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州商戶沈家有一女,長得國色天香,如出水芙蓉。
偏偏命不好,被賣進了京都花地——花想樓。
第1章 花想樓
《芙蓉帳》01
二月,恰入春。
深冬的寒意將散未散,連日的春雨一陣一陣下個沒完,整個京都籠罩在春寒之下,街巷那點初初冒頭的嫩芽,好似都活得艱難。
此般境況下,清河巷的花想樓卻仿佛四季如春,日日都是繁花緊簇的好時候。
樓內夜夜燒著地龍,暖和得叫人一踏入此地,便全然忘了外頭的冷意,高臺的舞姿琴音,懷裡的軟玉溫香,處處都透著淫-靡奢亂,醉生夢死。
眼下正戌時,正是花想樓最熱鬧的時候。
幾個風塵打扮的女子團簇在樓回廊拐角處,探著腦袋瞧對面的藍花閣屋門大開,丫鬟小廝進進出出,連石媽媽都攏著衣袖來回踱步。
豔紅裙裝的女子壓低聲音道:“聽說了麼,李二不知打哪兒聽得樓裡新物色了個小美人,趁酒醉闖了木香閣,似是要來硬的呢,喏,被砸破了腦袋,當即昏死過去。”
她說話時,伸指了指不遠處的木香閣。
話落,幾個姑娘都瞪大了眼,好半響才回過神來。
其一人唏噓道:“木香閣,是新來的那個?”
“除了她還有誰?”說罷,女子又嘟囔道:“聽瓊娘道是個難得的美人,也不知究竟怎麼個模樣,能讓媽媽由得她犟兩個月。”
有人嗤笑道:“那有何用?打了李二,她好日子也到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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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李二可是個瘋子,偏還是個石媽媽都開罪不起的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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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時葶僵著身子坐在銅鏡前,屋外那些話一個字一個字飄進耳裡,她放在膝上的指下意識拽緊了衣擺。
鏡的姑娘衣裙凌亂,袖口上那一抹血色觸目驚心,白皙的脖頸之上,一張嬌花似的面容血色全無,泛白的唇瓣緊抿,雙眸像含了一層霧氣似的,楚楚動人。
任誰看了,都要心生出幾許憐香惜玉的動容來。
此時,半掩的屋門傳來兩聲輕響,隨即“吱呀”一聲被推開。
來人名喚瓊娘,二十五左右的模樣,身段婀娜,著一身翠綠印花裙,耳下兩顆綠翡翠隨著步子一晃一晃的,風塵氣十足。
她走近,將檀木託盤擱在妝臺前,託盤上是一身幹淨的衣裳和一個棕色藥瓶。
瓊娘上下打量她一眼,才出聲道:“衣裳脫了,我給你上藥。”
聞言,沈時葶僵直的身子終是有了丁點反應。她忍著肩頸的疼,抬去解束腰的綢帶。
須臾,露出一片雪白的肩頸,細看之下,布滿了密密麻麻的針孔,滲人得很。
石媽媽懲罰姑娘向來不動臉,也忌諱在身子上留下難消的痕跡,而恰恰針孔細小,扎在身上又疼又隱秘,久而久之,便成了花想樓的“家法”。
隻是,也許久不見她下這麼重的。
瓊娘暗暗抽了一口氣,將用熱水浸湿擰幹的巾敷在傷處,惹得眼下的姑娘渾身一顫,又生生忍住。
她皺了下眉頭,道:“你說你打了誰不好,偏偏是李二,那可是國公府的二公子,天潢貴胄,皇後娘娘的親侄子,石媽媽平日都要百般討好的人,如今叫你砸破了腦袋,也難怪媽媽今日下狠。”
說話時,瓊娘正將藥粉撒在那白皙的肩頸上,姑娘疼得挺直背脊,悶哼一聲,雙眸緊閉的一瞬,她腦浮現出方才的一幕——
面帶猙獰疤痕的男子提著酒瓶大搖大晃推門而進,臉上的笑容油膩得令人作嘔,一擒住她的下巴,那道疤痕便在她眼前放大,再放大……
就像一隻扭曲的、會吃人的蜈蚣。
隨即“砰”地一聲,花瓶碎了一地,男人的血滴在她衣袖上。
沈時葶驀然睜眼,呼吸急促,低喘了幾口氣。
瓊娘當她是疼的,上動作不由放輕,好言相勸道:“你早晚要伺候人,不是李二也是旁人,這回惹怒媽媽,你能自己想通最好,少吃點苦頭,若你還犟著,她可有的是法子治你。”
這話的意思便是,你自己想通,伺候誰還有的選,若是想不通,連選的會都沒有。
她緊緊咬住下唇,終是沒忍住,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顆一顆往下墜,似是認命地攥緊了心。
瓊娘緘默片刻,她們都是這麼過來的,要一個清清白白的小姑娘認這種不幹不淨的命途,該是多難,她再清楚不過。
忽然,門外傳來“篤篤”兩聲,聽得石媽媽身邊的小丫鬟吱聲道:“瓊姑娘,媽媽說您若是給沈姑娘上好藥,無大礙的話,便領她去上水閣。”
上水閣是石媽媽的臥房,隻怕李二這事還沒完。
瓊娘往屋外應了聲好,隨即替她換上衣裳,好心提醒道:“媽媽還在氣頭上,今日你且附和著她些,眼前虧最吃不得,懂麼?”
