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除了說沒關系,也沒有更體面的話了。
那時候他不願意回國,一定跟家裡說了很多自己可以獨立的話,甚至是吵,他會描述自己在英國生活狀態很好很理想,他可以擺脫家裡,在另一個國度做他自己。
他應該也曾以為隻要堅持就可以。
他還有說以後養他的小姨支持他。
可就像努力抓住繩子謀求出路的人,最後他沒有氣盡力竭,是繩子斷了,連掙扎的餘地都不剩。
他家裡當時是什麼態度,已經不得而知。
但鍾彌可以想象。
如果他還不願意回國,他們隻需要說,你以為你能獨立,你能做自己,最後還不是要靠著家裡,你到哪裡還不是姓沈?還不都有人衝著這個姓利用你現在所嗤之以鼻的權勢。
他好像……也沒有話反駁了。
“我以為她是很喜歡沈弗崢的。”
鍾彌悵然出聲。
何瑾一笑:“或許吧,她可能自己現在想想都這麼覺得,這種不擇手段往上爬的女人,都有一種通病,談利益的時候,感情既是一文不值又可以論斤算賬,再談起感情,也不會愧疚,隻覺得自己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說完何瑾攬鍾彌的肩:“這種事估計沈弗崢也不會告訴你,他現在越活越沒意思,我就是跟你一說,你也別太放在心上,反正都過去了,錢太太在喊了,繼續打牌吧。”
散場已經早上五點多。
夏季天光已經亮起,清早的街道,法桐靜寂,寥無人煙。
鍾彌手臂上掛著披肩,站在路邊,遠遠看著那輛眼熟的車子開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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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人下車,她“噗嗤”一聲笑。
穿睡衣開車的沈老板太有味道,頭發蓬松,腳上居然還是一雙室內拖鞋。
還好路近,也沒交警檢查。
他走近牽她,問她在笑什麼。
“打牌到現在不困?”
被他這麼一說,鍾彌真來瞌睡一樣,立馬掩嘴打哈欠,懶勁一上來,人就跟被抽了骨頭似的,往他身上靠。
他穿著睡衣,也叫鍾彌聞到像被窩一樣溫暖的香味。
沈弗崢手臂環著她,怕她軟綿綿站不住,像攜著一個人形掛件,慢著步子往副駕駛走,說:“回去睡覺。”
這一覺睡到下午。
鍾彌起來,難得沈弗崢還在家。
盛澎也在客廳,沙發上還坐著一個陌生男人,西裝革履的打扮,一見鍾彌立馬客氣詢問起來:“這位是沈太太?”
盛澎看向沈弗崢,他的四哥不僅沒有解釋的意思,還將目光饒有興致落在鍾彌身上,似乎在看她解不解釋。
鍾彌跟他四目相對,眼神稍動,示意沈弗崢去介紹。
那位客人沒有第一時間得到回答,此時已經出現表情變化,擔心自己認錯人,鬧了笑話。
又委婉改了話問。
“這位是?”
眼風無形交戰,鍾彌終是輸了一截不動如山的定力,揚起一抹再虛假不過的微笑,大明星出場一般,衝客廳的三個男人揮手。
“你們好,我是沈太太。”
說完裙角翩翩,轉去餐廳吃飯。
鍾彌一走,客人更懵了,不知道是還不是,不解目光投給盛澎:“真是沈太太?”
他沒聽說過沈弗崢結婚這種傳言,但這種級別的大佬很多都私生活低調,哪怕跟娛樂圈沾邊了,事情都是不可能見報的。
別說結了婚,就是結了再離,除開圈子裡,其他人跟他們交集甚少,不知情也很正常。
盛澎也算是人精了,隻思忖了一下,便笑著提起一口長氣,回答說:“她說是,就是。”
說完看向對面的沈弗崢。
“四哥,你說對吧。”
沈弗崢嘴角掀起來,很有意思地看盛澎說:“你爸隔三差五還在我面前說你不開竅,你這腦子,都快開竅成篩子了吧?”
餐廳那邊傳來保姆聲音,問彌彌小姐想吃點什麼。
那客人這下明白了。
不是沈太太勝似沈太太。
第58章 造個孽 黃昏像一場電影
那位客人是盛澎介紹過來見沈弗崢的, 聊完事就走了。
沈弗崢進餐廳,鍾彌正在吃飯,一葷一素兩樣菜, 燒鵝和油麥菜。
不知道是熬夜加上睡過頭,導致食欲不好, 還是心情不好,她低眉戳戳米飯, 再撿幾粒往嘴裡塞, 瞧著恹恹的。
小份的燒鵝片得整整齊齊,看缺處,隻被人夾走一塊。
沈弗崢坐到她對面,問她嘆什麼氣。
鍾彌抬起眼皮。
畢竟熬了大夜,補覺睡到自然醒也能看出來雙眼微腫, 細瞧還有一些紅血絲, 就這麼望著人,憔悴中自帶一股楚楚可憐。
“我後悔剛剛說的話。”
“什麼話?”沈弗崢一時沒反應過來。
“說我是沈太太。以後萬一當不成,那多丟人, 希望這個人口風嚴一點, 別出去亂說。”
原來是這句。沈弗崢面色不顯。
鍾彌埋頭塞米。
忽的, 聽見對面說:“那就當吧,免得你丟人。”
“嗯?”這下換鍾彌反應不過來了。
她好像還沒睡醒一樣, 懵懵睜著眼睛, “你說什麼?”
