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將有一場盛大的婚禮舉行,村裡處處張燈結彩,紅色的紙燈籠掛得到處都是。
特別是村子中間那棵大槐樹,枝繁葉茂,開滿了白色的花,又掛滿紅色的紙燈籠,這種紅白相間的配色,在光線昏暗的夜晚,看起來讓人莫名的覺得恐怖。
許澤一住在一戶村民家裡。
石牆瓦房,屋頂上堆了一層枯枝殘葉,牆上爬滿了藤蔓,綠葉與枯藤交織。
屋裡的木家具上刷了紅色的油漆,本意是為了圖個喜慶,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磨損剝落了許多,如今看起來暗沉且斑駁,像是噴濺在上面的陳舊的血跡。
泥土地面經過多年的踩踏,被壓得堅實光滑,但有些不平整。
許澤一分到的房間,在堂屋後面,一扇看起來搖搖欲墜的木門,開關都會發出很響的吱呀聲,由木板拼接而成,縫隙很大,小孩子的手估計能直接伸進來。
這間屋子沒通電,照明用的是幾乎已經完全退出歷史舞臺的老式煤油燈。
一張木架子床,白色的布蚊帳從上罩下來,大概是許久沒有拆下來清洗過了,頂上肉眼可見的堆了一層灰和不知名的雜物。
正對著的牆上,有一扇小小的窗戶,或者說那是一個小窟窿眼,豎著加了兩根鋼筋,就像是古代劇裡的大牢一樣。
外面原本蒙了一層透明的塑料,時間長了,老化破損,爛出兩個洞。
這種建築,到處都有風吹進來,下雨也容易漏。
這個房間裡,彌漫著一股腐朽發霉的味道。
這是村子裡最差的一棟房子,沒有之一,仿佛還停留在遙遠的上個世紀。
房子的主人是一個幹瘦駝背的老太太,頭發花白,臉上布滿皺紋,一雙眼睛渾濁不清,看向許澤一的眼神透露出幾分毫不掩飾的厭惡。
但還是收留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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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澤一猜測,這大概是村子的規矩,但凡來參加婚禮的賓客,都必須要好好招待。
但有限制條件——受到邀請的賓客。
而他是不請自來的不速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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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下午,許澤一在老房子裡研究爺爺留下來的東西。
傍晚的風溫柔的吹著,檐下掛著的八角銅鈴忽然發出輕微的聲響。
許澤一聞聲,微微一愣。
爺爺的筆記裡有記載,這個銅鈴是特制的,平時不管怎麼晃動都不會發出聲音,隻會被陰氣所撞響。
換做以前,許澤一根本不信這些。
但在經歷過春山市方家的事,見過那個叫洛聞書的女人之後,他的想法就不受控制的改變了一些。
他暫時放棄了出去工作的打算,整天待在跟爺爺一起生活了很多年的老房子裡,研究爺爺留下的筆記和一些物件。
門上這個八角銅鈴,就是許澤一最先關注的目標。
印象中,在他小時候,這個八角銅鈴經常會在有客人來時響起。
可是如今仔細一看,卻發現它沒有鈴心,按理來說,根本不可能發出聲響。
許澤一第一反應是鈴鐺換過了,不是他小時候看見的那個。
可是現在,這個鈴鐺它響了起來。
許澤一拿著筆記本,匆匆起身走到門口,抬頭看去,發現聲音真的是沒有鈴心的八角銅鈴發出來的。
他下意識看向屋外。
隻見幽靜的竹林小路盡頭走來一個人,五十左右的年紀,從穿著打扮來看,家庭條件應該很好,眉宇之間,卻是籠罩著一抹焦慮不安,臉色也有些差。
隨著她的走進,八角銅鈴響得更厲害了。
許澤一說不上自己當時是一種什麼樣的心理,好奇?害怕?期待?……或許都有。
“請問許先生在家嗎?”那位女士詢問道。
許澤一後來得知,那位女士曾經遇到過怪事,是爺爺幫她解決了。
多年後,她發現自己女兒可能遭遇怪事後,便想著再來找許澤一的爺爺幫忙看看。
她並不知道許大山已經過世了。
“不介意的話,可以跟我說說發生了什麼事嗎?”許澤一最終沒能控制住自己的好奇心,開口跟對方詢問。
而後從那位女士口中得知了她女兒的事。
許澤一送那位女士離開的時候,遲疑許久,還是跟對方推薦了春山市那個叫洛聞書的女人。
他其實也不確定洛聞書行不行,但如果她是假的,那一時半會兒也很難再找到真的。
之後許澤一便開始從爺爺的筆記裡,試圖尋找相關的信息。
從傍晚到半夜,還真的讓他找到了一點可用的信息。
筆記上說,遇到類似的情況,可以參照對方選取目標的條件,剪一個紙人,用黃紙朱砂,再混上自己的血,將條件寫在紙人身上,再將制作好的紙人貼身攜帶,以此混淆視聽,有幾率能夠接近幕後操縱一切的東西。
老房子裡什麼都有,許澤一連夜弄了一個紙人出來,看起來就覺得有點詭異,而當他把紙人疊好貼身攜帶後,那種詭異的感覺就更明顯了。
冥冥之中,仿佛有一道意識在指引著他,去向某個地方。
許澤一有些害怕,同時又抑制不住的好奇。
他帶上了記載相關信息的筆記本,又拿上爺爺放在箱底的桃木小劍和銅錢,一起塞進雙肩包裡,而後隨著那道隱隱約約的指引,離開了老房子,騎著自行車,一路到了附近的鎮上。
當時天蒙蒙亮,太陽還沉在山底沒有爬起來,視野有些模糊。
他看到有個穿著校服的男生站在路邊,明明看起來很正常,卻又有一種說不上來的違和感。
許澤一於是騎著車過去。
那是一個岔路口,他騎到一半,忽然側面亮起兩束車燈,一輛黑色的汽車悄無聲息的開了過來,速度極快,徑直朝著他撞過來。
許澤一根本沒有反應的時間,腦子裡擠滿了三個字——完蛋了。
他已經做好了被撞飛的準備,然而下一秒,那一輛黑色的車直接穿過了他的身體,停在了校服男生旁邊。
“王強,上車。”
從許澤一的方向,看不到司機的樣子,卻能聽到那個冷得不正常的聲音。
眼見著校服男生拉開車門已經坐了進去,許澤一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猛蹬自行車衝了過去。
到車邊時,校服男生已經準備關車門,許澤一長腿一抬從自行車上跳下來,猛一下鑽了進去。
“咔嚓。”車門上鎖的聲音,在這個密閉的空間裡,顯得如此的清晰。
司機頭扭了一百八十度回來,一雙黑漆漆的眼睛盯著他看。
後座的校服男生也在看他,眼神有些好奇的問,“哥,你幹嘛呢?”
