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澤一眼疾手快,捂住了他的嘴,“乖,你別說話,等會兒我送你個好東西。”
狗娃子有些疑惑,但還是點了點頭。
許澤一緩緩松開了手,見狗娃子很聽話,他松了一口氣,走到老爺子旁邊,小聲說,“我去看看。”
外面的雨下得很大,遮掩了動靜聲,屋裡的人大概沒想到這時候會有人過來,又或者根本不在意,依舊交談著。
“放心,少不了你的。”
許澤一透過門縫,窺見屋裡的情況。
說話的人,背對著門,穿著黑色的衣服和褲子。
他的對面,站了好些人,幾個身強力壯的年輕人,其中一個頭上拿毛巾胡亂包著,隱隱有暗沉的色塊,估計就是狗娃子說的那個不小心被李貴強推倒的寶根。
那剩下三個男的,應該就是他哥哥,那個女的是他媳婦,還有一個五、六十歲的男人,估計就是他爹,這個村子的村長。
許澤一視線往下移,一瞬間,瞳孔劇烈地震。
地上躺著兩個人,或者說是兩具屍體。
血水流了一地。
“真的……要砍了嗎?”村長似乎有些猶豫。
穿著黑衣服的人聲音很平靜,“我是為你好,畢竟兩具完整的屍體可不好藏,萬一被那兩個老家伙找到了,招來了警察,到時候就不好說了。”
村長聽到這裡,眼神有些兇狠,“他們敢!”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但勸你最好不要去做,這兩個是意外死的,你要是再動手,那就是故意殺人,造太多殺孽,是會遭報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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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服的人這番話聽起來像是在勸告,但他的語氣卻不是那麼回事。
村長表情看起來不以為意,卻還是答應下來,“那行吧,按您說的,砍碎了扔掉。”
許澤一無法理解,一個人為什麼能用一種仿佛是在殺雞宰鴨的語氣,說著這麼可怕的話?
“幹完活,外面那輛摩託車……”黑衣人說著話。
村長順著他的話看向門外。
許澤一忽然意識到不對勁,可是已經晚了,正對上村長一家的眼睛。
有那麼一瞬間,他覺得自己是在跟惡鬼對視。
“誰?!”
“外面有人!”
黑衣人聽到村長一家的話,猛一下轉身看過來。
許澤一沒有拔腿就跑,他想看看這個人的臉。
然而幾乎是在那個人轉身看過來的一瞬間,他的視野變成了一片漆黑,繼而看到了昏暗的光穿過拼接木門縫隙照了進來。
他感覺到旁邊有人。
“……怎麼回事?”姜冉的聲音響起,有些許的茫然。
“我們應該是從幻境裡回來了。”許澤一說道,這是他的猜測,不過幾乎可以肯定。
“你那邊發生了什麼事?”姜冉問。
她話音剛落下,隻聽‘砰’一聲,木門被打開了,駝背老太太站在門口,煤油燈的光將她的影子照得又高又大。
“看到了嗎?”老太太幹啞的聲音問。
許澤一心情沉重,應了一聲,“嗯。”
“我的孫子,在他們手裡,你把他帶回來,我就想辦法送你們出去。”她說。
許澤一聞言苦笑,“奶奶,我看到那個人了。”
駝背老太太聞言,身體微不可查的一僵。
“雖然沒能看清長相,但是那雙眼睛,我記下了,就是那個戴著金色面具的男人,不會錯的,”許澤一說著話,看向駝背老太太,“我不知道幻境裡的事具體發生在哪一年,但是對比一下他當時跟現在的外表及聲音變化,可以大致猜測,時間至少過去了二十年。”
“他花了至少二十年的時間布局,您也在這裡待了這麼多年,知道的比我們還多,卻毫無辦法,又怎麼會指望我們兩個普通人去辦這件事呢?”
姜冉也跟著開口,“奶奶,過去發生的事,我們都看到了,對於你們來說,的確是太過殘酷了,我跟他都是願意幫你的,畢竟這也是幫我們自己……”
“但你這樣瞞著事情,什麼都不說,隻會讓原本就很困難的一件事,變得更加的困難。”
“你不如把知道的情況都跟我們說一下,人多合計一下,看看能不能想想辦法……”姜冉看著她,眼神真誠,“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老太太似乎是被他們的話給打動了,站在原地沉默了一會兒,緩緩開口,“我……”
幾乎是同一時間,另一個聲音從她後方響起,“這裡好多人,你們在做什麼?”
