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麼一刻,她十分的懷念家裡的洛星嶼牌小收款機,或者準確說,是懷念他的人間行走印信。
與此同時,她還有些後悔。
其實在捏這個紙人的時候,她就在猶豫了,最後還是把最特殊也最難以掌控的那一道特制加了進去。
那是她的師叔燕姮,師父洛明齊那一輩最小的弟子。
燕姮命格獨特,天賦極佳,且身份極其尊貴,她是大燕朝的長公主,天子唯一的親姐。
若不是這一層身份在,玄門的掌門之位本該是她來坐。
不過她本身也對掌門之位不感興趣,一堆俗務要處理,煩得要死。
洛聞書被領進門後,有很長一段時間,其實都是燕姮在教導她修行,因為洛明齊有各種事要忙。
如今她穿越到這個世界,跟原本的世界失去了聯系,跟師門的人也失去了聯系。
洛聞書捏的這個紙人,跟燕姮本人其實沒有什麼關系,隻是後者命格太過特殊,哪怕隻是借用,也不可避免的會帶上一些強烈的個人特色。
所以到頭來,鍋還是在她自己身上。
就因為這個意外,洛聞書比原本預定的時間要晚上一個多小時,才抵達舉辦婚禮的槐樹村。
而她進村的方向,剛好就在駝背老太太家附近。
剛一進到村子裡,洛聞書就察覺到一縷熟悉的氣息,她略有些好奇,循著氣息找了駝背老太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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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什麼人?”駝背老太太聲音幹啞,一雙渾濁的眼睛,警惕的盯著門口,一副如臨大敵的姿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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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別緊張,我不是壞人。”洛聞書說道。
現在是她在掌管身體,紙人變成了旁觀者,這是在為之前的一時衝動買單。
老太太並沒有放松警惕。
畢竟壞人不會把‘我是壞人’幾個字寫在臉上。
而且一個看起來溫和無害,八竿子打不著關系的人,也會突然對你下死手。
這一點,是老太太變成鬼之後,過了幾年,才發現的。
洛聞書看著她說,“你想辦的事,隻靠裡面這兩個人,基本上不可能。”
她在開口打招呼之前,就已經在門外站了一會兒,察覺到許澤一和那個女孩被帶到了幻境中,她也跟著進去看了一眼,但隻趕上了最後一段。
不過連猜帶蒙,也能理出這件事的大致脈絡了。
“你孫子被關在村子中間的大槐樹那邊,他是計劃裡很重要的一環,時時都有人看守著,或許你能制造一點混亂,找到機會讓他們兩個混進去,可是之後呢?”
“他們隻是兩個普通人,而那片鬼域裡,不止你孫子一個人,還有明天婚禮的主角之一,她叫什麼名字,傅仙?還是別的?”
“他們拿什麼把你孫子帶出來?”
洛聞書每說一句話,老太太的身體顫抖更明顯,到最後,她本就幹瘦的身軀,仿佛支撐不穩隨時可能倒下去。
那張溝壑縱橫的臉上,寫滿了絕望的情緒。
“奶奶……”姜冉看得有些於心不忍。
她剛要走過去攙扶老太太,就聽那個突然出現的奇怪女人繼續說道,“甚至可能都不用新娘出手,他們就會死在你孫子手裡。”
許澤一和姜冉聽得一愣。
老太太臉上的表情僵住了。
“這個村子,明天的婚禮,是一場精心布置了二十多年的局,即便他們倆真的撞了大運,活著從鬼域裡把你孫子帶了回來,你也沒辦法把他們送出去。”
洛聞書笑了笑,“奶奶,求人幫忙,不是你這樣的,隱瞞事情真相,就連承諾也是假的。”
許澤一跟姜冉瞬間如遭雷擊,僵在原地,一臉不可置信的表情。
許久的沉默之後,姜冉忍不住開口說話,“奶奶,你……”
話沒說完,就見老太太緩緩點了點頭,“她說的沒錯,我,我騙了你們。”
許澤一&姜冉:“……”
隻聽老太太緩緩說起了之前瞞著的事情,她的聲音更啞了,帶上了絕望的情緒後,聽起來讓人隱隱有一種窒息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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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年前的一天傍晚,一場大雨突然而至。
就像許澤一和姜冉在幻境裡看到的那樣,那一天,老太太的兒子李貴強和兒媳婦盧英,先後死在了自家的田邊上。
村長得到消息很快趕了過去,一家人正在考慮要怎麼辦的時候,一輛嶄新的摩託車,穿過雨幕,一個樣貌白淨的年輕人,載著一個穿著一身黑色衣服的中年男人,停在了狗娃子家門口。
雨淋在他們身上,卻絲毫不影響那一身的氣勢。
那個樣貌白淨的年輕人,站在高處,朝下面有些不知所措的村長一家喊了一聲,頂著他們一家想殺人的目光,揚了揚手裡的東西。
那是一個透明的塑料袋,裡面裝了幾沓嶄新的一百塊錢紙幣。
那時候的一百塊錢,不像如今是紅色的,整體偏紫色,沒有那麼顯眼,再加上下著大雨,又離得遠。
起初村長一家沒能看出來是什麼。
很快年輕人就把袋子扔了下去,寶根的媳婦離得近,走過去彎腰撿起來。
不用打開,她就看到裡面嶄新的錢幣。
那個時候的錢,可比現在的值錢多了,寶根媳婦長那麼大,從來沒見過那麼多錢,整個人都傻了。
其他人圍過去看,也都跟著傻了。
年輕人在上面喊,讓他們把屍體抬上來。
有錢都能使鬼推磨,更何況是人呢。
村長一家稍稍猶豫之後,就決定按他說的做。
很快他們抬著李貴強和盧英的屍體放到了狗娃子家裡,在金錢的誘惑下,按照穿著黑衣服的人的吩咐,把李貴強頭掰了朝著他媳婦,當著他的面,用鐮刀將她媳婦的大肚子剖開,將裡面的胎兒取了出來。
那個孩子生辰特殊,是祭煉鬼童的絕佳材料。
那時候盧英已經懷了九個多月,馬上就要生了,肚子裡的孩子已經有了意識。
母親死亡後,胎兒活不了多久,夫妻倆屍體被抬上來之後,那個孩子本來快要死了,但是那個黑衣服的男人使了手段,保住了它的一縷氣息,讓他活著被剖出來,親眼看見父母慘烈的死相。
很快那個孩子死了,帶著強烈的怨氣,變成了鬼嬰。
黑衣服的男人帶著鬼嬰和他母親盧英的鬼魂走了,留了李貴強的鬼魂在村子裡。
也是在那一天,老爺子拿著鐮刀,冒著大雨,趕到了狗娃子家。
現實裡,他沒有許澤一幫忙,一路走得跌跌撞撞,趕過去的時候,並沒有看到黑衣服的男人,隻撞見了村長一家在處理他兒子和兒媳婦的屍體。
他隻有一具蒼老的身體和一把有些生鏽的鐮刀,怎麼敵得過那些喪心病狂的畜生?
