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巧羞澀地撓了撓臉頰。
說實話,眼前的人長得當真極美,至少她長到如今十的年紀,還從沒見過一個女子,能美成這個模樣,又柔又媚,像水似的……
說話時,那雙半月似的眸子直勾勾地望著你,她一個姑娘家都害臊。
怪不得世子喜歡呢。弄巧如是想著。
抬頭望了眼天色,沈時葶忙問道:“後廚在哪個方向?”她該煎藥了。
弄巧伸指了指。
此時,賀家最高的一處亭臺上,賀敏正踮著腳尖往侯府的方向看。
這座亭臺高到她能遠遠俯瞰陸家的整體面貌,可偏偏松苑的方向叫兩排松樹遮得嚴嚴實實的,她連塊磚都瞧不見。
賀敏攥著亭臺上的雕欄,深深提了口氣,“你說,懷洲哥哥將那個姓沈的妓-子帶回府了?”
說到後頭,她的嗓音都忍不住拔高,口吻滿是不可置信。
他瘋了嗎?
他怎麼能將一個妓-子帶回府呢?!
丫鬟頓了頓,回話道:“姑娘,陸世子給那位沈姑娘贖了身,按理……也不是妓-子了。”
“我要你提醒我?”賀敏怒道。
正此時,賀敏眼尖地瞧見賀凜於小徑上走過。她當即換上一張委屈兮兮的模樣,提著薄紗的裙擺,小跑至他面前。
“二哥哥。”她拉了拉賀凜的衣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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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凜不得不停下步子,眉心一皺,“有事?”
“你知不知,懷洲哥哥前陣子給一妓-子贖身,還將她帶回侯府了。”
她說這話,既是抱怨,也是想從賀凜這頭打聽些什麼來。
但顯然,賀凜近日忙得腳不沾地,連陸九霄回府的事都不知曉,更遑論是他帶了什麼人來。
可不知為何,他聽著賀敏一口一個“妓-子”,想到那雙明亮的眸子,心隱隱有些不快,他低聲斥道:“你一個姑娘家,口口聲聲‘妓子’,教養全讓狗吃了?”
賀敏一噎,小聲狡辯,“可她本來就是……”
“再說。”賀凜嗓音沉了下來。
“好了好了,我不說就是,天暗了,那、那我回屋了。”賀敏瞥了眼賀凜冷然的臉色,趕忙轉身離開。
望著自家幼妹的背影,賀凜煩躁地捏了捏眉心。
關於對待賀敏這一點,他自幼便與賀忱不同。賀忱待她,當真是疼愛極了,依他的話說,他就這麼一個妹妹,不對她好,對誰好?
可賀凜呢,打小便對賀敏疼不起來。
非說緣由,大抵是她太聒噪了。賀凜如是想。
第39章 小腹疼
《芙蓉帳》9
浮雲飄渺,湛藍的天色漸深,仿若潑上一濃墨重彩的鯨藍色的墨。
胤國公府,後院。
模樣普通的通房丫頭著一身華服坐在國公爺腿上,渾身往上貼,嬌嬌滴滴道:“老爺……”
李國公敷衍地拍了拍她的背,略有不耐道:“陸家那可還穩妥?”
蔣氏點頭,應話道:“放心吧老爺,我阿娘做事最謹慎不過了,陸世子根本發現不了,聽說他近日正用藥,還以為是風寒呢。”
聞言,李國公皺眉,既如此,那出現在國公府後門的那具屍體,應不是陸九霄做的。他若是發覺了,怎可能不疑心,還繼續用著蔣廚娘熬的湯?
李國公拍了拍蔣氏的小臂要她退下,蔣氏雖不情願,但也隻好聽話照做。
頃刻,一直候在門外唐師爺才推門而進。
唐師爺道:“老爺,之前咱派去的人,也死過一兩個,但陸世子絕不可能從他們嘴裡套出些甚,死了便死了,昨兒那個,許是交僥幸逃跑,半途死在宅院後門也說不準,您瞧陸家那位世子爺的性子,他若是知曉,哪能如此安分,早鬧起來了。”
這話倒是在理,陸九霄那個性子……
李國公這顆提了一整日的心,總算是放下。
他又道:“擎兒在錦州,可還一切順當?”
