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石媽媽所言,事已至此,無他路可走了,不是嗎?
忽然,木門“吱呀”一聲被推開,沈時葶從銅鏡瞧見瓊娘朝她款款而來。
瓊娘從袖口掏出一隻瓷白藥瓶,道:“媽媽令我送來給你,避子藥,需得提前服用。”
沈時葶怔怔接過,緊攥在心裡。
見她這模樣,瓊娘也知她是百般不願。但不得不說,進花巷子的姑娘,十個裡有九個半都是不願的,而不管願不願,剩下的九個,都總歸能被馴服,不過早晚而已。
她寬慰道:“李二那個人,醜陋是醜陋,段不入流也是真的不入流,但有一點好。”
聞言,沈時葶側身看過去,吶吶道:“什麼?”
瓊娘聳聳肩,笑道:“好哄。他最愛聽人誇耀,你撿些好聽的話說,將他哄高興了,這夜裡,也
能好過些。”說罷,瓊娘又問:“妙娘子可教過你,春閨那些事兒?”
沈時葶一頓,半響無言。
瞧她這模樣,瓊娘也知定是沒教過。不過倒不是妙娘子疏漏,而是這姑娘的第一夜,青澀稚嫩,正是最可人的地方,那些公子哥貪圖的,不也正是這滋味兒麼?若是早早教了去,反而失了味道。
既如此,瓊娘也不便多說,隻道:“若是能趴著,便趴著吧,不累人。”
話音落地,沈時葶難得懵了一瞬,那雙琉璃似的眸子滿是疑惑。
彼時,小雨忽至,淅淅瀝瀝落在窗沿上。瓊娘輕咳一聲,再不願多說,起身至窗邊,將花窗闔得嚴絲無縫。
花窗正對著的便是京都最繁華的迎安大道,一眼望去,行客匆匆,迎來送往,那是即便落雨都遮掩不住的熱鬧。
這會兒,著一襲暗紅流雲衣袍的男子正倚在其一間玉器鋪子門外,煩躁地擺弄頭的扇子,直至掌櫃的彎腰而至,道:“世子,這月新到的玉器,全在那兒了,還請世子過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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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言,“啪嗒”一聲,陸九霄收了的折扇,轉而踏進鋪子裡。
白玉託盤上放置著二十來樣不同款式、不同大小的玉,為讓陸世子過目,甚至每一塊玉都擦拭得幹幹淨淨,沒有一丁點指紋。
陸九霄不過匆匆一眼便斂了神色,很顯然,這二十幾塊玉,沒有他要的。
他隨意從裡頭挑了塊圓潤的粉玉,當真是隨意挑揀,神色恹恹道:“秦義,付賬。”
說罷,他便隻身鑽進鋪子外停放的馬車裡。
秦義掏出金袋,從裡頭撿了幾個銀錠子,便聽掌櫃的問道:“這……秦護衛,世子究竟要尋什麼樣的玉?”
年,整整年。
陸九霄每月都要將新進的玉器過目一遍,再從裡頭挑一塊連掌櫃的都能瞧出非他屬意的玉走。
可他們這間玉器鋪子,乃京都最大的商鋪,若是連此處都沒有,整個京都怕是也找不見了。
秦義笑笑,打著馬虎道:“世子眼高於頂你又不是不知道,許是還沒找見入他眼的罷。”
一轉頭,秦義眼角的笑意也斂了起來。
主子要尋的那塊玉,方方正正,玉下勾著深棕色流蘇,背面雕著竹葉樣式的紋路,正面,則是刻著一個“忱”字。
當年賀小將軍的遺物被盡數送回了京,可獨獨少了那塊他自幼佩戴的玉佩。
這麼幾年,南來北往的商客,主子無不遣人打聽過這玉的下落,至今也未打聽出個結果來。
秦義停在車帷旁,語氣悶悶地問:“主子,咱去哪兒?”
