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諸位皇子,有才幹又在身邊的,說來說去,還真隻有趙淮旻有幾分聰明。
宣武帝愈看他愈發順眼,樂呵呵地讓彭公公搬來棋盤,“老五啊,你陪朕下一局棋,往常陪朕下棋的都是九霄,近日他忙了些,朕倒是痒了。”
提起陸九霄,趙淮旻便來了志氣,凝神專注地盯著棋盤看。
殿門外一顆腦袋往裡探了探,隨即縮了回去。
坤寧宮。
李皇後聞言不由翹起嘴角,“阿兄可聽到了?隻要旻兒爭氣,我們可不費一兵一卒便奪得皇位,何必要大動幹戈?”
李國公濃重的兩道眉毛擰起,“你這是優柔寡斷,聖上連朱雀門的兵符都交給陸九霄了,四殿下可有何兵符在?”
提起此事,皇後陰惻惻地笑笑道:“這刀能傷人,亦能傷己,輸贏還未定!”
然這一等,卻等來了瞿都的戰報。
九月初六,瞿都發來八百裡加急的軍情,西瀛夜襲瞿都,幸而許馳琰早早布防,敵軍才偷偷遣進,便被一舉拿下,死傷極少,可謂大捷。
然,這一消息傳入京都時所有人都懵了,許將軍不是在京休養麼?瞿都的兵是何時布的,糧草又是何時置備的?
松苑,陸九霄聞言挑了挑眉,“夜襲?”
秦義頷首:“是,許將軍反應快,一舉殲滅。”
聞言,陸九霄嗬笑了聲。
瞎貓撞著死耗子,原隻是為掩蔽趙淮瑨在京都的動作而栽贓西瀛,至於宣武帝大費周章提前密防,陸九霄也表演得十分盡心盡力。卻沒想竟是真的,倒也算西瀛倒霉。
尹忠推門而入,匆匆道:“主子,聖上宣您上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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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九霄垂眸,思忖半響,倒也能猜到一二。
原他也沒打算一直避謀職一事,如今賀凜身在闲職,明面不好大動幹戈,更遑論本該身在驥陽的趙淮瑨,連臉都不能露。
隻他原計劃本非如此,沒成
想誤打誤撞……
“秦義,備車。”-
太和殿上,諸臣竊竊私語,紛紛面露驚色。
五品侍大夫小聲道:“這、這可是老朽上了年紀,耳根子不靈敏,聖上方才說是誰提前察覺西瀛動靜,運送軍糧的?”
另一老臣撫須嘆道:“沒錯,陸家那個。”
又一人倒吸一口氣,聲音比前幾人壓得還低,“陸九霄?”
說話之人話裡還帶著顫音,“老天爺,我這半拉胡子,就是五年前他給扯沒的!”
話落,又是幾人叫苦連天。
倏地,太和殿殿門光線一暗,男人一身暗紅長袍踏進,往兩排朝臣堆裡掃了眼。
陸九霄嘴角彎了一瞬,斂神行禮道:“參見聖上。”
宣武帝整個人樂得紅光煥發,這五年來,西瀛便是他的一根刺,如今能創西瀛,也算了了他一半心願。
眼下,他看陸九霄是怎麼看怎麼順眼。
宣武帝起身道:”朕命你任羽林衛指揮使,兼朱雀門都尉,你可領命?”
