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澤一告訴自己,他們都在看著,他要忍住,不能露出異樣……
然而身體卻很誠實的給出了反應。
“嘔——”
他瞬間吐了出來,不僅是剛喂進嘴裡的東西,那股揮之不去的惡心勁兒,導致他連昨晚餓得受不了煮的泡面都一起吐了出來。
眼前的一桌子菜,算是毀得幹幹淨淨。
同桌的人紛紛露出嫌棄的神情,忙不迭起身避開。
“你在做什麼?”身後添飯的人,聲音陰冷嚇人,與此同時,許澤一感覺到有什麼東西抵在了自己的後腦勺上。
理智上,他知道那應該是添飯的勺子。
但給他的感覺,卻像是一把鋒利的刀刃,但凡他敢亂動一下,下一秒就會扎穿他的腦子。
“完了……”他腦子裡被這兩個字佔據,卻依舊控制不住的,又一次嘔吐出來。
陰冷的氣息在背後爆發,瞬間將他死死纏繞住,肢體變得僵硬,就連意識都變得緩慢起來。
許澤一看不見,感知卻在此刻變得無比的敏銳,有什麼東西,襲向他的腦袋。
預想中的疼痛並沒有出現,反倒是聽到了一聲痛苦的尖叫。
“啊——”
一股暖流從胸口處滋生蔓延,驅逐陰寒之氣,身體很快恢復正常。
許澤一朝著記憶中村口的方向,拔腿就跑。
Advertisement
然而沒能跑出兩步,就感覺腳下似乎被什麼東西牢牢抓住了。
一個有些熟悉的聲音從側面傳來,“修行中人?”
許澤一側頭看去,是之前下車時見過的那個戴著金色面具的男人,對方一步步走了過來,在他面前停下,而後伸出手,準確的拿出了他隨身攜帶的東西。
“桃木劍,五帝錢,好像都是許大山的東西……”戴著金色面具的男人仔細打量許澤一,“聽說那個老頭前段時間已經死了,你能拿到這些東西,應該就是他那個短命的孫子了吧?叫什麼來著……許……澤一,對吧?”
許澤一聽到這番話,整個人僵在原地,大腦因為太過震驚而短路,隻剩下一片空白。
“我記得你的生辰八字不是這個……”戴著金色面具的男人說著話,再度伸出手,很快從許澤一身上,將那個藏得更為隱秘的紙人搜了出來。
他動作不急不慢的,將紙人展開,看到了上面寫著的生辰八字,頓時笑了起來,“果然是紙人之術。聽說許大山不願意你再牽扯進這些因果裡,一直沒教你修行,這是自己學的?”
“倒是有些天賦。”
“不過,可惜了……”
“把他帶下去,關起來,等明天一早再殺。”
兩個頂著詭異妝容的男人,一左一右將許澤一架了起來,那兩雙手,仿佛兩把大鐵鉗子一樣,將他死死鉗住。
許澤一渾身的力氣仿佛都被抽幹了一樣,動彈不得,艱難扭頭看了一眼擺席的地方,隻見原本色香味俱全的一桌豪華大餐,整個變了模樣。
特別他精心挑選的那一盤自以為比較安全的菜,根本不是什麼涼粉,而是一條條蚯蚓!
