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轅燁親自加的。
於是我再不情願,還是被客客氣氣地送上了去往獵場的馬車。
……
此次秋獵一共持續半個月。
到了獵場,軒轅燁先邀眾人行宴,預祝此行順利。
眾人一邊飲酒吃肉,一邊回憶去歲北遼大勝的榮耀,歌頌軒轅燁的同時,又開始嘲笑南梁軟弱,痛罵我父親害得他們北遼將士死傷數萬。
酒過三巡,軒轅燁下首有一猛將,面色漲紅,明顯已經醉了,口齒不清地和旁人調笑,「若是來日再開戰,不如叫臣把謝知暉的女兒扒光了掛在旗上,看他會不會直接投降!」
喝醉的武將渾然不知他冒犯了帝王的嬪妃,有些人還算清醒,勸他不要再說。
女眷們與外臣隔著屏風,他們的調笑聲卻是一點都不漏地傳進了這邊。
皇後和貴妃沒有表態,其餘人自然不敢說什麼,隻是或多或少,嘴角都掛著一絲譏笑。
我捏著筷子,面無表情,隻當是沒聽見。
我明白的。
我是南梁進獻求和的禮物,於他們而言,羞辱我和摔碎南梁送來的瓷器、撕碎南梁送來的綢緞並無區別,目的都是打南梁的臉罷了。
我自始至終,都沒有被當成過一個人對待。
軒轅燁也喝了不少,他聞言雙眸泛紅,丟了一個空酒杯彈到那人的腦門上,叫他閉嘴。
那人後知後覺失言,連飲三杯,給軒轅燁賠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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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又熱熱鬧鬧地舉杯,慶祝昨歲戰南梁大勝,又預祝此次秋獵成功。
軒轅燁酒意上頭,在眾人的驚呼聲中,來到這邊,扯過我,走出營帳。
10
軒轅燁翻身上馬,又將我一把拎了上去。
他不許近衛跟著,一手抓著韁繩,一手鉗住我,帶著我策馬疾馳。
一路劇烈顛簸,我簡直要將方才吃的東西吐出來,在快要忍不住的時侯,軒轅燁終於停了下來。
月光灑在這片原野上,初秋的草場上野草茂盛,軒轅燁不急不緩地打馬前行,我被迫倚在他的懷裏,感受他的炙熱的體溫和有力的心跳。
過了許久,軒轅燁才開口,「……皇後說,你年紀尚小,身子又不好,叫朕對你好些。」
他並不明白我為什麼總是很難過,他覺得他沒有虧待我。
「……朕不會虧待你,」他語氣僵硬,大概是第一次哄人,「隻要你活著一天,你就是朕的明妃,明華宮就是你的。」
他像是養一隻被送給他的小貓小狗一樣,有好好給我準備居所和吃食。
一隻小貓小狗還能需要什麼,他高興了便來看看,不高興了便叫宮人好好養著,總歸不要養死了就行。
我沒答話,隻覺得馬背上太高,害怕掉下去,我本能地伸手抓住了軒轅燁的小臂。
軒轅燁大概以為他的話已經奏效,提及方才在營中發生的事,語調微微上揚,「你如今已經是朕的妃子,以後他們再不敢說你了。」
我垂眸不語。
我想問貴妃當眾踢我為什麼沒受到懲罰,想問他的臣子汙言穢語羞辱我為什麼沒受到懲罰,卻什麼都問不出來。
心愛的妃子,勞苦功高的臣子,和一個南梁送來的戰利品,一個同小貓小狗沒什麼兩樣的戰利品。
孰輕孰重,一目了然。
我沉默地抓著他的衣袖,祈禱他難得的「良心和愧疚」趕快紓解完,將我送回營帳。
軒轅燁說了許久,沒聽見我回答,低頭一看,我早就閉上了眼睛。
他氣笑了,伸手掐住我的下巴,「你倒是膽子大,就不怕朕殺了你。」
我實在不明白他大晚上的抽什麼風帶我出來,語氣裏滿滿厭倦,「陛下若是殺了我,南梁的皇帝就又能把我父親派回邊關了。」
我父親鎮守南梁邊關數十年,讓邊關變成了阻止北遼騎兵南下的一道堅不可摧的防線。
軒轅燁寧可讓出四十萬歲貢也要我來北遼和親,是吃準了南梁的皇帝生性多疑。
果然南梁的皇帝怕我嫁到北遼後我父親因此通敵,現在隻許他在京中做個閑散的王爺。
我活著,我的父親就不可能回邊關。
軒轅燁又笑了一聲,大概也覺得他大晚上的將我帶出來說些軟話的行為很蠢。
我閉眸不語,他沉默了幾息,伸手拉了一下韁繩,示意馬匹調轉方向回營。
……
我回到自己的營帳內就吐了,窈娘心疼地給我遞水漱口,又怕我發熱,說要請御醫來。
我擺擺手,示意她不要去,如今營地內不僅有後宮嬪妃,還有前朝重臣,不知道有多少眼睛盯著我這個和親公主,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軒轅燁今夜沒來找我,他召了孫美人侍寢,隻是沒一盞茶的功夫就送了回去。