沈時葶聞言,抬抹了眼下的淚,輕輕點頭,朝瓊娘道了個謝字。
瓊娘將的藥瓶遞上,道:“這藥每——”
“每隔兩個時辰上一次,我知道的。”她低聲接過話。
瓊娘愣了一瞬,隨後想起,這丫頭從前家
是開藥行的,打小耳濡目染,會些醫理也無甚奇怪。
若非家生變,她就算不是千金貴軀,也好歹是能不愁吃穿地安穩度日。
思此,瓊娘心下微微嘆氣,真真是可惜了。
—
屋門一開,外頭那些叫人臉紅心跳的取樂聲肆無忌憚地鑽進耳裡。
沈時葶低垂著腦袋,目光落在自己的鞋尖兒上,嘴角和心都繃得緊緊的,若非情況不允,她甚至想抬捂住耳朵。
那些取樂聲於她就是汙言穢語,難堪得很。
穿過二樓左側的回廊,右側是看臺,雕欄旁設有雅座,座位四周簾幔垂下,並不大能瞧清裡頭的情形,但依稀有幾聲媚笑從簾內傳來。
小姑娘眉心緊蹙,腳步略快,好似在這兒多停留一陣,就會要了她的命。
忽然,瓊娘拉住她的肘,目光擔憂地落在正前方,一身嫣紅牡丹裙的女子正疾步上前。
不及瓊娘開口,那道身影便已至眼前,幾乎是一氣呵成地高高揚起,又重重落下,一道清脆的巴掌聲湮沒在四處的喧哗。
來人力道實在過重,沈時葶向後跌了幾步,耳邊嗡嗡響,一時有些懵。
瓊娘驚呼一聲,低喝道:“王芩!你瘋了?媽媽還要見她呢!”
說罷,瓊娘才發覺,王芩那張鋪了層厚厚脂粉的臉頰上,亦有一道清晰的指痕,似是被誰打了。
王芩狠狠瞪了沈時葶一眼,怒笑道:“我瘋?也不瞧瞧她幹的好事,眼下李二公子醒了,吵著鬧著要見她!我為她這事挨了巴掌,還不能來討個公道?”
王芩說這話時,口吻又氣又酸。
她容貌一般,靠著穿衣打扮和獻媚功夫才在這美女如雲的花樓有一席之地,憑著比旁人更盡心的伺候才哄得石媽媽能多看她一眼,今夜她本該是要伺候那位大方的魏家老爺才是!
偏偏出了這檔子事兒,石媽媽便點了她去照料李二。
李二那是什麼人,就是個出身高貴的瘋子罷!她已是小心照料,輕哄慢哄的,結果沒得一句好,反而被遷怒得了一巴掌,現下正一肚子火氣沒地撒,對上沈時葶那雙霧蒙蒙的眼,恨不能打花她這張臉!
不過,看李二那個氣急敗壞的模樣,隻怕眼前這朵嬌花,也受不得李二摧殘。
思此,王芩冷笑一聲,當即就去拽沈時葶的腕,“二公子既要見你,豈有你不去的道理?”
聽到“二公子”這個字,沈時葶蒼白的小臉劃過一絲惡寒,掙扎著要將從王芩掌抽出,“我不去,你放開我。”
“哪由得你說了算?”王芩嗤笑,說罷更用勁地擰著她的腕。
此處是看臺,雖有琴音曲聲遮掩動靜,可也怕驚擾了雅座間的貴人,瓊娘擔憂地四下望了一眼,正欲拉開糾纏在一起的兩個人,就見她二人各自向後跌了一步——
不知怎的,向來牢牢扣在王芩腕上的粉色珍珠釧驀然斷了線,珠子哗啦一聲盡數滾落在地,“噠噠噠”地朝四面八方跳動,一時叫人目瞪口呆。
一時間,人皆是一愣。
半響,王芩匪夷所思地睜大眼,一口氣險些沒背過去,破口怒喊道:“你知不知道這釧有多貴重?你給我撿起來,一顆一顆撿起來!”