裡頭傳來一道比他更悶的聲音,道:“回清河巷。”
秦義沒吭聲,爬上車座。
馬車一路都駛得平穩,似是顧忌主人今日心緒不佳,馬兒還十分有眼力勁兒地避開了路上大大小小的水坑。
須臾,馬車穩穩停在了花想樓外。
陸九霄抬頭望見那塊牌匾,佇立半響,黑著臉道:“秦義,你有病?”
秦義低頭咳了聲,小聲嘟囔道:“爺,心裡不痛快憋著作甚……”
回了私宅,豈不是還要找他們這些做下人的麻煩?
陸九霄看著他譏笑一聲,他都不必開口,秦義也知那嘴裡吐出來的定不是什麼好聽的話,約莫不過“幾時輪到你做我的主了?”、“我瞧你主意大得很,要不我這世子爺給你當?”此類的話。
可還不待陸九霄開口,馬車後頭出現一個人影,矮矮胖胖,還故作風雅地握了隻紫玉短笛,不是李二是誰?
他驀地將要堵秦義的話盡數咽了下去,耳邊忽然響起一道嬌嬌軟軟的哀求聲……
像極了前些個雨夜裡,清河巷那隻悽悽慘慘的小野貓。
陸九霄靜默半響,問秦義道:“上回那巷子裡的貓,如何了?”
秦義時常覺得自己跟不上陸世子的腦子,例如此刻,他懵了好一會兒,才明白過來他問的是何事。
約莫不過前些夜裡,巷子口不知哪竄出一隻灰撲撲的小野貓,日日蹲在回璽園的必經之路哀叫。
似是以為自己可憐兮兮地哀求,便能博得世子的同情似的。
也不想想這位爺,莫說對貓,便是對人,他也是半點沒有心的,
秦義摸著腦袋道:“約莫是死了吧。”
“……”
是嗎?
沒了他,便活不下去嗎?
作者有話要說:陸九霄:你看我的臉,金光閃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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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初斟酒
《芙蓉帳》06
說實話,那夜那張美得不可方物的嬌人兒,卻是在陸九霄心下留了抹雲彩,但稍一轉身,便能拋之腦後,無足輕重,後來他甚至沒有再念起過。
但當真忘得一幹二淨麼?倒也不是。
比方他方才瞧見李二,當即便想起了那具小小的身子。
說起來他與李二並無甚不同,萬花叢,誰比誰高貴?都不過圖個樂罷了,誰又能將哪個姑娘,真真放在心頭上呢。
見陸九霄停滯在此處,秦義拉了拉韁繩,道:“主子,屬下知錯,這就回清河巷。”
正這時,李二緩緩踏入花門,對著姑娘們就是一個雙臂展開,左擁右抱。
陸九霄收回目光,輕睨了秦義一眼,“我有說要走嗎?”
秦義眉頭緊鎖,都說女人心,海底針,他看他們世子的心,比海還深。
-
待在看臺處落了座,陸九霄招了個雙髻小丫鬟來。
不多久,侍酒的小丫鬟在得了世子爺的指令後,一路繞過人聲鼎沸的花廊,腳步匆匆上了層,徑直推開上水閣的門。
不止石媽媽在,王芩也在。
王芩正滿心滿意揉著石媽媽的太陽穴,小嘴叭叭撿著好聽的話,哄得石媽媽眼角那根皺紋都要藏不住了。
小丫鬟喘氣兒道:“媽媽!陸世子來了!”
王芩上動作一頓,便聽石媽媽道:“慌慌張張作甚?那陸世子第一回來?送幾個姑娘過去伺候著便是,這點活還辦不明白?”
一連幾個責問令丫鬟息了聲兒,好半響才有插嘴的餘地,她喏喏道:“世子點了人斟酒,特要上回石媽媽給下了藥的那位。還說,若不是這位,媽媽往後的生意……便不要做了。”
這下了藥的是哪位,她又怎會知曉?花想樓被下藥的姑娘,少嗎?
