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不過一場不能與人說的風月事,本就該斷得幹幹淨淨。
她不能給賀家蒙上這層不幹不淨的名聲。
思此,沈時葶咬咬下唇,抬捂住發熱的眼眶。
正這時,一股濃鬱的花香從窗牖外竄了進來。她起身走至窗邊,就見桃因指使著小廝抱來一盆四季桂花。
她頓了頓,“又是楚公子送的?”
桃因尷尬地點點頭。
卻說陸九霄那頭,烏雲密布,陰雨陣陣。
分明是大好的晴日,可尹忠和秦義卻好似能真真瞧見他們家主子腦袋上那朵烏雲,飄過來,又飄過去……
另一側,弄巧抱著幾個貴重的木匣子慢吞吞走來。
護衛二人相視一眼,得,這是又被拒了。
弄巧深吸一口氣,“賀府的管家說了,姑娘多謝世子好意,但無功不受祿,還請世子……莫要往對門送東西了。”
座上的陸九霄掃了眼被堆得滿滿當當的匣子與食盒,那隻紫檀長形匣子,放的是一顆通體清紫的南海珍珠;那隻梨木方形匣子,放的是一對羊脂玉耳墜;最前面的紅木長筒,是黍清老先生的遺畫,可謂是千金難買,萬金難求;還有琴譜、琴穗、掛件,雲雲投其所好的小物件……
說實在話,陸九霄活了二十一載,從沒這麼難堪過。
前些日子小姑娘與他的交情尚可,偶爾在路上遇見時,她亦是會十分守禮地喚一聲陸世子。
生分歸生分,好歹也算是友好。
眼下這算甚,一夜絕交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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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九霄嘴角抽了抽,仔細回想一番,他前些日子忙於與宣武帝周旋,根本沒功夫招惹她……所以是誰招了她?
很快,弄巧便給了他答案。
小丫鬟摸了摸鼻尖,吞吞吐吐道:“世子,奴婢方才去賀府送東西時,正見楚公子在門外徘徊。”
陸九霄微一蹙眉,“誰?”
“就是守備大人家的楚公子,名久安,字子冉,年二十,上頭有兩位阿姐,長姐大姑娘年前嫁了鹽鐵副使姚大人,二姐五年前嫁了太常寺少卿武大人,不過兩年前二人和離,楚二姑娘回了楚府,原楚家沒有主母,是姨娘掌家,楚二姑娘回了府後,便奪了一半的掌家權。”
秦義聽得呆若木雞,弄巧還有這本事呢,出去一趟,竟將敵方的家底給摸得清清楚楚,實在叫人嘆為觀止。
陸九霄幽幽抬眸望了她一眼,“重點。”
弄巧一頓,忙道:“前幾日楚公子偶然在迎安大道的香粉鋪子外頭瞧了姑娘一眼,當即在望江樓的詩會作了首稱贊之詩,如今京都都傳遍了,說甚才子佳人,好事可期。奴婢一打聽,楚公子自
那後便日日往賀府送花,變著花樣地送,什麼芙蓉、牡丹、海棠,還成日在賀府門外徘徊,簡直是個痴情人,誰瞧著都不忍心吶……”
但陸九霄關注的顯然不是這點。
他陰惻惻道:“那些花進賀府了嗎?”
弄巧一滯,嘆氣地點了點頭。
倏地,小室落下一聲似有若無的嗤笑,男人嘴角一撇,把玩的南海珍珠如彈珠彈出,“噹”一聲不知滾進哪個犄角旮旯。
他送去的東西連賀家的門都進不去,那勞什子楚送的破花就能進?
憑什麼?那花能有他的值錢嗎?!
沈時葶這個,目光短淺的女人……
陸九霄隱隱覺得胸口有些疼。
顯然,是被氣的。
“秦義。”
秦義猛一回神,跟在主子身邊這麼多年,這種事,不必吩咐他就已心領神會了。
是以,翌日午時,那抱著盆栽來的楚公子在離賀府條街的甘寧巷平地摔了個跟鬥,名貴的玉蘭花摔了個悽慘。
但再慘,也慘不過他摔破了相,給本就俊朗不夠的容顏,雪上添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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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初二,乾清宮暖閣。
在聽到“西瀛”二字時,宣武帝的眉頭緊緊蹙起。
五年前讓了役都城之後,骊國便與西瀛籤了長達十年的休戰條約,相安無事五年,已是許久不曾再開戰了。
難不成,他們堂堂西瀛大國,竟敢出爾反爾?!
“啪”一聲,宣武帝掌心重重落在案上,“豈有此理!”
陸九霄道:“但眼下西瀛並未明面挑釁,我們也不好大動幹戈,否則落在別國眼裡,倒成了骊國不是。”
宣武帝贊同地頷了頷首,思忖半響,命大太監去請了骠騎將軍許馳琰。
空隙,宣武帝看向陸九霄,“九霄啊,這京都風雲萬變,表面太平之下,各個都是狼子野心,你可要替朕好生監察。”
“是。”
宣武帝欣慰地擺了擺,“明日你母親生辰,今兒早些回吧。”
陸九霄離開時,正逢許馳琰進殿。
他微一頓,回頭瞥了許馳琰一眼,這個人曾是賀忱的副將。
許家本是武將世家,許是受了賀家一事的警醒,四年前便將權力放了個五六成,許馳琰領了個骠騎大將軍的名頭,做了清闲的京官。
就像賀凜一樣。
眼下宣武帝正是用人之際,就不得不將之前打壓的武將世家重新用起來了。
殿門闔上。
許馳琰躬身道:“微臣參見聖上。”
宣武帝做了個免禮的勢,面色肅然道:“朕要你領兩萬大軍,駐守瞿都。”
瞿都比鄰役都,與之隻有一座山嶺的距離。
許馳琰眉頭一蹙,當即會意,“聖上是說西瀛有動靜?”