陸九霄抬眸瞥了賀凜一眼,叩首道:“臣接旨。”
滿朝武,噤若寒蟬,唏噓不已。
這兩個官職,掌的皆是皇宮的兵。這為自幼被偏寵的世子爺,怎的不霍霍甜水巷了?——
下了朝,陸九霄與賀凜並肩而行。
賀凜低頭整理衣袖,聲色平穩道:“眼下你掌一方皇宮守衛,李國公不會忍你太久,萬事小心。”
陸九霄負,“知道,磨磨唧唧的。”
賀凜不輕不重地瞥他一眼。
到了宮門,二人各自上了各自的馬車,前往同一條路行去。
至府宅門前,陸九霄與賀凜同時下了馬車,就瞧見賀府門前那兩盆海棠,以及左右徘徊的楚久安。
見這二人,楚久安忙將海棠挪遠了些,生怕燻到這位金貴的陸世子。
他握著折扇舉作揖,問候過二人,又朝賀凜道:“賀大人,聽聞賀大人愛酒,迎安大道新開了家酒館,若是賀大人得空,楚某願作陪。”
“多謝楚公子好意,近日軍庶務繁多,倒是不得空。”
楚久安遺憾地嘆氣,又道了兩句客套話才姍姍離去。
賀凜側身瞧了眼楚久安的背影,聲色清冷,語調卻拉得悠長,“若是選妹夫,我倒覺得他好。”
“你想得美。”
陸九霄嗤了聲,遂轉身回府。
“陸世子,陸世子——”
堪踏進一隻腳,楚久安去而復返,壓低聲音喊他,似是生怕被誰聽見。
陸九霄不耐煩地皺了下眉頭。
楚久安從懷裡掏出一張精致的花箋,他訕笑道:“聽聞陸世子與義妹交情尚好,不知能不能將此信代為轉交……”
陸九霄嘴角一側溢出兩分冷笑,接過道:“怎的不給賀凜?”
“賀大人畢竟是賀姑娘的兄長,不大好,不大好……”
陸九霄神色如常地收下,“成,我替你轉交。”
楚久安感激涕零,沒料到這臭名遠揚的陸世子竟是個如此好說話的人!
陸九霄背身進府,低頭一翻,就見第一行——
【卿卿多嬌,吾心慕之——】
第85章 第 85 章
《芙蓉帳》85
(上章有改動)
羽林衛指揮使本就官居四品,而朱雀門又是皇宮的正大門,自前朝以來,宮內九門皆設有都尉掌兵,但這朱雀門,一向是宣武帝親掌。
如今交給了陸九霄,不可謂不震驚眾人。
此事還不及散朝便已傳至宮外,就在陸九霄回府途,袁氏的一盞茶“噹”地一聲碎了一地。
她猛地起身,不可置信地抖唇道:“你說什麼?”
白嬤嬤:“夫人,是真的,眼下才散朝,消息都傳遍了,您瞧。”
說話間,她遞上幾封賀信,盡數是恭賀陸九霄封官的言辭。
袁氏一瞧,險些站不穩腳。
她耳邊響起陸行那幾句嘆息:
“聖上此人,疑心過重,他啊早覬覦我裡頭的兵,若非我陸家沒有個親生兒子,隻怕這京都,你我也站不住腳。”
“且莫要瞧他疼九霄,若有朝一日他官拜高品,難說時日一長會不會有所忌憚,不說賀忱當初也是他眼皮子底下長大的,就說二殿下,他可是聖上的嫡親皇子……當日役都一戰,他可曾考慮過二殿下的性命之憂?”
“再過幾年,提拔上幾個能管冀北兵馬之人,我便放權,我們陸家安安生生過日子。”
思此,袁氏模糊的神志逐漸清明。
她揉了揉太陽穴,道:“世子回府了,讓他來一趟。”
“是。”白嬤嬤遲疑地看了自家夫人一眼,這不是一件喜事麼?
此時,陸九霄正立在府門前。
他嘴角扯出一個譏諷不屑的弧度,待瞧見“卿卿”二字時,生生忍住出去將楚久安摁進水裡清醒清醒的衝動。
“世子。”
陸九霄合起信箋,見白嬤嬤匆匆而來,便知袁氏大抵已知曉今日朝之事,不待嬤嬤開口,便道:“這就去。”
很快,陸九霄便到了梅苑。
堪一掀開堂前的珠簾,袁氏便匆匆起身,“這是何時開始計劃的事?前些日子你說錦州有要事,就是去給瞿都送糧的?”
陸九霄沒打算瞞她,一一應下。
“可此事你怎能瞞著,前幾回聖上有意讓你謀個闲職,你不是還拒了?怎麼忽然起了興致,你父親尚在冀北,他可知曉?”