然,石媽媽聞言,當即從座上蹦了起來,神色呆滯一瞬,竟是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沈時葶嗎?
斟酒誰斟不是斟,她一個雛,陸九霄非要她作甚?
人都已經要送進李二屋裡,這可怎麼是好!
石媽媽惱得心肝都在顫,正這時,王芩安撫道:“世子可怠慢不得,要不我去給世子斟酒,還是讓阿葶妹妹好好伺候二公子,畢竟這頭,也得罪不起。”
是,是這個理,兩頭都得罪不起。
王芩嘴角微翹,正等石媽媽開口吩咐。
就見石媽媽朝丫鬟道:“你快去木香閣,將沈姑娘送到陸世子那兒,切要囑咐她好生伺候,那位祖宗要甚,都得依著,不得出任何差子!”
陸九霄不是李二,李二尚能哄,陸九霄怒了便是真的怒了,不拆你一座樓閣,且不能消氣的那種。
而聽到這兒,王芩嘴角的笑意便僵硬下來。
果不其然,石媽媽側身對她道:“你去二公子房裡,好生哄著,你最知曉他喜好甚。”
王芩攥緊拳頭,笑著應是。
她知曉,她當然知曉!
整個花想樓,除了她,還有誰能受得住李二那些個下流段!
可憑什麼,好的全是旁人的,她便得受這些骯髒的?!
-
長廊下,一抹豔色纖姿倏然閃過。
沈時葶跟著前方的小丫鬟一步一步朝看臺走,她心沁了汗,緊緊攥著那根細細的扇柄。
可經不住在想起李二面上的疤痕和的長鞭時,她還是顫了兩下。
待到雅座簾外,小丫鬟將青瓷託盤交於她,小聲囑咐道:“媽媽交代,要姑娘好生伺候,不得怠慢。”
沈時葶實在笑不出,隻朝她微微頷首。
須臾,她穩端著的託盤,一壺酒,兩個杯盞,踏進那處簾子內。
然,姑娘那雙腳就這麼生生頓在珠簾下,若非她指尖力道重,隻怕酒壺杯盞也要碎上一地。
她此刻竟不知,不是李二,她是該慶幸還是該羞愧,
沈時葶隻覺耳邊嗡嗡一響,對上男人那雙極其俊美的眸子,那些令她羞恥不安的畫面,頓時湧上心頭——
那夜,她也是望見這樣一雙鳳眼,苦苦哀求,渾身的燥熱難耐使得她在他面前矜持盡失……
至於如何盡失的,她一點兒也不想回憶第二次。
陸九霄掌心把玩著通體粉灼的圓玉,見她僵立,忍不住蹙眉,心道難不成見不著李二,她還失落不成?
男人口吻微微上揚,似有不虞:“你要站到何時去?”
陸九霄見她一張小臉時紅時白,那雙半月似的眸子微微凝滯,瞳孔都瞪大了兩分。
他用腳都能猜想出她此刻的心歷路程,忍不住望著她嗤笑一聲,隨後扭頭去看高臺上的曼妙舞姿。
這一笑,落在沈時葶耳裡那便是十足的嘲諷。
她硬著頭皮上前,“噔”一聲,青瓷託盤與檀木方桌觸碰,動靜竟出奇的大,沈時葶雙一頓,一顆心隨之提起。
見他未轉過頭來,她幾乎是屏著氣息
輕聲斟酒,生怕弄出些動靜,會惹來她受不住的麻煩。
酒過杯半,恰是正好。
她將酒樽推至陸九霄面前,隻盼他一整夜好生觀舞,不要回頭就好了。
雖那夜他是救她於水火,可沈時葶怎麼也忘不了,那隻幹燥的掌,滿滿握住她身前的圓潤的那種……
不可言喻的觸覺。
這麼想著,小姑娘那雙眼睛便瞪得圓溜溜的,緊緊盯著男人把玩粉玉的,那夜,他也是這樣,把玩她。
忽然,那隻觸不及防伸到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