老爺子死了。
那之後沒多久,昏迷後被他安置在床上的老太太,也被人用枕頭捂住口鼻,微弱的掙扎後,停止了呼吸。
老太太一家,在那場突然而至的大雨裡,一起離開了人世。
甚至沒能看到雨停。
幾年後,那個穿著黑色衣服的男人又回到了村子裡,那個孩子,已經被他祭煉成了一個沒有任何理智的兇鬼。
他驅使鬼童,吃掉了生父李貴強的鬼魂,實力更上一層樓。
又過了好幾年,那個穿著黑色衣服的男人再次回到村子裡。
那一次,整個槐樹村的人都被屠戮殆盡,上至九十歲老人,下至剛出生的嬰兒,無一人幸免。
槐樹村正式變成了鬼村。
他還帶回來一個年輕女孩的鬼魂,名字叫傅仙,是新的母體。
於是盧英的鬼魂被放了回來。
老太太也從盧英的口中,得知了當年的真相。
“……貴強和英子的死,根本不是意外,王家那些畜生,當年是受到了周先生的影響,才會對他們下死手……”
當年那個穿著黑色衣服的人和如今許澤一姜冉看到的戴著金色面具的,是同一個人,手下的人叫他周先生,具體叫什麼名字不知道。
老太太說,周先生一開始的目的隻是練鬼童。
可是自打帶那個叫傅仙的女孩回來後,他就在重新謀劃什麼。
“前些日子,我從大槐樹旁經過的時候,看到了肉包,他讓我救他,說周先生想要殺了他……”
肉包是老太太孫子的小名,還未出生就取好了的。
“我做不到……”老太太痛苦的哭了起來。
這一整個村子,所有的鬼怪,都懼怕周先生。
老太太家裡就剩下三個鬼魂,離開這一間居住了幾十年的房子,他們甚至連村子裡其他鬼魂都鬥不過,又何談從周先生手裡救回自己的孫子。
而老太太一籌莫展之際,許澤一突然出現。
一開始她以為許澤一跟其他人一樣是被迷惑而來參加婚禮的祭品,但是進了屋後,無意間留意到他的小動作,發現了不對勁。
老太太當時以為希望出現了,她小心翼翼的觀察著許澤一,哪曾想他連午飯都沒堅持過去。
再然後,她又發現姜冉恢復了意識,雖然隻是一個普通人,但是出乎意料的聰明機敏,她便將人引到了家裡。
她用虛假的承諾做誘餌,想騙這兩個人去試一試,看他們能不能救出她的孫子肉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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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真相後的許澤一和姜冉對視一眼,雙方的表情都很奇怪,一時之間,甚至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這時,隻聽那個一身白的年輕女孩說道,“走吧,帶你們去大槐樹下的幻境裡看看。”
兩人一鬼聞言,愣了一瞬,視線一下子看過去
這個女孩能在老太太毫無察覺的情況下,突然出現在屋裡,不可否認肯定是有些本事的,但是她看起來太小了,隻有十七八、歲的樣子。
現實又不是小說,她就算是從小就開始修行,學到了一些真本事,可是她需要面對的,是有著幾十年修為,並且走了歪門邪道捷徑的周先生。
這個對比,實在是讓人對她提不起信心。
但是有那麼一瞬間,許澤一透過她,恍惚看到了另一個人,那個促使他走到如今這一步的原因之一的洛聞書。
明明兩個人從頭到尾沒有半點相似的地方。
硬要找相同,隻能是她們都出乎人意料的年輕。
“不走嗎?”見他們都不動,她問了一句。
“走!”許澤一忽然下定了決心,他一咬牙,站了起來,跟了上去。
姜冉跟他勉強算得上是患難與共,他做出了選擇,她於是也跟了上去。
反而是老太太,是抱有最多希望的,隻是驚喜來過太過突然,她一時沒能反應過來。
她比他們都清楚,一個人能悄無聲息的出現在她背後,需要怎樣的修為,或許比不上周先生,但如果隻是去幻境裡救出她的孫子肉包,成功的可能性是很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