許澤一和姜冉還好,作為這個村子食物鏈最底層的倒霉普通人,他們做什麼都要小心翼翼,不久之前還經歷了足以成為心理陰影的可怕驚嚇,現在這樣從前方傳來的聲音,他們隻是有點被嚇到了。
而駝背老太太就不一樣了,她是鬼,這是她的家,她的領域,任何一點風吹草動她都能清楚的知道。
在這樣的前提下,忽然從背後傳來一個聲音,一瞬間,她體會到了之前許澤一和姜冉在窗邊受到的那種驚嚇。
她的魂體僵硬了一瞬,回過神來後,猛一下扭頭看過去,隻見一個穿著精致的白色連衣裙,頭上也戴著白花的年輕女孩,倚著大門,正笑意盈盈的看著他們。
第45章
來人正是洛聞書, 和她捏出來的紙人。
洛聞書花了好些時間和功夫,才找到這個村子裡來。
按照計劃, 她本來是能順順利利, 坐著靈車直達目的地,沒想到中途出了意外。
紙人穿著一身白,就連頭花都戴了一朵白色的, 不像是去參加婚宴, 而是去奔喪的。
不過這場婚禮本來也不是什麼陽間屬性的,倒也沒有這麼多忌諱。
當時紙人上了車之後, 司機開著車一頭衝進人工湖裡,轉瞬就到了幽冥的荒蕪地界。
那是一片很特殊的空間, 類似於人間界裡各種環境極端惡劣殘酷的地區, 就像人類幾乎不可能在那些地方生活, 鬼怪也很難在荒蕪地界長時間待著。
但是靈車在人間界停留的時間是有限的。
在到達極限之前, 靈車必須要先回到幽冥, 等過一段時間, 才能再浮上人間界。
可幽冥是地府的地盤,地府的人對於自己領地的掌控力度之強,遠不是人類能比的。
這些邪魔鬼怪, 就像是陰溝裡見不得光的蟑螂老鼠,絕不敢去到幽冥的地界。
於是荒蕪地帶,就成了他們唯一的選擇。
靈車司機之前被紙人威脅了, 不得已下車給她開門, 按理來說, 等上了車, 他就該報復回來。
但是靈車行駛在荒蕪地帶, 他必須要打起十二萬分精神來應對極端惡劣的環境, 暫時顧不上別的。
不過他不行,是他的事,跟紙人沒關系。
“會不會開車啊?”
“你要是我家下人,早被趕去喂豬了!”
“這身衣服怎麼這麼寒碜,主家破落了嗎?”
“也對,要是有錢,也不至於招你這樣的歪瓜裂棗的下人……”
紙人不僅是脾氣不好,嘴巴還毒。
靈車司機被罵得很生氣,起初是臉上表情扭曲,很快變成整張臉扭曲,五官已經變形了,最後更誇張,整個身體都在扭曲,完全看不出人類的形狀來,像是一團什麼東西在駕駛座上扭動。
看起來恐怖之餘,又有幾分搞笑。
大多數鬼怪的思維情感不像人類一樣的豐富,喜怒哀樂都是單純的,特別是處於生氣憤怒之類的狀態時,幾乎談不上理智二字。
可是靈車正行駛在荒蕪地界,他身上還有使命,一定要把這個世所罕見的絕佳祭品給帶回去。
它們像是兩道強大的枷鎖,牢牢捆綁著他,逼他一個鬼怪去保持一絲理智。
當時荒蕪地界上讓鬼聞之色變的陰風,都比不上那輛靈車裡的空氣森寒滲人。
紙人仿佛什麼都沒察覺到,跟個沒事人一樣,依舊挑剔著司機。
洛聞書看得很開心,反正受傷的又不是她,甚至都不是人。
一段時間後,終將人世間的印記消散完畢,司機開著靈車重新浮上人間。
沒有了源自荒蕪地界的魂飛魄散的威脅,司機再也忍不了,他隻留了一隻手跟一隻眼睛開車,身體的其他部分分裂出來,朝著坐在後座的紙人撲了過來。
“你可要想清楚了,我是你們最尊貴的客人,你確定動了我,你的主人不會把你千刀萬剐了?”
“我-要-殺-了-你!”
紙人比他要更早開口,聲音漫不經心,對於眼前恐怖又惡心的畫面視若無睹,頗有闲情逸致的打量著自己的手指甲。
話音落下,司機分裂的身體,猛一下停在了她面前不動了。
他很生氣,不甘心就這麼算了,又因為害怕,不敢再靠近分毫。
紙人斜了他一眼,“滾開,別擋著我視野,髒了我的眼睛,影響我呼吸空氣。”
這句話也不知道哪裡戳到了司機的痛處,使得他的憤怒壓過了害怕,“我要把你的嘴撕爛,把你的臉抓爛……”
他尖嘯著撲了上來。
那一瞬間,洛聞書腦子裡隻有兩個字——
完了!
“狗東西,誰給你的膽子,跟我這麼說話?”紙人的聲音有些冷,不像是鬼怪那樣恐怖瘆人,但是給人的壓迫感,卻是強得可怕。
洛聞書連勸的欲、望都沒有,直接先一步出手,從司機靈魂尋找婚禮舉辦的地點。
可惜留給她的時間實在太少了。
隻見紙人抬手虛空畫符,靈力凝成筆跡,形成一道完整符咒的瞬間,原本晴朗的夜空,忽然降下一道水桶粗的閃電,仿佛長了眼睛一般,朝著靈車直劈下來。
天雷本就克制世界一切陰邪之物,而這一道符咒招來的,是更為純粹的雷法。
司機甚至沒來得及反應,就跟著他的靈車一起,被天雷劈得灰飛湮滅。
此時靈車正行駛在一望無際的山林間。
紙人身手異常靈活,在天雷劈下來之前,就跳出了靈車,動作十分優雅的,落在了一棵大樹最頂端的樹枝上。
那樹枝很纖細,隻能容納體型較為小巧的鳥兒停留。
不過紙人也很輕,踩上去樹枝隻是輕微的彎了一點點。
洛聞書把這一切看在眼裡,面無表情,一句話都不想說。
片刻之後,紙人似乎察覺到了她的情緒,精致的臉上,飛快掠過一抹不易察覺的尷尬,聲音也軟了很多,“小元福……”
洛聞書:“呵。”
“我承認我是有點衝動了,但是小元福你這麼厲害,就算有什麼影響,那肯定也不嚴重,對吧?”
“我隻找到了一個大概的範圍,它距離這裡很遠。”洛聞書說。
“有個大概範圍就行了,如今是晚上,附近又沒人,隨便抓幾個小鬼拉車,很快就到了。”
紙人提出的建議,是目前最好的方案,洛聞書也沒有更好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