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義當即離開,著從府裡的人下。
不多久,尹忠頂著星辰歸來。
他將一本薄薄的名冊呈上,皺眉道:“主子,這些是當日朝參您的官員名冊,說起來,這些人與侯府也都並未有甚過節。”
陸九霄翻開,為首之人乃戶部侍郎,謝甫之。
說實話,乍一見這幾個名字,他甚至需要細細思索半響,才能將人名與官位對上。他太久太久未曾關注朝堂之上,甚至連這戶部侍郎換了人都不知。
依稀記得,從前的戶部侍郎,姓彭。
要說他往前亦不是愛記這些的性子,每每盡是賀忱在他與賀凜耳邊念叨,哪個大人官拜幾品,制定了哪條新政,修好了哪條河渠,為聖上分了哪些憂,立功雲雲……
囑咐他與賀凜,莫要不長眼地得罪了哪位當紅朝臣。
那位小將軍最愛說的一句就是——
“尤其是你,阿
霄。”
思此,陸九霄怔怔望著紙頁之上的墨字,思緒有一瞬的空白。
可現在,名冊擺在他面前,他都不知誰是誰。
他摁了摁名冊的頁腳,莫名的煩躁湧上心頭,“出去,把門闔上。”
尹忠遲疑一瞬,頷首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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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已至子時。
北面的皇宮昏昏暗暗,宮殿的燈燭一盞一盞地熄滅,僅剩小路邊零星幾盞守夜的燈籠還泛著微弱的冷光。
坤寧宮亦是漆黑一片,殿外僅有大宮女祥月守著夜。
她神色緊張,背脊挺。哪怕這個時辰不可能有人造訪坤寧宮,她也亦是四處張望,連草叢裡竄出來的貓兒都能要走她半條命。
祥月撫著胸口,聽裡頭壓得死死的怒喝聲,隻覺頭皮發麻,直至“咯噔”一聲,杯盞碎裂——
殿內,李皇後身披一件薄薄的牙白寢衣,保養得當的頸部修長白皙,隻是那脖頸上因怒意橫生而布著幾條張牙舞爪的青筋。
她握拳抵在桌幾上,“你太急了!縱馬之事才過不久,聖上還尚在調查,你緊接著遣人跟蹤他,他身邊的那兩個護衛武力不低,你這不是打草驚蛇嗎!更遑論下藥了,若是被察覺,以陸九霄那個性子,不查到水落石出,不會罷休的!”
立在她面前的是一道身著鬥篷的黑影,他緩緩揭去遮住頭連的連帽,露出李國公的臉。
年過四十,卻依舊俊朗的身姿和面容。
他握住李皇後柔白的心,寬慰地撫了兩下,道:“你放心,那藥味極淺,尋常人不仔細是品不出異樣的,何況每一道湯的湯味都極重,他不可能發覺,再服用些日子,不必再做別的腳,他也無力回天了。”
李皇後果真靜了下來。
李國公又道:“貞兒,這麼大的事,若非你瞞著我,我能如此著急嗎?倘若我早早知曉,怎能由他活到現在?如今是立儲的關鍵時候,聖心難揣,絕不可大意!”
皇後柔了嗓音,“我知曉,我也是怕你著急,打草驚蛇,畢竟陸行還在京都,你動他的兒子,若是——”
“好了好了,不會的,都交由我處置,嗯?”說罷,他掐上了女人的腰。
這一掐,好好的談論政事不由染上了幾分旖旎,李皇後挑眼睨了他一眼,嬌著嗓音道:“明兒一早我可還要去伺候聖上用膳,你別太過了……”
“嗯。”
鳳床之上,翻雲覆雨,一夜旖-旎。
至最後,李皇後一隻潔白如玉的胳膊攀上眼前人的臂膀,喘息道:“阿兄,那藥,真不會有問題?”