“眼下也隻是猜測,朕要你去事先布好兵力,一旦西瀛攻城,不至措不及。朕要你,即日啟程,且得悄然啟程。”
“微臣領命。役都城已丟,微臣定將牢守瞿都,絕不讓西瀛有可乘。”
殊不知這“役都城”四字,簡直是在剜宣武帝的心。
這可是他自個兒雙捧著讓給西瀛的……
聞言,宣武帝疲憊地揮了揮,“去吧,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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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九霄從皇宮離開後,便去了迎安大道的望江樓。
唐勉與孟景恆早早落了座。
今日他們並未坐二樓的一等隔間,而是十分平易近人地坐在二樓長廊下,靠雕欄的方方正正四人桌上。
為甚呢?
自是孟景恆為了聽這些人玩弄詩詞而作出的酸掉牙的詩。
緣由無它,他前些日子看上了聽風樓一個風塵女子,奈何人家賣藝不賣身,且就好人雅士這一口,不得已,孟公子隻能臨時抱佛腳,企圖讓自己看起來也“雅致”那麼一點。
見陸九霄風塵僕僕地來,孟景恆分了一眼神給他,“陸世子近日忙得很,不知情的,還以為你有公職在身呢。”
陸九霄嗤了他一聲,沒搭腔。
此時,就聽隔壁座上一人道:“我瞧啊,還是楚公子的詩最風雅,美景與美人,簡直雅致又風流啊!”
有人吟道:“‘見一美人兮,亭亭似牡丹’,不知楚兄此‘亭’可是彼‘葶’啊?”
聞言,眾人哄然大笑,楚頂著額頭的嗑傷紅了紅臉,卻並未反駁。
他當真是讓賀家姑娘迷了眼,那點心思連藏都不願藏。
又有人道:“賀家姑娘那姿色,我瞧牡丹倒是用俗了。”
“有理有理,我看水仙才好。”
“我覺不然,百合更襯些。”
“百合寡淡,你瞧賀姑娘的模樣,寡淡嗎?”
那頭,陸九霄眉梢一壓,喉間似有若無地嗤了聲。沈時葶那張臉,就和寡淡半點關系也沾不上,倒是這楚,額頭都腫了還
出來賣弄風騷。
孟景恆道:“你這義妹當真是好風光,眼下全京都談資最多便是她,那美人詩是一首緊一首,若不是剛回了府,賀家寶貝得緊,恐怕提親的人能將門檻給踏平了。”
說此,孟景恆找死地道:“我瞧你還是趕緊些,趁人不記得你,哄也好騙也好,莫讓旁人登了先。”
畢竟骊國民風開放,女子失了貞,雖不算小事,但也不算甚頂天大事。
尤其是沈時葶那姿色與身段,流兩滴淚,男人心疼還來不及,怎會揪著不放?
陸九霄冷飕飕道:“你當我沒哄沒騙嗎?”
正此時,鄰桌發出一陣哄笑。
順著眾人的目光望去,就見一靛藍身影立在大堂上,將寫有菜名的字條遞給了小二。
等候空隙,那腫著額頭的楚緊接上前。
二人舉止有禮地說了兩句話,直至小二將點心用食盒裝好呈上,她才道別離開。
誰知,戲本子裡的情節來了。
堪一轉身,美人的絹帕就從腰間落下,隨風掉至才子腳邊。
才子俯身撿起,匆匆追上前,將絹帕重新遞上。
美人淺淺一笑,頷首道謝。
才子久久未動,痴痴凝望。
旁的陸九霄不知道,他就瞧見楚的指尖觸到了那隻皓白腕。
那一瞬,幾乎是有一道電流直衝向發頂,陸九霄頭皮都麻了。
“噔”地一聲,他的杯盞重重落了桌。
一時間,他似是覺得頭上長出了兩株草。
男人略微上揚的眼尾稍壓,唇角緊抿,目光灼灼地盯著那抹正掀起簾子的身影,那瞳孔裡迸出的火花,似是要將她燒出個窟窿來才罷休。
如刀削似的目光落在身上,任誰都不會毫無察覺。
沈時葶一頓,下意識回身仰頭望了一眼,這一眼,恰恰撞進陸九霄眼。
她一抖,忙掀簾離開,腳步都不由匆忙了些。
陸九霄眸色愈沉。
當天夜裡,蟬鳴四起,烏雲湧動。
沈時葶對鏡摘下兩隻白玉耳墜,攏了攏寢衣正欲睡下時,就聽窗牖“吱”地一聲響——
第80章 夜探她
《芙蓉帳》80
漆黑的夜色,那一抹緋紅顯得無比顯眼。
沈時葶緊緊捂住唇,將那一聲驚叫復又咽了回去。
男人從檐上跳下,半跪在窗臺處,二人隔著窗格對視一眼,陸九霄抬就要將那半開的窗子徹底推開。
沈時葶腦袋“叮”地一響,疾步上前,“嗙”地一聲將窗子推回去。
就聽陸九霄隱忍地倒吸一口氣,他那擋在了窗縫,這一夾,險些沒將他送上天去。
沈時葶嚇了一跳,當即松了,這便給了陸九霄登窗入室的會。
直至男人跳下窗,直的身姿立於她面前時,她才回神瞪大眸子,“陸世子這是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