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年歲大但並不體弱,兩隻狼眼清澈明亮,整個身子勻稱有力,隻有後腿微微抬起,好像斷了。
時光飛速倒回,我仿佛回到剛穿成小狼的那一刻。
那天睜開眼睛,逆著重生的光,我看見的,就是這樣一隻母狼。爪爪不自覺地哆嗦,想問又不敢開口。母狼望向我,眼神中也多了幾絲疑惑。慢慢地,疑惑凝聚成淚光。
她驚喜開口:「你是崽崽嗎?」
18.
我從來沒想過,我和狼王的媽媽還活著。剛子走到我面前,用鼻子碰了碰我的鼻子。
觸碰的瞬間,酸澀感自我鼻腔深處冒出,逼得我出了眼淚。我情不自禁地衝進剛子的懷抱。
「我們都以為您不在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剛子把我圈進懷裡,眼神中的愛意猶如實物,她慢慢告訴我。
原來,我出生不久,剛子在捕獵中受了重傷,左後腿被野獸咬住,失血過多,朝不保夕。
巡邏的志願者發現了剛子,像剛剛對我一樣,給剛子打了麻醉針。
但狼們以為,人類獵殺了剛子。
後來,人類將剛子帶回營地,悉心照料。
剛子痊愈後腿腐了,再也不能奔跑,也沒有在野外自保的能力,就隻好留在了人類的地方。
「我去找過你們。」
剛子柔聲道:「但狼族隨著獵物遷徙,活動範圍實在是太大了,我拖著瘸腿,走不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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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好在,小鳥告訴我,你哥哥當了狼王,把你照顧得很好。」
「這樣,媽媽就很放心了。」
我點點頭,窩在剛子柔柔的毛中。
「咦,」剛子像是想起了什麼,疑惑地看向我,「方才小陳醫生跟我說,他們撿到了一隻同性戀的狼,你看見他了嗎?」
我眨巴眨巴眼,心虛開口:「沒有啊…..
..」剛子凝視我,莫名篤定。
「崽種,直視我!那狼不會就是你吧。」
19.
給我一百個膽子,我也不敢把她兩個親兒子搞一塊的事情告訴她啊。
「不是噠,」我蹭蹭剛子,「怎麼可能呢?你兒子鐵直得不能再直的鋼鐵直狼好麼!」
剛子嘿嘿一笑。爪子往下一移,瞄準我屁股,使勁給了我一巴掌。
「嗷嗚!」
我悽悽慘慘嗷了一大聲,像一顆要發射的子彈,一下蹿了一米五高。
剛子意味深長:「鐵直?」我點頭如搗蒜,偏偏外面傳來狼嚎。
狼王:「還我老婆!」
「還我老婆!」「還我老婆!」
我:...
剛子:..
剛子:「這你老公啊。」
我心虛:「不..不是啊。」
剛子翻白眼:「咋的,不是你的還是我的啊?我都走了多少年了,也沒見狼來找過我啊。」
我更心虛:「那不是,以為您死了嗎哈哈哈。」
外面傳來老齊不耐煩的聲音。
「外面的狼別吵了,裡面那兩狼,你倆也別嘮了行不?」「哎呦我去,小給子你出去阻止一下啊!」
剛子當即用腦袋拱著我,我兩隻爪爪扣著土,但還是被拱出了營地。一抬眼,和叫囂著「還我老婆」的狼王大眼對小眼。
尷尬,隻剩尷尬。
搶在狼王說話之前,我把爪往前一伸,「住嘴,哥,我是不可能跟你回去的,我要住在這裡,反正狼群也不歡迎我。」
狼王抽抽鼻子,「你留在這裡做什麼?人類全都狼子野心,會害死你的!」
「不要亂用成語,不要帶上我。」
我加上補充,「我一個二級保護動物,誰闲得沒事來害我啊。」
狼王要哭了:「你要留在這裡,那我們這些年的美好時光算什麼?」
我:「算海苔。」
「海苔沒有哈。」剛子蹿出來,嘴裡叼著一袋餅幹,扔給我和狼王。「有點壓縮餅幹,孩兒們邊吃邊嘮吧。」
狼王看著剛子,眼神呆滯的。
「媽媽嗎?您還活著?您....您沒有被人類害死?」
20.
我抬爪捂腦袋。
人類啊,在這裡面可背了太大的鍋了。
我扶著柵欄,詳細地把這些事給狼王講了一遍。然後拿起地上的同款壓縮餅幹,遞給狼王看。
「喏喏喏,沒外狼我直說吧,這種包裝很普通不過了,十九塊九兩斤呢,要不是咱這是偏遠地區,還包郵呢。」
「所以啊,並不是吃過同款食物的人類都要害狼,也不是所有人類都是壞蛋。」狼王撓撓腦袋,看起來聽不太懂。
我又指了指院子裡。
那老齊和小陳忙活完坐在躺椅上,一邊打著悠悠,一邊喝著小茶水。
「你看看他們兩個,像是會拿槍突突狼的人嗎?一個學醫的,一個是文員,都是幫咱們狼的好同志!」
想起來曾經看過的一些歷史片、紀錄片,我大概能理解狼族為什麼對人類惡意如此之大。
早些年,草原解放。
為了讓牛羊更好地生長,人類曾對天敵狼族進行過大規模的絞殺。但後來,狼族的缺失造成生態破壞。
一些旱獺鼠類橫行,肆意亂挖坑洞,破壞草皮,從根本上造成了損失。
但那都是很久遠很久遠的事情了。
現在,為了更好地建設祖國,一代又一代的青年人,在最風華正茂的年紀來到偏遠地區,維護生態,造福百姓,共創富裕之路。
院中的那兩個青年,就是這樣的。
而我,如果沒有猝死穿越,大概也會在畢業之後,選擇到基層去,到祖國最需要的地方去。
成就我的輝煌。
但我沒了機會。
他們不該被仇視,好的人類不該被仇視。
藍天綠草下,狼和人和諸多動物一樣,都是大自然的孩子。沒有什麼兩樣。
21.