“老爺寬心,世子辦事周道,穩妥著呢。”
這回,李國公才徹徹底底舒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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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半天,陸九霄才回到松苑。
他熱得松了松衣襟,喝了半盞涼茶。還未坐穩,陸菀便捏著一張精致的帛金帖子來。
她遞上前道:“六月初六,日後,六公主在景清宮設宴。”
聞言,陸九霄才嫌棄地瞥了眼那張邀帖。女人家的宴會,他向來不屑去,於是脫口而出道:“不去,拿走。”
陸菀一聽便知他會錯了意,清了清嗓音道:“給賀都督的,六公主她……臉皮薄,你懂的。”
陸菀不提,陸九霄險些忘了這樁事。那個嬌滴滴的六公主趙新謠,對賀凜那塊冷木頭喜歡得不得了,也不知是不是幼時磕壞了腦子。
可陸九霄素來沒有牽紅線的興致,當即便要拒了,話還未出口,便見一抹鵝黃色身影立在門外,輕輕叩了兩下門。
他眉頭一揚,“過來。”
聞言,陸菀也一並扭過頭。
沈時葶捧著藥盞緩緩上前,走至面前時,才發覺方才被視線所擋的陸菀,不由身形一頓。
她是沒見過陸菀的,但她來的這小半日,已大致將陸家的幾位主子了解了一二。
陸家隻有一位嫡姑娘,年十六,生得很是明豔大方。
沈時葶看眼前人的扮相和模樣,反應極快,朝她福了福身子,“二姑娘,世子。”
“我怎麼從前沒見過你?”陸菀好奇地望著她。
“回二姑娘的話,奴婢是剛來的。”她一板一眼地回話。
陸菀多瞧了她兩眼,溫吞道了句“是麼”,若是普通丫鬟,她倒也不會如此好奇,隻是這丫鬟生得著實精致,那似水的眉眼,翹挺的鼻梁……
真美啊。
美得不像個丫鬟,這般模樣,倒像個養尊處優的端莊大小姐才是。
陸菀一時看痴了神,正欲多言兩句時,陸九霄眉頭微微一蹙,目光落在小姑娘捏著藥盞的幾個指尖上,
那幾個指頭,輪回翹起,又摁住,又翹起……
是燙得,
他斜了陸菀一眼,口吻不耐道:“沒事就走。”復又朝沈時葶抬了抬下頷,“擱下吧。”
沈時葶忙放下滾燙的藥盞,正欲離開時,就聽身後的人道:“這麼燙,你就不能晾晾再端上來。”
她隻好止住腳步,回頭認道:“是奴婢的錯。”
說罷,彎下腰吹了吹湯藥,又用湯匙一下一下攪著。
陸菀眼神飄忽地起了身,撓了撓鼻尖道:“那、那我先回了,哥,你記著將這邀帖給賀都督。”
生怕陸九霄拒絕,她走得極快。走至門外時,將心下那點子想法摁了下去——
不知為何,她總覺得裡頭二人怪怪的。
至於哪裡怪,陸菀也一時說不上來。
……
……
“吱呀”一聲,一陣風將虛掩的屋門關嚴實了。
半刻鍾過去,沈時葶用指腹貼在藥盞邊沿,試了試溫度,才捧起給他,“世子,再涼藥效該減半了。”
陸九霄這才接過,碗口碰至唇邊時,他遲疑地抬頭看了她一眼,“你怎麼了?”
小臉白成鬼一樣,夜裡碰見,指不定嚇死誰。
“啊?”沈時葶一頓。
陸九霄碰了碰小姑娘剛捧過藥盞的,冰涼冰涼的,像剛從冰窖裡出來的。
“怎的這麼涼?”他抬了下眉梢,臉色已是有些許不耐煩了。
被他一問,她頓時便
忍不住了。
一隻捂住小腹,臉色蒼白道:“世子,我來了月事,小腹疼……”
陸九霄一怔,來月事……小腹會疼麼?
他試圖回憶了一下沈時葶上回來月事的時候,不過,以他這種除了自己誰都不放心上的性子,姑娘家的月事日子,他怎可能會記得?
但也依稀記得,她好似沒這麼疼過。
確實,她是沒這麼疼過。沈時葶的月事一向來得很舒心,隻許是近月發生的事太多,她的月事紊亂,上月便一整月未來,誰知道今日恰恰來了。
又頂著炎炎夏日顛了半日馬車,實在有些扛不住。
“很疼?”陸九霄皺眉,“真能添亂,去把府醫叫來。”
沈時葶忍著疼,咬唇低聲道:“不用叫府醫,喝點水,躺躺就行了……”
聞言,陸九霄大發慈悲地放了她回屋。
喝了藥的緣故,陸九霄很快便生了困意。最後閉上眼前,他想了想小姑娘小臉蒼白的模樣,緩緩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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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家當值不比璽園舒坦,就說早起的時候,都整整早了半個時辰,饒是弄巧都忍不住用力搓了搓眼皮,又拍了拍臉頰,才清醒兩分。
沈時葶一晚腹痛難耐,此刻身子還是發軟得。
不過好在管事嬤嬤給她分的差事輕,此刻小姑娘正握著剪子,認認真真修建花卉樹木。
隻聽一旁灑掃的丫鬟,抱著掃帚交頭接耳道:“一清早,賀姑娘便來了,我方才去前院端早膳時瞧見的,與咱們二姑娘在院子裡坐著呢。”
另一人捂唇笑道:“世子昨兒才回府,你說這姑娘,真真是極快了。”
“嘖,可不是我說,還沒進門呢便看得這樣緊,若真成了少夫人,咱們的日子還過不過了?”
沈時葶無意聽牆角,奈何她二人嗓門不低,她聽了一耳朵,卻不知她們口的“賀姑娘”正是那日她在璽園見過的那位。
“咔嚓”一聲,小姑娘老老實實修她的花草。
兩月後她便離開京都了,這座院子的主母是誰,倒是與她無關。
而此時,庭園,陸菀執沾了沾五顏六色的顏料,在那副剛描完的線稿畫上上了色。
神情之專注,讓賀敏又急又躁。
她往松苑那頭探了探,道:“阿菀,你這畫稿真是漂亮,明明是一道學的,怎的你就學得比我好。”
陸菀抿唇笑笑,她還能聽不出這話裡的討好奉承麼?
她擱下白毫,嘆氣道:“我哥一早便出門去了,他那個性子,我阿娘都管不了他,我又哪敢問,好阿敏,我是真不知他在何處。”
賀敏一聽,喜從心來。她今日本就不是為了見陸九霄來的呀。
她清了清嗓音,“咳”了兩聲,壓低嗓音問:“懷洲哥哥可是將那個姓沈的女子帶回府了?”
聞言,陸菀一愣,“誰?”
“沒有麼?一個模樣奇佳的女子,鼻尖還有一顆紅痣,很是好認。”不怪賀敏記得清楚,實在是那個模樣,很難讓人忘記。
讓她這麼一形容,陸菀腦立即現了人影。
昨兒那個送藥的婢女?
她驚訝過後,又有稍許遲疑,一個婢女而已,怎勞煩她賀姑娘連姓氏都打探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