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衡珏派還有湮靈仙尊和她的道侶坐鎮,正道仙首的位置,怕是要這秦谷主來坐的。
「當日修律院背叛,我確實給各宗送了求助靈鳥,不過是病急亂投醫。」
霍珏聽到秦妙言竟然真的來援助,神色不見輕鬆,反倒凝重。
「我與秦谷主隻有幾面之緣,仙魔大戰之前在南嘉國並肩作戰過一兩次,交情並不深。」霍珏說,「她派幾個弟子來援助,都算是仁至義盡,怎會親自來。」
段琴軒心中也沒什麼底,秦妙言的出現確實讓他們慌亂。
若對方來者不善,秦妙言從未對外宣稱過修為幾何,但她是修真界絕無僅有的正邪雙修。除了會避諱湮靈仙尊之外,向來是橫著走,功法詭異,實在深不可測。
如今滿目瘡痍的天元劍派,沒有人能有與她一抗之力。
段琴軒想到對方手段亦是膽寒。之前在山下對戰那些邪修和散宗,為了避諱夾雜其中的凡人,束手束腳,打得十分憋屈。
當時段琴軒一和關子石長老匯合,便已經知道中計,心中掛念山中,更是出手慌張。
兩個人被邪修纏住,正準備壯士斷腕,不管什麼因果,召出道心靈盾用群攻的時候,秦妙言帶著弟子御劍而來。
未等秦妙言落地,她便一抬袍袖,袖口之中萬千傀儡絲——若柳絮紛飛,如急雨突至,無差別朝著那些散宗修士,邪修、還有他們挾制的凡人飛去。
沒入靈臺後頸,迅速成絲,又飛回秦妙言袖口。
那些正在對戰的修士、出手的邪修、慌亂的凡人、都在瞬息之間脖子一歪,一動不動——成了秦妙言的傀儡。
她竟是在眨眼之間,取了數百人性命,連凡人也不例外。
一個不顧忌因果的修士,尤其是這樣強大的修士,怎能不令人膽寒?
天元劍派這些「老弱病殘」,真的不夠對方一抬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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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掌門,若對方為了重生池而來怎麼辦?」曲雙擔憂道。
「沒錯,師弟你也說和秦妙言並無交情可言,當日你送出的傳信靈鳥是求助三宗,連衡珏派都沒有來人,為何她無間谷地的至尊會來。」
段琴軒不想以惡意揣測他人,但是秦妙言實在是殺人不眨眼,暴虐恣睢,不得不提防。
段琴軒說:「她在山下一來就殺了數百人,連同那些凡人一起,變為傀儡。這樣無差別攻擊,定然是身上因果纍纍,她是不是也想求重生蓮重塑身體,逃脫天道懲治?」
幾個人再度沉默。穆晴嵐本來都在霍珏的懷中快睡著了,聞言忍不住道:「不一定啊,她可能就根本不在乎什麼因果呢。」
幾個人都看向穆晴嵐,穆晴嵐眨了眨眼睛說:「你們也說她為人不羈,她或許純粹就是來看看雪原,玩一圈,順便幫個忙呢。」
圍在一起的弟子們聽了穆晴嵐的說法,都覺得她太天真。
但其實穆晴嵐妖魔商隊走南闖北了這麼多年,和秦妙言手下弟子也是多次交易過的。
她的宗門是邪修和妖族組成,害群之馬肯定不少,但是她的記名弟子沒有人會幹殺人越貨的缺德事,除了能講價之外,不會仗著師尊名號來硬的。
而且穆晴嵐還曾經撞見過,有一次一個弟子們歷練的秘境出了高境邪物,她還曾親自進入秘境去救弟子呢。除了她自己的弟子之外,那次她也救出了不少其他宗門弟子,甚至是散宗弟子。
會救人,門下弟子也規矩,穆晴嵐覺得,她應當不至於太過可怕。
不過再多的穆晴嵐也不能說,說多了錯更多。
霍珏卻是在穆晴嵐開口之後,表情就越來越難看。
他才想到一個致命的事情,秦妙言是散修和妖族的至尊,她接觸的妖物千千萬萬,她肯定一眼就能看穿穆晴嵐是樹妖!
