊,“現在這樣,可以了嗎?”
錢唯有些哭笑不得:“我就假裝莫濤女友那麼幾天,就招惹上了梁晴,你這麼公開,是怕給我招黑不夠啊?”
“我不是他。”陸詢語氣頗為不屑,“我陸詢不會讓我的女朋友被別人攻擊報復,這種事在我身上不會存在。”他清了清嗓子,“所以說,就算是選緋聞男友或者假男友,也不能找他那樣的。”
他的話點到為止並沒有說完,然而一張臉上,就差直接用橫幅掛上“就算緋聞男友或者假男友,也要找我這樣的”這一行大字了。
雖然隻是做了幾天自己的假男友,然而陸詢每次提及莫濤,字裡行間都拐彎抹角的帶了點不滿和酸溜溜。
有了陸詢高調表白這一出,如果錢唯再和陸詢一起回觀眾席,那簡直是太高調了,於是校慶節目自然是不繼續看了,兩個人手牽著手,走在體育館外。
“錢唯!”
可惜過了沒多久,錢川聒噪的聲音就打破了兩人世界。
“可找著你了!”錢川的聲音有些氣呼呼的,“你之前怎麼都不和我說?我老錢家的人怎麼能隨便被人欺負?要不是我詢哥剛才在校慶開幕式上講了,我壓根都不知道你竟然被人誣陷是小偷,這簡直太不能忍了!幸好詢哥為你正名了,莫濤這家伙果然是莫梓心的親戚,真是晦氣!就算做你假男友都不夠格!哪裡能及咱們詢哥萬分之一啊!”
劉詩韻站在錢川身後,聽著他的馬屁也沒忍住翻了個白眼。
可惜錢川的馬屁還沒拍完,就被一個憤怒的聲音打斷了。
“我可終於找到你了!”
錢唯循著聲音,竟然看到了怒氣衝衝朝著這邊走來的唐律,隻是平時步履矯健的唐律,此刻走路的姿勢看起來不僅一瘸一拐的,還不甚利索。
待他徹底走近了,錢唯才發現,他不僅是走路姿勢有點怪,臉上還青腫了一片,那淤青處正在兩隻眼睛的眼角,此刻看起來讓他的形象像是一隻大熊貓,而他一貫引以為傲的雙眼皮,也因為青腫,而變成了細細的一條縫,此刻他就透過那條縫,努力地用震怒的眼神盯著錢川。
“我可算找著你了!”唐律一邊用眯成一條縫的眼睛努力地分辨著錢川,一邊咬牙切齒地指了指自己的臉,“你把我打成這樣,咱倆沒完!我要去報警!”
第69章
唐律受了傷的小眼睛沒看到劉詩韻,但劉詩韻眼尖,可一下子把這個已經腫成豬頭的前男友給認了出來,她幸災樂禍道:“喲,這不是咱們時刻都維持著典雅氣質的溫柔紳士唐律嗎?要不是你那雞賊的聲音,這個臉我還真是不敢相認啊!怎麼毀容成這樣了啊!”
唐律指著錢川,情緒震怒而激動:“那你問問他幹了什麼好事?我好好在路上走著,突然竄出來這個神經病,照著我的臉就是一頓亂打!”他看了眼錢川,又看了眼劉詩韻,“原本我還想,我和這個人從來沒見過,無冤無仇的,大概是個瘋子或者打錯人了,現在看到你也在,這事情我就明白了。”他冷笑一聲,“這男的是你找的新男友吧?怎麼和我分手了以後品味下降這麼大?找了個這麼一點沒有高雅氣質的人?吃過了滿漢全席你還能吃下這種街邊攤?哦,不對,你肯定不喜歡這男的,就是為了想找個人揍我出氣,才找的他吧!”
錢川撸起了袖子:“你是想繼續挨揍?”他哼了聲,“真不好意思,我就是個看不慣劈腿渣男,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雷鋒。”
劉詩韻看了眼錢川:“你還真的去打他了?”她的眼睛亮晶晶的,“我還以為是那天喝多了隨口說的胡話。天啊,結果你說幹還真就幹了!”
“我錢川從來說話算話!”
劉詩韻真心實意由衷道:“錢川,我有沒有和你說過,你真的挺帥的。”
“啊?真的啊?哈哈哈,其實不用你說,我也知道自己挺帥的哈哈哈……”
唐律實在有些忍無可忍:“你們不用在我面前故意這樣激怒我了!不管出於什麼理由,總之無故毆打別人,這就應該受到法律制裁,之前我沒找到誰打了我,現在被我抓了個正著,這事可不能就這麼算了,一切我都會交給警察來處理,我也會配合去進行驗傷。”他掏出手機,就要報警,那動作幅度似乎牽扯到了臉上傷口,疼的他都有些龇牙咧嘴起來,那模樣別說什麼“建築系系草”,猙獰的反而像是校門口搶客失敗的黑車司機。
劉詩韻二話沒說,一把上前搶走了他的手機:“你劈腿在先,是我授意錢川打你的,你還覺得冤枉了?”
唐律呵呵冷笑道:“我不管誰授意的,總之他打了我,這事沒完,要是在公安留下案底,我看他被不被退學。”
唐律的語氣怨毒,配上他那張姹紫嫣紅又表情異常扭曲的臉,頗有種不擇手段的感覺。
面對唐律的威脅,錢川二話沒說,非常識時務者為俊傑地轉頭朝陸詢:“詢哥……我如果被退學可怎麼辦啊,我怕錢唯會為我哭死……”那語氣,十分之柔弱和無助,那眼神,也相當可憐巴巴了……
錢唯心想,錢川這三秒內完美的變臉,恐怕是師承四川的變臉絕技吧,簡直讓人佩服的五體投地。
對此,錢唯連忙擺手:“你別胡說啊,你退學了我也不會為你哭的,爸媽說不能順利畢業就打斷你的腿,實話說,這場景我一直挺期待的,光是想想也還挺刺激的。”
錢川也不管錢唯,他一雙眼睛如泣如訴地盯著陸詢:“詢哥……姐夫!”
唐律自然也知道法學院陸詢的名號,他頗為戒備地看了陸詢一眼:“你別以為你法學院的尖子生,就能用你的口才說服我放棄給他一個教訓啊!我都被打成這樣了,那是他應得的!”
陸詢笑了笑,他瞥了眼唐律,壓根沒睬他,而是徑直看向了錢川:“你在哪兒打的他?”
錢川抓了抓腦袋:“那個,從學校西區到東區靠近後山的那條小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