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是忠是奸已經一目了然,他再不當心明軍陣營中有人與他們為敵,行事更多了一份酣暢。
白長老目送秦晏殊一縱而去的矯健身手,大聲道:“沒想到這韃子為了復國,竟對自己竟這般狠毒,須知五毒術越往後練,越會損傷男子的精氣,到最後等同於廢人一個,根本無法綿延子嗣……”
又疑惑搖頭,“不對,他既是北元皇室,就算為了復國,不至於自絕子嗣……難不成……這韃子是身子先受了損害,再想著練五毒術?”
因他聲量不低,旁人也就罷了,卻恰好被對面的王世釗聽得一清二楚。
他因練五毒術的緣故,無論耳力目力都比常人敏銳很多,白長老的話隨風送來,當即叫他吃了一驚。
甚至……比得知叔叔是韃子更為驚駭。
剛才一番變故,出其不意將那個他叫了十餘年的叔叔給打為韃子,他先是大吃一驚,隨即有些惶然,想到日後,正不知如何應對,誰知下一刻竟聽見這等難以置信的消息。
“精氣受損……”
“自絕於子嗣……”
一個字一個字回響在耳邊。
他目瞪口呆地盯著王令的背影,想起這段時日以來身子的奇怪變化,的確全都出現在習練五毒術之後……
良久之後,目光裡的駭然被了然所取代。
怪不得他當時提起最近房事上力不從心時,劉一德的表情會那般古怪,原來他們早就知道這五毒術會損害精氣。
然而叔叔為了操控他去對付平煜,依舊哄騙他學練這陰毒至極的功夫……
呆怔了一瞬後,牙齒咬得格嘣作響,他眸子裡湧起刻骨的恨意。悲涼地想,虧他還打著回京之後搜羅美人的主意,如今被這韃子坑害到這般田地,就算日後再遇到傅蘭芽這樣的美人又能如何?他再也無法人道了!
念頭升起,滿心的雄心壯志都化為烏有,胸膛都險些氣炸。
Advertisement
一雙細長的眼睛裡更如王令一般染上了血紅,說不出的可怖。
“老匹夫!我跟你拼了!”
第140章
這邊王世釗剛越過眾騎追趕王令而去, 那邊平煜緊追了一晌,眼看要追上王令,誰知竟出其不意殺了個回馬槍,撇下王令, 回身飛縱到眾軍士當中。
隨後,踏上其中一騎, 搶過馬上人手中的韁繩, 一抖韁繩, 縱馬攔在正要絕塵而去的英國公張達面前。
張達乃是此次皇上欽點的隨軍出徵的右元帥, 剛才驟見皇上被王令擄走, 正急聲指揮諸將士進行部署,以求在最短時間內將皇上解救出來。
見平煜阻攔,張達白眉一豎, 勒住韁繩, 喝道:“平煜小兒, 汝何意?”
當年先帝去世時, 為了穩固江山,曾留下五位肱骨之臣輔佐皇上,兩年過去, 五位重臣老死的老死、下獄的下獄,唯有一個張達留存了下來,人雖平庸無能,資歷卻少有人能及,便是平煜的祖父西平侯在世時, 也得尊稱張達一聲大哥。
故這聲“平煜小兒”無半點唐突之感。
平煜告一聲罪,稱其為張公,肅然道:“王令機關算盡,此次更是有備而來,欲救皇上,光對付王令一人遠遠不夠,另有一事迫在眉睫,急需借用張公手中的兵權進行排布。”
張達怔了一下,一雙因年邁而略顯得渾濁的眼睛緊緊盯著平煜,心知此子是西平老侯爺在世時最喜歡的幼孫,最是足智多謀,這兩年在朝堂上遊刃有餘,尤為讓他刮目相看,旁人的話他可以一哂置之,唯獨此子不容輕怠。
思忖間,對列的平焃和榮屹已疾馳而來,且從二人急迫的神色來看,多半早已知道平煜接下來要說的話。
他心念一轉,急聲道:“如何解救吾皇?”