沈時葶不動亦不應話,隻睜著一雙泛紅眸子,防備地看著她。
王芩不得不承認,眼前這個姑娘美得驚豔脫俗,僅僅是這樣一聲不吭地站在眼前,就已經是奪目得很。
她很清楚,自己比不得。
正是因為清楚,心的嫉妒之意才一發不可收拾,就像潑了一地的醋,渾身上下都是酸味兒。
於是,王芩指著地上的粉色珍珠泄憤道:“你是聾了嗎?我讓你給我一顆一顆撿——”
話音尚未落地,忽然“啪”地一聲,不遠處橫飛來一把玄金折扇,扇柄堪堪從王芩耳垂劃過,撞在牆上,回彈落至二人腳邊。
廊下幾人皆是一怔,王芩驀地住了嘴,愣愣地摸了摸自己的耳垂,隻見一抹血色在指尖暈開,她一個虛晃,險些站不住腳。
不等她失聲尖叫,離她們尺遠的雅座簾內忽然傳來一道微醺散漫的聲音:
“吵死了。”
作者有話要說:拖延症晚期鴿王荔枝頂著鍋蓋肥來了!還是照常發紅包~
這章沒什麼大變動~
以防有讀者不看或者忘記案,很認真,非常認真地再排一下雷:
非雙,男主前期巨浪,嘴巴欠,脾氣差,性格矛盾,除了臉和錢哪哪都是缺點,人設不完美,特別不完美,特別特別不完美。
如果男主讓你生氣了,罵他,別罵我,靴靴~
以及,架空。很空。
第2章 世子爺
《芙蓉帳》02
先不說貴不貴客,她們這種開門做生意的,但凡男人花了銀子坐在這兒,管他是破落戶還是大官爺,姑娘們都得盡心伺候著。
是以,王芩下意識噤了聲,連耳上的疼都不敢喊,但在瞧見那把傷了她的折扇後,王芩腿一軟,簡直要跪下來。
那扇柄上刻著一個草體的“霄”字,赫然立於眼前。
瓊娘自然也瞧見了,頭皮發麻地彎腰撿起,利索上前,隔著一層珠簾雙捧於前,訕笑道:“妹妹們嬉鬧過頭,驚擾了世子爺賞舞,還望世子爺不與計較才是。”
話落,那道隱隱錯錯的珠簾從裡向兩側撥開,兩個護衛一左一右站著,露出裡頭一襲暗紅水紋衣袍。
男人一腳落地,一腳踩在另一隻角凳上,整個人像是沒骨頭似的,歪歪扭扭地坐靠在雕欄一側,那股子頹廢的風流氣,簡直像是從骨頭縫裡生出來的。
酒醉後的眼尾泛紅得厲害,他抬眸看瓊娘時眉眼小幅度地上抬了一下。
那一下,可謂是風流盡顯。
饒是瓊娘一個美人也不得不承認,陸九霄的長相實屬上上乘,這煙花柳巷的大多姑娘,都還不如他勾人。
忽然,男人腳尖抬起踩了兩下地,聲色懶懶道:“什麼破玩意兒,硌腳。”
說罷,他挪開長靴,一顆粉色珠子從他鞋底滾了出來。
瓊娘低頭一瞧,這才發現王芩那串珠子大半都滾進了陸九霄的雅座簾內。
還不待瓊娘有所動作,身後便兩道急促的腳步聲傳來,王芩的聲音掐得柔柔媚媚的,聽得人耳根子發軟,她道:“是奴的釧斷了線,沒想驚了世子爺,奴馬上撿。”
話落,王芩彎下腰圍著長椅挪動,將撿來的珠子放在心。
因這齊胸的長裙緊得很,王芩彎腰時,那飽-滿的瑩白便在男人眼前晃來晃去。
像是故意的。
陸九霄彎起一側唇角,好整以暇地捏著酒杯,薄唇貼在杯沿上,正欲仰頭飲盡時,驀然瞧見不遠處還站著個小姑娘。
藍衣粉裙,穿得花裡胡哨的,但小臉卻幹幹淨淨,連唇脂都沒沾一點。發上僅簪了一根素淨的木釵,錦緞一樣的烏發垂在腰側。
似是剛受過驚嚇,唇上毫無血色。
許是感知到男人的目光,她驀地抬頭看過來。
“世子——”王芩氣喘籲籲地站起身,阻斷了陸九霄的視線。
男人慢悠悠回過頭,就見她捧著一粉珠子在他眼前,像是邀功請賞似的。
許是飲了酒的緣故,陸九霄今夜的反應有些遲緩。
他默了半響,冷不丁道:“給我幹什麼?”
王芩愣住,嘴角一僵,訕訕縮回。
不及她尋話找補,就聽那位金貴的世子爺不耐煩地撇過頭,“會彈琴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