許澤一回憶著自己的所作所為,覺得剛才那一瞬間,腦子可能是被某種東西吃了,才能幹出這種事。
如今腦子又新長了出來,意識到了不對勁,然而已經晚了。
“……搭……搭個順風車……”他扯了扯嘴角,幹巴巴的說。
司機又打量了他幾秒,沒說什麼,回過頭去,開著車撞向迎面駛來的大貨車。
許澤一瞬間失去了意識,再醒來時,已經到了槐樹村。
“下車。”司機聲音陰冷的說。
車門自動打開,外面站了一個戴著金色面具的男人,看到車裡的情況問,“怎麼多了一個?”
“不知道。”司機話很少。
“算了,勉強能用。”男人說。
許澤一跟著校服男生一起下車,本來打算一直跟著對方,結果沒走兩步,就被戴著金色面具的男人叫住了,“你跟她走。”
許澤一順著對方的視線,低下頭,就看到一個駝背十分嚴重的老太太,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了自己旁邊,也不看他,聲音嘶啞的說,“跟我來。”
他決定靜觀其變,跟著駝背老太太走,腳步故意放慢了很多,因此看見了校服男生進了一棟兩層小樓裡。
他自己則是被領到這間位於村子邊緣地帶的瓦房裡。
許澤一拿手機看了一眼,一格信號都沒有,時間也不動了,停留在他上車那會兒。
這裡的天空陰沉沉的,周圍放眼望去,是連綿不斷的大山。
沒有任何標志性的建築可以確定他究竟在哪裡,也無法判斷時間。
過了一會兒,外面響起敲鑼聲,有一個陰冷尖利的聲音喊道,“開飯了~~~”
駝背老太太冷不防出現在床邊,一雙渾濁的眼睛看著他,聲音沙啞,“去吃飯。”
這件事從頭到尾透露著詭異,許澤一潛意識裡就很抗拒這裡所謂的飯,直接拒絕道,“我剛吃過早餐,還不……”
話沒說完,就被駝背老太太打斷了,“去吃飯!”
一瞬間,許澤一感覺這間屋子一下子變得很冷,他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仿佛是某種預兆。
“……好。”他可恥的慫了,從背包裡把筆記和另外兩個東西拿出來,貼身攜帶,而後出門,跟著敲鑼聲,去到了吃飯的地方。
正是村子的中心,遠遠就見到一棵很大的槐樹,周圍擺了很多桌子和長凳,像是以前農村擺酒席的樣子。
一桌八個人,幾乎都坐滿了。
許澤一轉了一圈,剛找到一個空位坐下,就開始上菜了。
雞鴨魚肉海鮮,精致的點心和新鮮的水果,一盤接一盤,擺了滿滿一桌子,看起來有些過於豪華。
香味飄散開來,彌漫在空氣中。
抗拒歸抗拒,許澤一不得不承認,這是真的很誘人。
周圍的人不像他一樣有防備心,第一道菜上來的時候,就忍不住伸筷子去夾了。
“味道怎麼樣?”許澤一問旁邊的人。
對方一口飯一口菜,扒拉得很開心,抽空回他道,“這是我這輩子吃過最好吃的席!”
許澤一準備繼續觀望,冷不防背後一涼,響起一個陰惻惻的聲音,“你怎麼不吃?”
他嚇了一跳,差點沒從凳子上彈起來。
扭頭去看,是負責添飯的人,臉上塗了厚厚一層粉底,慘白慘白的,濃重的眼影和腮紅,口紅顏色紅得刺眼,即便是大白天的,看起來也很嚇人。
“你怎麼不吃?”她又問了一遍,聲音提高了一些。
一瞬間,無數視線落到了他身上,都是村裡的人,上菜的,添飯的,就連遠處的廚師也是,一個個頂著誇張嚇人的妝容,眼睛直勾勾的盯著他。
許澤一汗毛又豎了起來,心裡升起一種強烈的危機感。
“馬上吃。”他說完之後,趕緊夾了手邊的菜喂進嘴裡。
這個詭異地方的飯菜,不會像看起來那麼美好,這一點許澤一已經有了心理準備。
他夾的是一道涼菜,叫涼粉,刮成長條狀擺在盤子裡,撒上蔥花香菜,淋上紅油辣椒。
許澤一覺得,這比起那些肉類,應該是要安全一點的。
結果一喂進嘴裡,一股無法形容的土腥味瞬間炸開,而這都是次要的,最可怕的是,他能感覺得到,那玩意在他嘴裡扭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