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珏因為強行調用靈力,面上的血色霎時間被抽得乾淨,慘白著一張臉,咬著牙將陣法壓入了曲雙靈臺。
「是固魂陣!」曲雙隻覺得自己的神魂被化為靈流的陣法穿針引線一般,密密實實縫入軀殼。
霍珏收手之後,呼吸散亂,顫抖著手掌無力垂下。
「少掌門!」曲雙連忙扶住霍珏不能自控,向前倒下來的身體,將靈力灌入他的經脈。
但是沒用,靈府破碎的人擅動靈力,隻會加速靈力崩散的速度。
靈力沒入霍珏的身體如同泥牛入海,曲雙隻能收手,撐住霍珏,焦急叫到:「少掌門,少掌門……」
「我沒事……」霍珏聲音虛弱,唇色泛青。
按著曲雙的手硬撐起身體,靠著椅背說:「固魂之後,你這些天先不要睡去,夜間入定切記再加上一道禁制,以防再被控制。」
曲雙點頭應是,他這些天奔波的太累,昨夜沒撐住入睡了,否則也就不會被人給趁虛而入了。
「少掌門,你要麼進入重生池修養一下吧。」曲雙建議。
霍珏卻搖頭。
沒用的,他靈府已碎,徒勞無功罷了。
再說現在在雪松院開啟重生池,不是引人來搶奪?門中雖然未曾挾弟子出逃,但始終對重生池虎視眈眈的四長老和七長老,難保不會藉機發難。
霍珏不可能為了溫養身體,冒這樣的險。
霍珏手肘拄在椅子上,強撐精神說:「沒事的,可有玉山長老的消息?」
玉山長老正是霍珏派出去的脫凡境長老關子石。是門中三長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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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山長老沒有傳信回來,現在衡珏派的當家掌門已經變成了湮靈仙尊。」
曲雙說:「湮靈仙尊神出鬼沒的,據說還要同……那位魔修去天外天,始終尋不到蹤跡。」
霍珏緩慢點頭,已經是撐不住了。
但是他不肯在曲雙面前表現出來,曲雙不是個有主意的,隻知道聽命行事,極其容易六神無主,被人看出端倪。
現如今門中連皇族駐紮的衛兵們都是目的不純,霍珏作為一個廢人身處門派之中依仗的是曾經的積威震懾眾人。
他宛如身處狼群之中,一旦他表現出弱勢,必然會引得群狼群起攻之。
因此霍珏咬牙,額角細細的青筋凸起,他抬手裝著撐頭遮擋住,對曲雙說:「你去吧,密切關注門中兩位長老,等師姐回來,你就能稍微放鬆下,這些天,辛苦你了……」
「師兄說的這是哪裡話,師姐倒是傳信了,她很快就會回來了。」
「嗯。」霍珏強忍著不聲音發顫。
曲雙這個沒心沒肺的,就以為霍珏表現出來沒事兒就沒事兒,也不知道探查下他現在簡直「山崩地裂」的靈府,正因為剛才調用靈氣,在無聲折磨著他。
曲雙自小聽從和依賴霍珏以及師姐師兄,已經習慣了,他腦子就沒長那根弦。
因此曲雙出去打坐了。
曲雙出去,霍珏手臂一閃,徹底撐不住了,狼狽無比的癱在椅子上,冷汗要浸透他的背脊。
他顫抖著手按住刀絞一樣的靈府,細細喘著,不敢大幅度呼吸。
許久後他汗水淋漓地慘笑一聲,艱難地挪著輪椅,回到了床邊上。
霍珏幾乎是爬回的床上,渾身汗溼,他沒有力氣換衣服,洗漱,更沒有能力給自己施加清潔術。
他連拉被子的力氣都沒有,隻能佝僂著,勉強把自己縮在床上,側躺著將這一波的靈府動亂,這刀絞一樣的疼痛生挨過去。
昏死前,他好容易積攢一些力氣,將一直貼身戴著的法器重生池,放在了床頭的隱藏櫃子裡面。
那裡面是一個微縮的戒子空間,除了符文密令,很難找到,更不易破除。
藏好了重生池,霍珏終於撐不住,昏死了過去。
他做了非常混亂的夢,夢裡他才十幾歲,跟著師姐和師弟們下山去歷練,他們對付的是一頭夢魘獸,不夠兇,但是很難捉。
且必須進入人的夢裡,在它正在食夢的時候,才能將它捉到。
自古以來,最髒的,是人心。
尤其是未曾修行的人,腦中所思所想,內心欲望能化為怒海狂瀾,將入夢者吞噬粉碎。
他們在好幾個人的夢境之中受傷,有天晚上,進入了一個夢境,卻是一片平和溫暖。
夢境之中隻有一個少女,手中抱著受傷的小獸,在給它餵食。
那小獸正是化身在少女夢中的夢魘獸,它被他們追殺了許久,四足都受了傷。
在這個夢中它不用編織酒色財的荒唐夢境,可以安心在少女柔軟的掌心療傷,它甚至沒有食用少女的夢境,一時間幾個修士全都愣住。
凡人,怎麼可能有如此純粹的心靈,這是連很多得道修士都做不到的。
霍珏走過去,和那個少女索要夢魘獸。
少女一頭烏黑的長髮垂落在身邊,聞言慢慢轉頭——
「師兄,喝下去,把藥喝了,你就會好受一點的。」
霍珏像是被人從荒謬的夢境中拉了一把,跌入了另一重夢境,成了躺在少女掌心的夢魘獸。
他無力的肢體被妥帖地拖著,那雙手避開了他所有不為人道的痛苦。
他在昏沉之間,還未徹底醒神,隻聽到溫柔的聲音在他耳邊哄勸。
「師兄,聽話,張嘴。」
霍珏口渴得厲害,嗓子簡直火燒一樣。
他本能張嘴,微微苦澀的湯汁灌入口中。
這湯汁根本不像是藥,帶著草木花草一樣的清香,甫一入口,柔和的靈力霎時間蕩平躁動撕裂的經脈,靈府之中的翻攪也被柔和的溫暖理順。
霍珏卻猛地醒神。
他睜開眼,卻什麼都看不見。
自己正嚴絲合縫地靠在另一個人的懷中。
熟悉的聲音,叫著他師兄。
固魂印沒有用!曲雙又被控制了!