“不會。”男人斬釘截鐵地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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燭火搖曳,月色透亮。
小姑娘揉了揉發酸的眸子,指尖是書頁翻過的“簌簌”聲。
她捂著唇,輕輕打了個呵欠。
倏地,捏著書頁的玉指一頓,她目光落在某幾行小字上,幾乎是同時,她“蹭”地一下起身,握在的書打到了燭臺,“砰”地一聲,燭臺倒下,那滾燙的臘滴在她背上——
沈時葶匆匆忙忙吹了火苗,復又去瞧那幾行字。
是了,西域的花杞子,是種入藥之花嫁接培育而成,極為難得。味酸性陰,長期食用可使人五髒相繼衰弱,從脈象看,卻僅是風寒之症,極易被忽視。
十二歲那年,阿爹進貨時曾得了一小株,用指尖掰了一片花瓣放進她嘴。
因此花長得與百合太過相像,她弄錯了幾回,還挨了罰。
思此,小姑娘握著書卷,推門而出,一路從西廂奔至東廂,也忘了現下是什麼時辰,她拍了拍陸九霄的屋門,小喘道:“世子。”
話落,廊下一靜。
她仰頭瞧了眼高懸的明月,懊惱地皺了皺眉頭,訕訕將從門上縮了回來,往後退了兩步。
正欲回身時,那扇門“吱呀”一聲推開——
沈時葶一怔,側身去看,就見男人一身玄紅色衣袍,連鞶帶都系得明明白白,發冠齊整,絲毫不是睡下的模樣。
陸九霄神色清冷,低頭睨了一眼她赤著的雙足,靜默半響,問道:“你鞋呢?”
小姑娘頓了一瞬,十根粉嫩嫩的腳趾當即蜷了一下,方才脫了,一時著急,忘了穿……
不過,眼下顯然還有更重要的事。
她將醫書上那一頁高高舉在陸九霄面前,“世子你看,我找著了,不是什麼無可救藥的毒,隻是西域的花杞子。”
陸九霄瞥了眼那書頁上的小字,目光落在她皓白如雪的腕上,夜風四起,姑娘額前的幾縷散發被吹得飄飄揚揚。
那雙皎月似的眸子,亮盈盈的,比天上的星子還要璀璨上兩分。
酒勁上頭,男人橫過一隻,半圈住她的腰肢,將人提到了門檻內。
沈時葶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舉措弄得一愣,揚起書本,道:“這個是——唔!”
陸九霄拉開她舉著書的腕,低頭咬住那張吵得
他耳朵疼的小嘴。
咬得她唇都要破了!
正此時,唾液吞咽之間,一股酒香劃過她喉間。
第35章暖手爐
《芙蓉帳》35
男人指腹摁在她的下頷,微一用力,就迫使她打開牙關,柔軟的粉舌被唇齒攥住,吮、咬、甛,百般折騰,至麻至酥。最後,甚至都沒了知覺。
須臾之後,沈時葶喘不上氣,拍著他的肩,“唔唔唔”地叫喚,陸九霄才大發慈悲地退開半寸。
飲過酒的眼尾泛著淺淺的紅,他目光掠過小姑娘逼紅得眸子,下滑至那張殷紅的唇瓣,眼尾微挑,道:“吵死了。”
“我沒有……”小姑娘雙手捂著唇,小聲辯駁。
她後悔極了,早知,早知就不來了。
“沒有嗎?”