聽說發了好大的脾氣。
……
第二日一早,行獵開始。
眾人摩拳擦掌,聽聞軒轅燁說今年秋獵比賽勝者千金,更是興致高昂,爭先恐後。
貴妃騎著馬轉了一圈回來,見我坐在帳內,主動搭話,「難得出宮一趟,你怎麼不去逛逛?」
我搖搖頭,說自己不會騎馬,貴妃愣了一下,想不到南梁最著名的將軍謝知暉的獨女,連馬都不會騎。
她隨即又想到害得我先天不足的原因,別扭著問了一句,要不要她帶我出去逛逛。
我對騎馬一事毫無興趣,畢竟昨夜軒轅燁已經讓我體會到了什麼叫「劇烈顛簸」,況且我和貴妃身上的國仇家恨錯綜復雜,雖說不清誰欠誰的,隻是若同乘一騎出現,不知又要有多少流言蜚語。
此時軒轅燁正帶著第一批獵物回營,他的馬匹高大壯實,通體黝黑,四蹄雪白,不見半分雜色,毛發更是在陽光下閃著金光。他策馬而來,馬匹兩側和身後都掛滿了獵物。
軒轅燁等待宮人們卸下獵物時,聽貴妃說我不願出去散心,便問我要不要跟他去試試打獵。
我想起昨夜險些沒被顛吐了的情形,在兩個都不喜歡的人裏比較了一下,還是選擇了貴妃。
當即表示陛下和朝中諸臣比賽行獵要緊,我願意和貴妃出去轉轉。
軒轅燁面色一沉,貴妃卻忍不住笑意,她才不怕他,就要拉著我上馬,卻見軒轅燁單手將我摟起,如同翱翔的雄鷹一把抓住獵物,隨即翻身上馬,我被他強行帶上馬匹,不由得叫了一聲,「陛下!」
到底是沒敢直呼其大名。
軒轅燁聞言松開了手,可我人已經在他的馬上,他鬆手又有什麼用。
身下的駿馬已經小跑起來,我不得不伸手拽住軒轅燁的衣襟,他這才滿意地扶住我的腰,一夾馬腹,隨即馬匹疾馳起來。
……一刻鐘後,軒轅燁不得不將吐了又吐的我送回了營帳。
我嘔到膽汁都要出來了,窈娘見狀心疼得不行,生怕我發熱,堅持請了御醫過來。
御醫過來為我診脈,說我受驚受涼,又開了一副藥給我。
隻是我請御醫的消息瞞不過旁人,宮人前去匯報時,貴妃正在軒轅燁的帳內,聞言看了他一眼,意思是還不如把人給她。
軒轅燁:……
11
後來軒轅燁再也沒在秋獵期間煩過我。
我樂得自在,偶爾避開眾人,在營帳附近走走。
直到秋獵結束那日,眾人再次聚在一起飲酒作樂。
喝得酩酊大醉的軒轅燁,召我侍寢。
……
我被軒轅燁身邊的大太監客客氣氣又不容拒絕地請去,剛進軒轅燁的營帳,就被他一把抓住手腕。
軒轅燁顯然已經喝多了,紅著眼睛調笑道,「聽貴妃說,你的乳名叫小滿。」
我來不及細思貴妃是怎麼知道我的乳名,隻說我生於小滿時節,故得此名。
……其實是母親說人生難得萬全事,小滿即可,她不敢貪心我萬般周全,隻求我平安喜樂。
軒轅燁點點頭,並沒有深究,他難得有耐心,想吻我,我略略偏過頭,他便貼上我的下頜,好在他已經喝多了,並沒有跟我計較什麼。
我被他一身的酒氣燻得想吐,又聽見他喊我「小滿」。
我沒應。
我隻覺得惡心。
我的母親喚我「小滿」,每每聽到,隻覺心安。
軒轅燁喚我「小滿」,希望我能在床上動情,可我覺得他玷汙了我的乳名。
我不想我每次聽見「小滿」這個名字,想起的不是母親溫柔的笑容,而是軒轅燁像野狗一樣發情的臉。
……
次日,我又帶著一身青紫的痕跡出了軒轅燁的營帳。
窈娘早已備好熱水和傷藥,我疲倦地將自己埋進熱水裏,讓她下去,說想一個人呆一會兒。
轉而又叫住她,讓她去找軒轅燁身邊的宮人要避子湯。
窈娘欲言又止,還是依言出去了。
不一會她回來,身後跟著御醫,還有面色不善的軒轅燁。
御醫給我診脈,說我本就先天不足,受孕困難,避子湯內多大寒之物,喝多了傷身。
御醫又問我的月信,窈娘低聲答,「原本是一月一次,隻是上次喝完避子湯,娘娘再來月信時,便痛得不行,此後就沒再準過。」
我靜靜地聽著御醫和窈娘的話,不明白軒轅燁又抽什麼風,跑來聽一個妃子的月事。
聽完御醫的話,軒轅燁頗為「體貼」地「恩賜」道,既是身子不好,不必喝避子湯了。
我厭倦地閉上眼睛,努力不讓自己的厭惡表現得太過明顯。
既是知道我身子不好,又何苦非要我侍寢。
軒轅燁倒也不是閑得發慌,說完這一句便出去了。
窈娘伺候著我睡下,再睜眼時,又見一紅衣女子坐在我床旁。
「感覺如何?」那人似乎覺得我醒了,我迷迷糊糊地答了一句「疼」。
好在我還沒病到意識不清,勉強睜開眼睛,發現坐在床邊的人是貴妃。
原是昨日夜裏我又發起低熱,次日眾人整裝準備回京時,窈娘發現我喚不醒,一時拿不準主意,剛想去請示皇後,不想出門就遇上了貴妃。
我慢慢坐起來,謝過貴妃,隻是剛出過汗,身上並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