最後,我們決定返回族群。
老齊和小陳熱心得要命,開著轟隆隆響的小拖拉機,馱著走不遠的剛子,把她送到了狼群附近。
然後說什麼也不肯再進一步。
許久未見,狼們看見剛子,全都驚得張大嘴巴。然後一個個衝上去,前僕後繼地叫剛子媽媽。
「媽媽媽媽媽媽!」
我:?
看著被一群狼圍住的剛子,我呆呆地指了指我自己,問狼王。
「他們是剛子的崽崽,那我是誰?」
「你當然也是崽崽啊。」狼王把我叼進懷裡,「剛子是他們的媽媽,也是你的媽媽。」
「我丟,這是一胎幾寶,全球都被驚豔了吧。」狼王笑笑,搖了搖頭。
我這才知道,狼族對於母親的認知非比尋常。養恩重於生恩。
隻要喝過母狼一口奶,崽崽就要將母狼當作母親。
剛子是整個草原上母性最強的母狼,她的能力也最突出。哺育過草原上大多數的小狼。
而狼王出生就沒了媽媽,是剛子唯—一隻全心全意養在身邊的小狼。我忽然發現了個盲點。
狼王是剛子養子,那我和狼王是不是就….狼王仿佛知道了我的想法,嘴角掛起壞笑。
「你猜猜,咱們兩個是不是一母同胞呢?猜對了我獎勵你一個吻,猜錯了,懲罰你給我一個吻。」
我:..
「你做狼真的蔫壞!」
我蹿起來就跑,剛轉身就撞到一面肉牆,啪地一下被彈了回來。正好撞進狼王的懷裡,羞得我嗷嗚一聲。白毛狼表情尷尬:「是我打擾了?」
22.
白毛是來道歉的。
「之前冤枉了你,我得跟你說對不起,要不然我自己鬧心。」白毛扣扣爪子,腦袋很低。
「他們救了剛姨,對我們有恩,這個你送給他們吧。」
爪爪推出來一坨疊成蛋糕形狀的羊肉。
白毛期待地看向我:「蛋糕,他們會喜歡吧?」
我咂吧咂吧嘴:「Maybe?」
收到小羊蛋糕的小陳和老齊受寵若驚,面目猙獰。
但對於此事,他們另有一番見解。
小陳:「白毛,你做得沒錯,人類有好有壞,狼群在人類的武器和科技面前勢微,在無力自保的情況下,謹慎是對的。」
老齊:「不要因為壞人而仇視整個人類,但也不要因為我們曾對你們伸出援手,就覺得所有人都是好人,你們還是要提防我們,保護自己。」
我聽著,簡直要給他們豎起大拇爪。
說得太對了。
但他們對視一眼,卻又一笑。
「我們跟狼說這些幹嗎?他們也聽不懂。」「那就當說給自己聽吧,不愧對己心就好。」「嗯,我現在知道救援人員放動物離開時,為什麼要嚇唬他們了。」
「是,我也懂了。」
夕陽西下,兩個人並肩往外走。
也倒映出我毛茸茸的身子,夾著的狼尾。我忽然生出一種惆悵之感。
曾經的同類,再也聽不懂我如今的話。天大地大,隻有草原是我的家了。
「還有我。」腦袋被溫熱的爪墊按了按,我轉身,鑽進狼王的懷抱。他說:「你願意的話,我就是你的家。」
23.
狼群在一天天壯大。
小陳和老齊時不時會來檢查剛子的腿,有一次遇見了小孩哥,直接把他打包送進城市,上幼兒園去了。
新生的小狼崽圍在剛子身邊,撒嬌著轉圈圈。
「看看,」狼王叼住一隻小崽,放到我懷裡,「你剛出生時也這麼大,剛子養育我,我就養育她的孩子,誰想到呢,你一轉眼都長這麼大了。」
「養著養著,就變成媳婦兒了。」
我的臉一下就燙了。
「誰是你媳婦兒?誰答應你了?」
「沒有名分不要緊,有夫夫之實就好,是你就好,我說真的,是你就好。」我望向狼王的眼睛,看見裡面層疊的笑意,也看見他眼中的自己。臉忽然就燙了。
我蹿起來就跑了,罵他:「臭不要臉!」
「回來,吃飯!」
我拐了一個極度絲滑的彎,一頭撞歪狼王,奪走他嘴裡的嫩肉。後脖子頓時一緊。
狼王把我輕巧地翻了一下,爪子尖按在我脖子上,喉嚨裡發出呼嚕呼嚕的威脅聲,仿佛要咬死我。
但我知道,才不是呢!
我立即哼哼唧唧,抱住他的腦袋,黏黏糊糊地親吻。狼王爽了。立馬把嫩肉讓給了我。
「哈哈哈哈!」一旁傳來人類的笑聲。
小陳捧著手機,對著我拍得正歡。
「狼王VS底層狼之哼哼唧唧搶肉吃,你們倆配一臉嗷,網上點贊都爆了!」我蹿過去,扒著小陳的手機看。
好啊,這兩個鱉孫竟然把我的視頻放到了網上,我不要臉的嗎!爪子往老齊和小陳面前一伸。
「蛋黃派拿來!」
24.
我枕著狼王毛茸茸的尾巴,啃著好吃的蛋黃派,美得要上天。心想:我才不是底層狼呢。
我啊。
是英勇無畏兇猛溫柔的狼王的寶貝狼!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