淋在上面的,也不是什麼紅油辣椒,而是蚯蚓身上的泥土。
坐席的人對此一無所知,筷子伸進盤子裡,夾起一條條活著的還在蠕動的蚯蚓,喂進了嘴裡。
“嘔——”
第43章
許澤一被兩個村民押著, 一路扭送回了駝背老太太家裡,隻聽兩扇大門‘哐當’一聲關上。
屋裡的光線原本就很昏暗, 此刻更是黑漆漆的一片, 雖然還沒到伸手不見五指這麼誇張的程度,但也幾乎什麼都看不清,隻能瞥見一個大概的輪廓。
駝背老太太留在了外面, 屋裡就剩下他一個人。
許澤一知道他現在的處境更危險了, 但還是悄悄松了一口氣,因為現在這種情況對他來說, 可以算作是被摁在铡刀上,但是距離刀落下砍掉他的狗頭還有一段時間。
甚至他還有那麼一丟丟的機會, 可以嘗試著掙扎自救一下。
反而剛才在村子中心的大槐樹旁吃席, 對他來說, 才是真的要命。
隻要一想到那一盤蠕動的蚯蚓, 配合著嘴裡揮之不去的土腥味, 他又忍不住犯惡心了。
“嘔——”
之前把能吐都吐完了, 現在隻能象徵性的吐一點酸水。
吐完了,許澤一直起身體,苦中作樂的想, 幸虧沒得吐了,不然吐到這屋子裡,他自己受不了不說, 駝背老太太回來, 指不定怎麼收拾他。
如果是在正常環境裡, 許澤一肯定是不怕的。
可問題是這個村子一點都不正常, 那個老太太, 以及村子裡的其他村民, 很大概率不是正常人,估計都是鬼怪一類的東西。
爺爺留下的東西似乎挺厲害的,至少剛才從那個添飯阿姨手下保住了他的命,可惜被那個戴著金色面具的男人收走了。
思及此,許澤一又想起剛才從對方嘴裡聽到的話。
很顯然,那個戴著金色面具的男人,認識爺爺,而且不止是聽說過名字那麼簡單,不然也不能一下子就認出桃木短劍和銅錢是爺爺留下的東西。
許澤一覺得,那個人很大概率是個人類。
戴著面具看不見長相,但是能看見對方頭上生出的白發,那雙手雖然保養得不錯,可皮膚始終不如年輕人那麼緊致,再加上聲音的滄桑感,年齡估計得在六十歲往上。
算起來,應該屬於是爺爺那一代人裡比較年輕的。
那個戴著金色面具的男人估計以前就不是什麼好東西,並且跟爺爺還是對頭那種,不然但凡有那麼一絲情誼在,也不會在猜出他身份後,二話不說直接就準備要他命!
許澤一不知道對方是不是這次婚禮的幕後boss,但可以肯定身份絕對不低,畢竟村子裡的村民都很聽他的話。
這會兒的時間,許澤一的眼睛對屋裡的黑暗已經適應了一些。
他凝神聽屋子外面的動靜,好一會兒也沒聽到有什麼聲音。
許澤一早上進來的時候,留心觀察了一下,這間瓦房的大門,是那種從裡面用木門栓插上的,外面並沒有鎖扣之類的。
不過不能拿鬼怪跟普通人比,如果沒鎖就關不住人的話,未免也太廢物了點。
許澤一這麼想著,還是嘗試了一下去開門。
萬一呢。
……好吧,沒有萬一,他把小時候吃奶的勁都使上了,那兩扇門依舊紋絲不動,仿佛焊死了一樣。
闲著也是闲著,許澤一目光一轉,打算觀察一下這間屋子。
他這種行為,單看似乎有些作死,但是那個戴著金色面具的男人說了,明天才會殺他,某種意義上來說,也算是一道保險了。
所以他可以放心大膽的作。
許澤一此刻身處堂屋裡,面對著大門,左右各有一扇門,各連通一個房間。
他記得這兩個房間還有另一扇門,在大門外面,也跟裡面一樣是正對著的。
許澤一心裡默念一句‘男左女右’,於是轉身向著左邊的門走去,到了門邊站定,深吸一口氣,伸手用力推。
‘吱呀’一聲輕響,再接‘砰’一聲重響。
前者是門被推開的聲音,後面是門板撞上了什麼東西。