霍珏心中急轉,開口道:「別管為什麼,既然人來了,又幫了我們的忙,那自然是客。」
「曲雙,召集門中弟子查驗傷員清點人數,所有雪松院倖存反叛活口全部送入寒牢。」
霍珏說,「師姐,令人將觀雪閣收拾出來,準備接待貴客。」
「是!」曲雙應聲,很快去辦事。
段琴軒要扶霍珏起身,把輪椅給他推過來了。
霍珏卻低頭,溫聲問穆晴嵐:「可還能站起來,要麼你坐輪椅,我能走。」
段琴軒:「……你能走?!」
霍珏輕輕「嗯」了一聲,沒解釋。
他應該能站起來,就能走吧,雖然很久都沒有走過了。
穆晴嵐身上看著血糊糊,但是傷都已經自動恢復好了。
她虛是虛的,可也不至於搶霍珏的輪椅。
「不用不用,」穆晴嵐甜蜜地說,「我能走。」
兩個人起身,霍珏嘗試了一下走路,很快出了一頭細汗。
穆晴嵐和段琴軒見狀,趕緊扶著他坐下。霍珏坐在輪椅上,拉著穆晴嵐不放,段琴軒看著兩個人拉在一起的血糊糊的手,表情幾變。
第36章瘋了
霍珏被秦妙言散出的靈壓壓得喉間犯上了腥甜,但是他卻依舊沒有鬆開秦妙言的手腕。
霍珏對秦妙言雖說也不甚了解,但他們也接觸過一兩次。
秦妙言不曾在對抗魔族的時候背後捅正道刀子,連仙魔大戰冥星海倒置那時候,也沒有臨陣脫逃龜縮無間地。足可見秦妙言雖然性情不定,卻並非真的是什麼大女幹大惡之人。
她若真想要奪北松山的重生池,以她的修為,大可以悄悄來悄悄走。不為正道所知,更便宜行事,也不用擔心正道宗門因她奪寶有什麼微詞。
她既然是打著救助天元劍派的旗號來,便不會下黑手。霍珏敢大張旗鼓帶著重生池出現,敢把穆晴嵐這個樹妖藏在重生池裡面,就是篤定秦妙言不會打重生池的主意。
可是霍珏萬萬沒有想到,秦妙言竟然連重生池的阻隔也能輕易洞悉!
她竟然這麼快,就發現了穆晴嵐!
穆晴嵐四肢大張地在池底泡著,對於外面的變故無知無覺。
秦妙言哼笑一聲,晃了晃手中的法器。
芥子空間頓時因為外力搖晃,形成了不小的震蕩——池水化浪朝著穆晴嵐兜頭而去,穆晴嵐很快被水浪淹沒,沉底了半天沒上來。
「哈哈哈。」秦妙言惡劣地笑笑,然後鬆開了重生池。
「有趣。」秦妙言看著霍珏慘白慘白的一張小白臉,嘖嘖道,「你這木頭一樣的人,現在也會金屋藏嬌了?」
秦妙言掰開霍珏抓著她手腕的手,低頭看了一眼,卻正巧看到了霍珏手指上戴著的儲物戒。
秦妙言眉梢一跳,這東西有古怪。
她正邪雙修,修得更厲害的是邪術,同尹荷宗莫澤多番交流之後,邪術更是精進不少。
她盯著那儲物戒,眯了下眼睛,很快又張大,而後便打開了另一個視角——她看到了霍珏儲物戒上密密麻麻的供生陣,正在從重生池裡面那個「東西」身上,吸取生機。
「怪不得。」秦妙言甩開霍珏的手,意味不明道,「怪不得你靈府破碎了這麼久,竟還沒死。」
「我本來以為,這一次來山上,是要給你這木頭送終的。」
霍珏壓下喉間腥甜,將重生池塞進衣領,穩了穩呼吸道:「我沒死,讓秦谷主失望了。」
「嘖,你長得這麼好,但是性子可真是不討喜。」秦妙言語氣既羨慕又嫉妒。
「宴春那樣的漂亮小姑娘倒也罷了,怎麼你這樣的榆木疙瘩,也有人肯為你捨生忘死呢?」