平煜將目光投向隊伍最後列的“三千營”的一眾驍騎上,見王令果然隻顧一味盤桓,有意引逗得眾弓弩手不斷挪移箭矢的方向,偏不肯躍出三千營的地界,愈發了然於胸,答道:“眼下最緊要之事,便是需防王令策反。”
傅蘭芽人在廟中,注意力卻始終放在外頭的平煜身上。
離得遠,觸目之處滿是軍士,根本無從瞥見平煜的身影。
且自從王令被揭破身份後,明軍便仿佛炸開了鍋一般,再沒有片刻沉穩,皇上被俘後,一幹將士更是拉弓的拉弓、呼喝的呼喝,狀甚急迫。
因遲遲未尋到平煜,正有些擔心,誰知一眼瞥見對面的明軍狀若散沙,眼睛裡的憂色又添幾層。
她清楚地知道,王令哪怕再武功蓋世,也難以一人之力抵御數萬名軍士的圍剿,之所以擄走皇上,除了用皇上做人質外,定還有旁的依仗,
記得剛才王令將皇上從馬上拽起時,曾從懷中取出一物揮至半空,看樣子,似是意圖釋放消息、引來援兵,不料被平煜持弓射下,平白壞了打算。
可是以王令的謀算,怎會這麼容易便讓自己陷入困境當中?故而除了引坦布前來,王令定有後招。
正想著,忽見原本在神廟前的平焃和榮屹忽然拍馬而去,似是打算前去跟明軍匯合。
稍後,密集的隊伍忽然如同被劍劈開一半,分作兩列。
當中幾名將士引領大軍,浩浩蕩蕩朝前奔去,分明已在短時間內另有了部署。
她不由微松了口氣。
無論如何,王令絕不可能是孤軍作戰,他身後所仰仗的,是整個瓦剌多達數萬之眾的軍備力量。
若是以為單單擒住一個王令便萬事大吉,隻會讓己方陷入王令的陷阱中,故不論對方陣營中的明軍如今是由誰在指揮,那人既然肯放下疑慮,選擇跟平煜等人合作,勝算總算又多了幾成。
隻是,自從她和平煜在雲南相遇,在面對這等危境時,兩人還是頭一回分開。
她心裡有些空落落的,更多的是擔憂,在窗稜後立了一會,轉而將目光投向廟門口的諸人,這才發現身旁除了平煜留下的人馬外,神廟外還留下了數千精兵,將整座神廟圍了個嚴實,似是怕王令派人前來擄她。
秦門及行意宗諸人守在殿門口。
秦勇和李由儉雖因被眾將士阻隔,無法接近傅蘭芽主僕,卻不時審慎地回頭看看身後,確認她們主僕是否安好。
傅蘭芽本非容易放下戒心之人,到了眼下,免不了對秦勇等人生出感激。
剛才她雖和平煜雖未隨李攸等人下去探幽,但後來在李攸派人上來傳話後,再也按耐不住好奇心,跟隨平煜到了地殿。
地殿第二層及第三層都未設有機關,一路可謂通行無阻。
誰知至第四層時,原本平緩的地殿地面突然凹進去一個圓坑,周圍供奉著香火,圓坑當中一座巨大棺木,不知裝著何人。
墓室當中堆放著大量器皿,牆壁上亦懸了幾幅保存尚且完整的畫像。
初一見到這墓室,隻覺平平無奇,可是早在他們下來前,李攸等人便發現棺木周圍藏有無數兇險無比的機關,但凡觸動其中一處,便會引來意想不到的災禍。
林之誠及平焃等人通力合作,花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都隻能破除三處,根本無法接近那棺木,更無從研究棺木中究竟躺的何人。
最後還是在殿門口的一處箱子裡發現了一摞書頁,經確認未藏機關後,平煜拿到手中觀看,通過推敲上面的韃靼文的含義,才知道神廟供奉的是被韃靼人視作天神的某位大汗。
箱子裡另有一卷畫像,雖有些破損昏黃,但畫像上那位先驅眉目栩栩如生,不難辨認出生前相貌。畫上題的文字,更證實畫中人正是那位大汗。
巧的是,畫中人的五官竟跟王令有些相似。平煜等人因而得以確認王令便是大汗的後裔。
回到主殿後,王令正好率軍趕來。平煜索性將那副畫像交於她保管,等一出神廟,便用火燒神廟的主意,逼得王令承認自己的身份。
沒想到平煜一試就中,想來王令哪怕再喪心病狂,也無法坐視先人遺體葬身火海。
想到此,她收回目光,緩緩展開手中的畫卷。
晨光微熹,一些原本在昏暗地殿無法發現的細節得以在眼前清晰呈現,盯著看了一晌後,她生出一絲疑惑。
怎麼說呢,她雖不算辨識丹青的高手,但在父親和哥哥的耳濡目染下,多少對品鑑古跡有些心得。心知但凡是上了年頭的畫作,畫相上的水墨顏色和紙箋的脆度都會留下獨一無二的辨識痕跡。而眼前這幅畫…… 雖然乍一眼看去天衣無縫,十足十是百年前的遺跡,但細辯之下,可發現畫上水彩有些微妙的違和感。
她忍不住輕輕摩挲那發黃的紙張,心中暗暗起疑,莫非這畫是有人故意偽造而成?
可是,這人偽造大汗的畫像,目的為何?
正凝眉思索,忽聽外面傳來沸水般的騷動聲,與之相伴的,還有鋒利武器激烈交戰的聲音。
心中暗暗一撞,抬目往前看去,就見原本在隊伍最後方的若幹彪騎似有異動。
再聽外頭走廊上響起奔踏而去的聲音,李由儉低呼一聲,大恨道:“三千營,三千營竟反水了!“
傅蘭芽一驚,三千營乃是先帝招安及收編的蒙古騎兵,因騎術彪悍,常用作先鋒兵使喚。但因是滿營都是蒙古人,先帝是既用之也防之,真正出徵時,從不帶其出兵。
沒想到王令竟哄得皇上同意將三千營帶離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