陸九霄垂眸,纖長的眼睫在月色倒映下更顯濃密,高挺的鼻梁鍍上一層冷白,不得不說,眼前這個男人,當真是俊美過人。
那雙似醉非醉的眸子,蘊著化不盡的墨色,與他清醒時那副高高在上、睥睨萬物的神色,截然不同。
可又一時說不上何處不同。
晃神之際,那張臉驀然往下湊了兩分——
陸九霄聳了聳鼻尖,無意擦過她的臉頰,惹得沈時葶瘙痒難忍,脖頸出立起一片雞皮疙瘩。
“世子。”她推搡了一下。
陸九霄充耳未聞,繼續往她臉頰嗅了一下,低聲道:“沈時葶,你抹了什麼,這麼香。”
不及她應話,一陣柔軟湿膩的感覺傳來,男人似品嘗佳餚一般,在她白嫩的肌膚上一下一下甛吮,一隻手還捏著她的耳垂,把玩似的揉搓。
她重重闔上眼,渾身僵硬。
她怕他咬她。
可他並未。男人閉著眼,從小姑娘臉頰一路向下,甛舐她白嫩嫩的脖頸,至多也僅是在鎖骨兩處硬邦邦的骨頭上啃了兩下。
襦裙已落地,他伸手去勾她的褻衣。
沈時葶下意識躲了一下,就見男人挑起眼尾,看她一眼,她便老實了。
最後一絲遮羞的也沒了,她才破罐子破摔,攀上男人的臂膀。她一向知道,順著他來,能少疼一些。
支摘窗下,少女玲瓏剔透的身子被仰放在窗檻上,一頭烏發吹落至地,與窗下的幾盆袖珍椰子嫩葉纏繞,粗糙的石臺與木欄,都硌得她臋肉生疼生疼的……
喘息之間,她高高仰起細白的脖頸,一抬眸便能望見黑夜高懸上的一輪明月,一半藏匿在烏雲之中,隻剩月牙那麼點大小,也依舊將璽園照得亮堂堂的。
她眨了眨眼,有一瞬的恍惚。
從前她怎麼也不敢想,自己竟能在星辰之下,行這種不體面之事……
思此,她悄然一嘆,大有種認命的意思。
但這種心思一生起,她便驚慌地瞪大眸子,可還不及她在心上暗暗譴責自個兒,一聲破碎的鶯啼便從她喉嚨裡溢出。
她急急忙忙抬手捂住唇。
陸九霄額間的汗順著下頷低落,他捏了捏小姑娘的嫩肉,凜然道:“別喊。”
她點點頭,被逼出了點淚,再沒出聲。
從窗臺至床榻,一共兩回。
醫書掉落在支摘窗旁,風一吹,翻過兩頁,無人問津。
陸九霄一手壓在她的肚皮上,酒意上頭,沉沉闔上眼。
沈時葶動了兩下,思量拖著這兩條酸痛的腿從東廂走至西廂的概率,幹脆背身蜷起身子,緩緩入眠。
夜裡,陸九霄不適地收了收長臂,一具小身子嵌入他懷中,散發著溫熱氣息,源源不斷從他手心傳來。
他似是墜入了一個漫長的冬季,有個人塞了個手爐給他——
是萬和十七年的十一月,寒風肆虐,天凝地閉。賀家的一座屋頂之上,坐著一抹緋紅和一抹玄色,是少年時的陸九霄和賀凜。
二人凍得唇都紫了,縮著身子,兩手藏於寬袖之中,說話時都冒著白氣。
陸九霄眉眼中滿是不耐之色,口吻僵硬道:“哪有七星?今夜等不到,我宰了欽天監那幫老頭。”
賀凜已然凍得吐不出話,難得附和地點點頭。
正此時,身後傳來瓦片松弛的腳步聲。
一抹挺拔身姿闊步走來,在他二人之間屈腿坐下,一手往一人手中塞了個暖爐。
他屈指在陸九霄腦門上叩了一下,“宰了誰?”
小少年捧著那熱乎乎的手爐,唇角抿得緊緊的。
賀凜開了一壇酒,抿了兩口,身子才活絡起來,應聲道:“他說宰了欽天監那幫老頭,大哥,你訓訓他,這小子前兩日又同李二動手了,瞧李二那張五顏六色的臉,嘖……”
聞言,陸九霄隔著賀忱冷睨了賀凜一眼,“要你管。”
說罷,他朝賀凜伸手要酒。
賀凜搖頭,“你還小,而且你酒品不好。”
陸九霄冷眼看他,“你就大?”
玄衣小少年朝他揚起嘴角,伸出兩根手指,道:“大你兩歲,剛過生辰,恰十五,都能議親了,你說能不能飲酒?”
陸九霄“嗬”一聲,趁他不備,伸手便要奪他身後的
酒壇。
二人過了幾招,正打得不分勝負,賀忱驀地道:“抬頭。”
明月高懸的西北方,七顆璀璨的星子連成曲折怪異的形狀,似蠍子,又似蜈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