陸九霄看她,“阿娘總讓我收心,眼下我收了心,怎麼您反倒還擔心了?”
袁氏一噎,這要她如何說……
袁氏斂了斂神色,勉強地彎了彎唇角,“你身有一職自是好事,我是擔心,這羽林衛指揮使可不是好當的。”
陸九霄抿了抿唇,他自是清楚袁氏真正擔心甚,他扶著袁氏讓她落座,自然而然地添了盞茶給她,認真道:“您放心,不會有事。”
對上他那雙墨色一般的瞳孔,袁氏握著茶盞的一頓。
待陸九霄離開後,袁氏心上更是突突跳個不停,她搭上白嬤嬤的,“你可有覺得,他與從前有何不同?”
白嬤嬤笑道:“自是有的,夫人,您可掰著指頭數數,世子在府安分多久了?可再也沒搬回清河巷。”
可此話並未能安撫袁氏上八下的心,女人的直覺素來準,她總覺得要出事……——
時至傍晚,這西瀛夜襲一事便傳得沸沸揚揚,但這最有談資的,卻是那悄無聲息給瞿都運糧的陸九霄。一朝入朝,便是官拜四品,身兼二職,這事說來都叫人瞠目結舌。
饒是孟府那正擁著嬌妾談笑風生的孟景恆,都不由嗆了口酒。
賀家翡苑,沈時葶用過晚膳後便坐在小幾邊繡帕子。
聽了桃因的消息,她不由撐了撐眼眸,原來上回他說替聖上辦差事,辦的是這一樁。沈時葶十分想再多問兩句,但當著桃因的面,她壓了壓神色,佯裝不甚在意的模樣,點頭“哦”了聲。
她又低頭落了兩針。
別說,沈時葶雖不是高門大戶養出來的姑娘,可這女工卻真真不差,就是從前在沈家,她也常常替孫氏繡鞋繡衣裳。
眼下這絹帕上栩栩如生的彩蝶,就是桃因也忍不住稱贊,“姑娘繡得真好,鋪子裡賣的都比不上呢。”
沈時葶眼尾彎了彎,正此時,窗外“噹”了一聲,一顆石子從天而降。
她一時不留神,針腳扎進食指指腹,頓時便冒出一滴鮮豔的血珠子。
桃因忙拿帕子將她裹住,皺眉道:“奴婢出去瞧瞧。”
沈時葶緊張地瞧了眼窗外,待桃因四處看過,一臉無事回來後,她倏然松了口氣,小姑娘輕咳一聲,“你下去吧,我有些累了。”
桃因應聲退下。
待那內室門前的珠簾從輕輕晃動到徹底穩下後,確定了無人再進,小姑娘匆匆起身,疾步走向窗前。
放眼望去,庭園的懸鈴木綠蔥蔥的,麻雀從飛過,竄起一陣沙沙聲,那葉子狠狠顫了一下,復又恢復平靜。
除此之外,小院靜謐,再無別的動靜。
沈時葶皺皺眉,許是她疑心太重……
思此,她一扶上窗牖,正欲將兩扇窗闔上時,檐上倏然跳下一道身影,直直落在窗前,速度之快叫人心驚,沈時葶愣愣地看著窗外之人。
這可是白日啊!
誠然,她也沒認為夜裡來便是好的。可眼下這天尚透亮,若是叫人瞧見如何是好?
思此,小姑娘緊張地四處看看,“你、你——”
陸九霄眉梢輕挑,一臉真誠地問:“我什麼?”
說罷,他一撐在窗臺上,輕而易舉地入了內室。
見狀,沈時葶忙拉上窗前的簾子。
說實在話,這一連串舉動太像戲本子上那些男女私會的場景,以至於四目相望時,她都忍不住為自己這熟稔的動作怔了一下。
陸九霄眼底浮現出一絲識破的笑意。
為挽回面子,小姑娘繃了繃臉色,有些氣惱道:“堂堂羽林衛指揮使,也會這樣翻姑娘家的閨房麼?若是傳出去,陸世子的臉還要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