霍珏心驚不已,被靈壓攪合得內府不適,根本沒聽懂秦妙言的意思。
隻覺得她是在胡言亂語。
「也罷,你們都有好命。」秦妙言晃悠著,又坐回了窗臺上,手裡提著鏈子,有點意興闌珊。
「放心吧,我不是來搶你的什麼狗屁鎮派之寶的。」秦妙言說,「我隻是聽聞北松山雪原之中,有雪原驪鹿,準備獵一頭,給我家小郎君補補身體。」
「對了,給你介紹一下,這就是我的小郎君!等到我們舉辦道侶儀式的時候,你要是還沒死,一定要來湊個趣,幫著我無間地添一份熱鬧。」
秦妙言又跳下窗臺,牽著手中身量高大俊美的傀儡,扯到了霍珏的面前,道:「你看看,他是不是很英俊?」
霍珏微微仰頭,像是在打量那傀儡,但是眼睛上覆著的白紗在昭示著他根本看不見的事實。
這傀儡的表情似悲憤也似憂傷,低著頭雙眸垂著。
秦妙言掃興道:「你說你殘廢就算了,還成了個瞎子。你都瞎了你還金屋藏嬌,你知道你藏起來的那個嬌是個四不像的醜八怪嗎?」
她嘴毒,但其實是因為她竟然沒能看出穆晴嵐的本體,才會說穆晴嵐四不像。
秦妙言從入道開始,就整天混跡在妖魔中間。有時候她都不用睜眼,聞一聞就知道是什麼妖。無論多麼奇怪的邪祟,她也都能對得上號。
但是霍珏私藏的這個小美人兒,她竟看不穿對方本體——不像人、不像妖、不像魔、也不像精怪。
霍珏聽到秦妙言說穆晴嵐醜,心裡不高興。
口舌之爭霍珏原本是根本懶得爭的,但是這次他的口舌竟然不受他控制,擅自開口道:「比不得谷主,將好好一個要結為道侶的小郎君當成豬狗一樣控制。」
霍珏雖然看不見,但他能聽鏈子的譁啦聲。得益於穆晴嵐總是嘴上想被霍珏囚禁,變著花樣荼毒霍珏的耳朵,霍珏知道囚禁要用鏈子栓,動起來譁啦啦地響,說是什麼情趣。
因此霍珏能輕易猜出,秦妙言口中的這位小郎君,怕根本不是自願的。
霍珏這話也夾槍帶棒——你都要跟人家結為道侶,還待人如豬如狗,那你又是什麼?
秦妙言最熟悉這些彎彎繞繞的東西,瞬間就聽明白了,她愣了一下,並沒有生氣。
當今天下,能這樣當面指著她鼻子說她不是的人,怕是攏共也沒幾個。
冥星海倒置死了太多人了,死的秦妙言都覺得世間無舊識,寂寞得緊。當初霍珏對付魔神萬俟修靈府破碎,但那一手重劍的千鈞之力,那劍宗翹楚的霜雪之姿,秦妙言至今記憶猶新。
那時候秦妙言還未坐上無間地至尊之位,自認和那時的霍珏對上也佔不到什麼便宜。
劍修這個東西,劍術就算是沒有靈力輔助,也一樣是武力最強的道。
因此秦妙言雖說和霍珏沒什麼交情,卻總有種昔日故友一般的惺惺相惜。對他的冒犯也就絲毫不生氣,還有種被老友貶損的樂趣。
「你這木頭什麼時候學得這麼牙尖嘴利?」秦妙言帶著笑意說,「還挺維護你的小美人。這就是你哄法器裡面那小美人為你賣命的方式?」
霍珏微微皺眉。
秦妙言話鋒又一轉說:「放心吧,待我尋到雪原驪鹿,給我的小郎君吃了,他自然就願意跟我結為道侶恩恩愛愛了。」
霍珏眉頭皺得更緊,他知道雪原驪鹿生在雪原食雪蓮而生,不光是大補,肉還有令人忘憂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