沈弗崢像在詢問基本信息,淡然問她:“你家戶口本在你身邊嗎?”
“不在。”
聞言, 對面的男人垂睫, 思考片刻說:“那有點麻煩。”
在廚房煮湯的阿姨這時走出來問:“彌彌小姐, 湯好了, 要不要盛一碗來?”
鍾彌視線沒轉動,依然看著沈弗崢,跟阿姨說先不用了,又這麼望了他一會兒,生鏽的腦子終於跟轉過來彎一樣。
“等等——我想問一下,我剛剛要是說戶口本在身邊,是不是……”
她看著沈弗崢的眼睛,最後問題都不用問了,再大的事,也不過深吸一口氣就能釋懷。
“好吧,算我錯失一次跟你結婚的機會。那我等第二次。”
沈弗崢笑了,故意說:“你是什麼寵兒嗎?錯失機會馬上就有下一次。”
“那有沒有,還不是看你嗎!”鍾彌拿他的話問他,“我可以是寵兒嗎?”
沈弗崢斂眼,盯她那碗快涼了都沒動多少的米飯,溫聲催她:“多吃飯。”
鍾彌將兩者聯系到一起:“多吃飯就可以嗎?跟你結婚的門檻這麼低嗎?好沒有成就感啊。”
“你想要多難?我可以安排。”
所有玩笑就開到這裡,鍾彌認真起來:“我其實更想知道真實的難度大概是怎樣的?我本來以為,你家裡知道我們在一起以後,不久就會有人來找我,但沒有,我一開始還瞎猜過,會不會這代表不反對,後來我再想想,這其實隻是不在意。”
就像燃料有限,預估到會在安全範圍內燒完,就沒有人會去撲火。
很多此一舉。
已經太熟悉彼此,甚至都用不上問句。
沈弗崢平靜說:“這件事如果太難,你會放棄。”
鍾彌低聲回答:“如果必須付出超負荷的代價,那就算有結果,感情最後也會隨之變質,我不想看到愛被磨滅,連好的回憶都不剩,這樣再想想結果,好像也就……不重要了。”
說的都是實話,可實話不好聽。
鍾彌說完覺得後悔,太傷好氣氛,可轉瞬又覺得,沒什麼好後悔的。
對自己的需求不撒謊,才會讓彼此更輕松,這輕松是恆定的,不管是輕松地在一起,還是輕松地分開。
隻是光想想分開,她就會難受。
她恨沈弗崢不是真菩薩,不然她現在就要誠心祈願。
沈弗崢就看她豐富的小表情輪番上演,隨後淡淡牽了牽嘴角:“我答應過你,不會太難的。給我一點時間。”
“菩薩顯靈啦!”
鍾彌舉臂歡呼,連廚房的阿姨都嚇了一跳。
她跑過去,橫坐在沈弗崢腿上,手臂抱他脖子,殷勤到刻意,“大慈大悲的男菩薩,請問您需要什麼樣的供奉?”
“不好講。”
鍾彌本來要催他說一說,又聽到“不好講”後面,斯斯文文補了一句。
“有傷風化,講出來造孽。”
鍾彌因自己的秒懂陷入沉默,臉皮和耳根不知不覺就紅了,她趴在沈弗崢肩上,小聲嘀咕說:“你當不成男菩薩,破色戒要負全責。”
“你這麼說話,菩薩就是戴助聽器,也聽不見你在許什麼願。”
鍾彌臉更紅了:“我才沒有許願!”
沈弗崢跟她商量:“那我許一個願行不行?”
“你許啊。”
再過不久,沈弗崢滿三十一歲,不太年輕了,也不算老,有副英俊皮相,氣質出塵,此時一嘆氣,便跌進紅塵裡,成了一個老父親。
“趕緊吃飯,幾歲了?一邊吃飯一邊玩,真要人把飯喂到嘴邊?”
鍾彌從他腿上跳下去,乖乖回到自己位置上,捧起碗,吃了一口,米都涼了,剛皺眉,對面沈弗崢已經衝廚房說:“許阿姨,給她碗裡添點熱湯。”
鍾彌拿勺子吃湯泡飯。
不知道是不是說了很多話,也真玩了一會兒,身體裡殘餘的睡意散透,機能恢復,這會兒鮮美魚湯一刺激味蕾,真覺得胃口打開了。
她吃得快,扒著最後幾粒米,拖著軟軟的聲音問沈弗崢:“你會不會覺得,我特別貪心,既想要,又要輕松地拿,所有好事都要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