第5章鹹甜
霍珏意識到曲雙又被控制,自己的口齒之間,似乎還殘留著屬於對方的清新草木的香氣,隻覺得自己怕是也已經中招了。
「曲雙」的下顎就擱在霍珏的頭頂上,輕輕在他頭頂壓了一下。
溫聲道:「師兄內府破碎,以後還是不要貿然動用靈力。」
「師兄,剛剛是不是很疼?」溫柔的聲音在霍珏頭頂傳開,霍珏渾身汗毛倒豎。
「曲雙」將手摸到了霍珏的腹部,柔和的,泛著淡淡青色的靈光,就如春雨潤澤大地,散入了霍珏破碎的靈府。
霍珏一時間舒適得簡直想要嘆息。
這種精純靈力,絕非尋常修士能夠使出,對方修為深不可測,目的更是不明。
霍珏攥緊了袍袖,心驚膽戰地坐直,雖然看不見,卻竭力扭頭向「曲雙」的方向。
「曲雙」虛虛環著他,撐著他,任憑他轉過臉來。
兩個人「對視」。
「曲雙」慢慢伸手,指尖勾下了霍珏眼睛上的白紗。
對上了霍珏雖然形狀十分漂亮,但是灰濛濛的,沒有聚焦的眼睛,「曲雙」沒忍住,再次手指脫離了身體凝化出了虛影,再將虛影凝實,按上霍珏的眉目。
蔥白的指尖,慢慢地順著霍珏如畫中山巒一般的眉目逡巡摩挲。
「師兄……你眼睛真美。」
就算失去了當時在穆家宴席上那乾淨如雪原般的清亮,也還是如同煙雨六月一樣朦朧迷人。
霍珏唇動了一下,一句「閣下是哪位前輩,到底意欲何為?」到了喉間,卻還是咽下去了。
他如今毫無反擊能力,對方用這種鬼祟方式出現,如果這時候主動戳穿,不過是讓對方更快動手罷了。
因此霍珏嘴唇又抿起來,沒動,也沒說話。心裡飛快思索著反擊的辦法。
大概是霍珏連躲也不躲一下,任人施為的樣子刺激了「曲雙」,細細描繪完了霍珏的眉目,「曲雙」抬起手,試探著勾過霍珏肩膀,將霍珏抱住了。
霍珏這輩子就沒跟人抱過,直接不會動了。
母親早逝,師兄弟們因為他是掌門之子,總也是有些敬畏的,連他父親霍袁飛在霍珏的記憶裡,也沒有這麼親密地抱過他。
霍珏眼睛看不見,五感因為盤踞在內府的精純靈力,變得許久未有的敏銳。
他聽到耳邊的嘆息,他竟然失心瘋一樣,在這個擁抱之中,體味到了從未體會過的被疼惜的滋味。
霍珏僵硬得像一根腐朽多時的木頭,肩膀上逐漸加大的力度大得快要把他這朽木捆成碎渣。
霍珏沒忍住痛哼了一聲。
抱著他的「曲雙」立刻放鬆了力度,轉過頭大概是想要說話,但是兩個人抱著太近了。
「曲雙」一轉頭,正好似有若無被霍珏溫熱的鼻息掃到了。
霍珏根本沒有注意到,他心裡亂得很,腦中在想著固魂印不管用,還能用什麼辦法救曲雙。
結果「曲雙」動作一僵,呆呆地伸手摸了下自己的臉,以為那溫熱的鼻息是霍珏的唇。
「曲雙」一把鬆開霍珏,下地就跑。
跑了兩步,「曲雙」就直直朝著地上拍去——又昏死了。
霍珏驟然失去了依靠,也渾身發軟地倒回了床上,頭沒能準確枕到枕頭,摔在了有些硬的床板上,「哐當」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