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芙蓉妝》, 本章共3077字, 更新于: 2024-11-21 10:12:09

  “我一點也不想見到他,我躲了,我躲不開……”


  都說酒後吐真言,這字字肺腑還摻著哭腔,簡直是打心眼裡說出的話。


  陸菀望著她身後的陸九霄,試圖努力挽回一下,吞吞吐吐道:“他性子是差了些,可我瞧,他對你是真好……你、你看這兔子,他那麼討厭這種小東西的人,不是也讓你帶回府上了嗎?”


  沈時葶紅著眼連連搖頭,壓根沒聽進陸菀的話,隻哽咽著道:“我躲不開,陸菀……這酒怎麼醉人呢。”


  陸菀沒了折,泄氣地閉了嘴。


  隻聽沈時葶趴在石桌上念念有詞,眼淚就像開了閘的洪水,“啪嗒啪嗒”地落下。


  仿佛是積壓已久的情緒,被一壺果酒破了防。


  正此時,一隻大從身後繞過,捏住小姑娘的下頷,微一用力,將她腦袋抬了起來,恰能對上他的目光。


  男人那雙墨色染成的眸子緊緊盯著她,“這麼不想瞧見我?”


  沈時葶一怔,眼淚生生頓住。


  ---------


  小徑上,沈時葶歪歪扭扭地往前走。


  陸九


  霄抿唇跟在身後,實在忍不住,上前拽住她的小臂道:“走反了。”


  小姑娘一頓,又掉了個頭。


  她強撐起身子,實則眼前的路在她眼裡已花成了兩道幻影。倏地,她一個踉跄,險些往一側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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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九霄眼疾快地拉住她,頭一回對她沒了法子,嘆氣道:“我背你好不好?”


  沈時葶搖頭。


  男人盯了她半響,眉梢微壓,耐心正一點一點耗盡。


  他忽的站直身子,點頭道:“成,那你自己走,看到這周遭的石井了嗎?”


  沈時葶一頓,偏頭看了眼。


  就聽男人道:“裡頭都是死屍,一不小心栽進去,人就沒了。”


第82章 酒醒後


  《芙蓉帳》82


  應景似的,話正落,便一陣涼風從南面的樹叢拂過,帶起一陣“簌簌”的詭異之音。


  沈時葶覺得脖頸上的汗毛都根根立起。


  但許是酒醉壯膽,沈時葶今夜十分逞強。


  她抽泣道:“你、你告訴我前院走哪條路,我慢慢走。”


  半刻鍾後,她依舊是趴上了陸九霄的背。不為別的,隻因她壓根站不穩。


  那果酒並非不醉人,隻是酒勁來得晚,但後勁不小,沈時葶腦子裡像是被人糊了一團漿,怎麼攪也攪不開。


  她難受地挪了挪身子。


  陸九霄甚至能清晰感覺到她噴灑在他耳後的鼻息,和掉進他脖頸間的滾燙淚珠。


  他深吸一口氣,“我以前怎的沒發覺,你這眼淚比那山洪還多?”


  本以為不會得到回應,誰知卻聽背上的人卻真真開了口:“以前,你又不許我哭。”


  這話被她帶著濃重的鼻音說出來,帶著繾綣的委屈。


  陸九霄腳步一頓,側了側臉,卻隻能用餘光瞧見姑娘模糊的輪廓。他環在她臋下的小臂收緊了兩分。


  沈時葶仰起臉,醉態十足道:“還不許我出聲,看。”


  她忽然將兩隻雪白纖長的伸到他眼前,給他看背,“我忍不住,這裡,都咬出印子了。”


  誠然,這印子半天一日就消下去了,眼下什麼都沒有。


  但陸九霄是記得的,她夜裡雙捂唇的模樣。


  一走神的功夫,那兩隻便垂至他肩下。


  “陸九霄,陸世子,你怎的這樣壞啊……”


  陸九霄第一次從她嘴裡聽到自己的名字,也第一回見她如此膽大張揚地控訴和委屈。


  他抿唇半響,低低嘆道:“你再動,就要摔下去了。”


  可失去神志的人是管不得旁人的,她隻能沉溺在自己的悲傷。


  她埋首在他頸間,小巧的鼻尖碰了碰男人的頸窩,深深吸了一口。


  “那天夜裡,也是這個味道。”


  男人神色一滯,他幾乎立即就反應過來沈時葶在說甚。


  須臾,沈時葶將下巴擱在男人肩頸上,語調拉得漫長,斷斷續續地說:“你還騙我,你都要納妾了,還想騙我留下,陸九霄,你怎麼這麼壞……”


  陸九霄怔了一下,擰了下眉。


  話都說到這裡,還有何想不明白的?理理時間線,正是乞巧夜之後,她才動了離府的念頭,當夜還愛不釋的兔子,轉頭便贈了陸菀。


  他停在林蔭小徑上久不向前,沈時葶從持續前進忽然停下,感覺胃裡翻江倒海的,她拍了拍陸九霄的肩,“想吐。”


  陸九霄將她放下,她便順著力道蹲了下去。


  然,對著這綠油油的草叢,她那股惡心感又蕩然無存了。


  陸九霄蹲下,拍了拍她的背。


  “沈時葶,不是要納妾還要你留下。”


  小姑娘拿一雙淚汪汪的眸子看他。


  陸九霄揉著她的腦袋,“是要你留下,才納妾,能想明白嗎?”