這門居然隻是輕輕合上,許澤一的大力出奇跡,反而有點多餘,並且因為用力過猛,他身體不穩,一個踉跄,差點一頭栽地上去。
他略有些尷尬的扯了扯嘴角,而後開始觀察房間裡。
進門左手邊就是一張床,跟駝背老太太分給他的房間裡那張木架子床是一樣的,罩了白色的布蚊帳,兩邊撩起,放了一個枕頭,裡面是整齊疊起來的被子。
床前有一張長條凳,看那個高度,應該是方便踩著上床的。
條凳上放了一雙鞋,是那種手工編織的草鞋,許澤一小時候見過村裡人穿著它下田幹活,後來大家日子漸漸好過,就幾乎沒再見過了。
那雙鞋子尺碼略大,不像是駝背老太太穿的,最關鍵的是,它鞋頭朝外。
許澤一看到這一幕,腦子不受控制的腦補了一段畫面——
一個具體年齡不清楚的男性身影,踩著條凳上床,坐下後,把鞋脫了,然後抬腳放到床上,躺下睡覺。
似乎是為了呼應這段想象,他視線餘光瞥見旁邊的床上,似乎有什麼東西動了一下。
一瞬間,許澤一隻覺得頭皮都麻了,渾身汗毛豎起,雞皮疙瘩密密麻麻冒出來。
他猛一下扭頭去看,隻見床上除了疊成長條的被子和一個枕頭以外,別無他物。
謹慎起見,他還打開了手機手電筒,照著仔細檢查了一遍。
確定真的什麼都沒有,許澤一松了一口氣,索性打著手電筒,繼續查探這間屋子。
他的左手邊,就是一扇門,跟大門一樣,裡面用木門栓關門,外面他記得是上了鎖扣的,可以用掛鎖鎖上。
許澤一試著開了一下門,同樣紋絲不動。
意料之中的情況,他有一點失望,但不多。
視線轉向門後,擺了一個很大的櫃子,門在上方,往上上推打開的那種。
上了鎖扣掛了鎖,但是沒鎖上。
許澤一盯著看了兩秒,而後移開了視線。
雖然這個村子明顯不正常,這間屋子和它的主人也一樣不正常,但他暫時還做不出翻別人櫃子這種事,又不是玩遊戲可以無所顧忌的到處翻箱倒櫃找線索。
櫃子後方的牆上開了一個洞當窗戶,以他的體型倒是能勉強能爬出去,但問題是跟他那個房間一樣,豎著加了兩根鋼筋,沒戲。
而這是房間裡,除了門以外,唯一能看到外面的地方了。
也就是說,不能指望從這裡出去了。
於是許澤一毫不猶疑轉身出門,走了兩步後,又折回來,去把門給帶上。
‘吱呀’聲中,門緩緩合上。
他不經意往屋裡瞥了一眼,一瞬間整個人僵住了——
床前條凳上的草鞋不見了!
許澤一隻覺得渾身發冷,僵了兩秒後,跟被燙到了一樣從門上拿開手,而後轉身就往自己的房間裡跑,然後下意識的關上那扇估計連人都防不住的拼接木門。
他拿著手機,迅速將整間屋子照了一遍,至少看起來是正常的,沒有多出什麼奇怪的東西。
他於是背靠著牆,松了一口氣,微微喘、息著,平復剛才因驚嚇而瘋狂跳動的心髒。
過了也不知道多久,許澤一忽然身體一軟,順著牆往下滑,最後蹲在了地上。
他雙手捂著臉,把臉上的表情藏了起來。
他已經開始有點後悔了。
後悔去了那個房間,不然就不會看到草鞋消失。
後悔在吃飯的時候吐出來,當時也不知道是蚯蚓,隻是味道奇怪一點,再加上會動而已,就當成是究極黑暗料理,硬著頭皮咽下去,又或者在嘴裡包著,然後找機會吐掉……
不行,這個不能忍,至少現在知道了不能忍。
這個他不後悔,最應該後悔的,是不該腦子發熱跟著上了那輛靈車,就不會被帶到這個詭異的村子裡來,也不會有接下來發生的事。
可是許澤一想到這裡,又覺得上車並不是真正的開始,還可以繼續往前追溯。
他能上車,是因為制作了紙人,而制作紙人的起因是對那個阿姨女兒的事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