  她搖了搖頭,想不明白。頭疼。


  陸九霄放棄與她解釋,見她難受稍緩,便打橫將人抱起,一個掉頭,走向松苑。


  這個時辰,丫鬟婆子都在僕房晃蕩,隻有尹忠與秦義二人百無聊賴地靠在廊下。


  “主子。”


  “去煮碗醒酒湯來,把弄巧叫過來。”


  秦義會意,應聲照辦。


  須臾,弄巧便遞上了一碗醒酒湯,沈時葶半醉半醒間喝一半吐一半,弄巧瞧著自家世子衣襟上的一抹深色,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陸九霄壓著眉梢,艱難地給她灌下了一碗醒酒湯。


  他松了口氣,“給她擦擦臉。”


  說罷,陸九霄去了廊下,一陣夜風,將他吹得愈發清醒。


  待到弄巧從屋出來,他才進去。


  沈時葶閉眼側躺在床榻上,已是醉得沉沉睡去了。


  他伸碰了碰那張小臉。


  其實說實在的,小姑娘的心思,他能有甚不知的?那些藏於深夜的情難自禁,和竭力避開與他對視的眼神,他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但那時陸九霄沒太當回事。


  那樣的情緒,太稚嫩,太生澀,也太不值一提了。


  於他而言,她隻要能聰明一些,看到陸九霄這個人的價值,將他當成一顆可攀附的搖錢樹,離不開他就成了。


  到底有幾分歡喜,又有多重要呢?


  可眼下再想,說不重要是假的,說不心疼,也是假的。


  他摩挲了下姑娘細滑的腕,將那隻樣式簡單的銀镯扣在她腕上。


  緊接著,陸九霄進了湢室沐浴更衣,將身上那股香用皂角洗淨——


  亥時二刻,前廳早就重歸寧靜。


  瑩白的月色洋洋灑灑地從窗牖落下,淌了一地。


  小室靜謐,空無一人。沈時葶醒來時,先入眼


  的便是那扇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檀木屏風,她看了半響,驀然撐大眼眸,一個時辰前的記憶奔湧而來。


  那一聲聲“陸九霄,你怎麼這麼壞”在她腦炸開,她顫著去推身上的被褥,彎腰下榻,往簾外跑。


  然,珠簾剛挑起,就撞上從廊下歸來的陸九霄。


  他身上帶著皂角的清香,兩鬢的發還有些湿。


  “醒了?”


  沈時葶一頓,頭皮有些發麻,“嗯。”


  她深吸一口氣,恨自己為何沒有酒後失憶的好習慣。


  陸九霄看了他一眼,幾乎能揣摩出她的小心思,掩了掩笑意道:“過來,把這個喝了。”


  是一碗小米粥。宴席上她一心想離開,膳食確實用得少,又飲了酒,胃裡正難受著。


  “不用了,桃因還在前院等我,這個時辰不回府,我阿娘會擔心。”


  陸九霄拉住她,“我已經命人去你府上知會過了,桃因知你酒醉,眼下在蘭苑候著,不急,你先把粥喝了。”


  他知道她的性子,能不麻煩人就不麻煩人,這個時辰即便回府了也不會命廚娘再給她開小灶的。


  四目相望,陸九霄緊扣住她的,是一副她不喝便不許她走的意思。


  沈時葶咬咬牙,隻好端起碗盞。


  她喝得急,兩下一碗米粥就


  見了底,囫囵一句“多謝陸世子”便欲要走,然還是被人捉了小臂。


  “沈時葶。”


  沈時葶心上一顫,又是這種口吻……


  “我為什麼裝病騙你留下,你不清楚嗎?”


  “我是想納妾,但想要的是你。”


  小姑娘眼睫顫了兩下,盯著他領口的紋路看。


  陸九霄捏住她下頷迫使她對上自己的眸子,可那雙杏眸卻閃躲了一下,生生錯過他看向一側。


  “你看著我。”


  沈時葶硬著頭皮將目光挪到他臉上。


  “雖說眼下再說妾室確實不妥,但當時,”陸九霄一頓,抿唇道:“我確實有壞心思,但不是像你所想的那樣,並非是要納別人為妾還留你在松苑。”


  她摳了摳心,於她當時而言,侯府世子的妾室,怎麼算都是抬舉,她自不會以如今的身份再去計較,畢竟當初是她自己選擇上了陸九霄這條船,他做什麼,都是合理的。


  “還有那天夜裡,我是去過百戲樓,可至多隻飲了兩杯酒。”


  言下之意,他誰也沒碰。


  誠然,聽到這解釋,說無動於衷是不可能的。沈時葶咬了咬唇,“世子不用與我解釋的。”


  “不信?我把賀凜叫來,那天夜裡我去了璽園。”


  見他真要轉身走,沈時葶忙瞪著眼睛拉住他,他、他讓二哥哥作證,那她還要不要臉了!


  何況,他一出口她便信了。這種事,他若是做了,以他的性子根本不屑於撒謊,認就大大方方地認了。


  陸九霄繼續道:“今日茴香來,也不是我的意思,以後都不會了。”


  小姑娘的目光如盛星河,在月色下盈盈動人。


  她問:“世子說這些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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