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不是存了什麼旁的心思,隻是照那晚情形來看,傅蘭芽腳上的傷似乎不輕。
他有心給她送藥,卻不知怎樣才能將藥順利送到她手中。
說實話,照這兩日他冷眼旁觀,傅蘭芽雖然處境堪憐,卻當真堅韌,家遭遽變也就罷了,一路上,還被鎮摩教的人不斷滋擾,饒是如此,仍不失冷靜自持。若是換了旁的女子,怕是早就整日啼哭不止、萎靡不振了。
因此他對她除了第一眼的驚豔外,更多的是欽佩,想到她腳上的傷,他對平煜說不出的不滿,即便兩家以往有過節,傅蘭芽已經淪落到這般境地,何至於連她的腳上的傷也不顧。
昨日早上,他不過想問問傅蘭芽可需治勞損的膏藥,平煜的臉色就陰得能下雨似的,照此情形來看,平煜這一路上不一定怎麼寡待傅蘭芽呢。
他抬眼往不遠處的院落看了看,心裡掠過一絲疑惑。說來也怪,昨夜姐姐和長老他們都被安排在東跨院,離正房及內院都不算遠,唯獨他和李由儉被安排在這宅子裡最偏遠的西跨院,出來後,光走到正房就得一盞茶功夫,更別提窺到一點內院的影子了。
他抬眼若有所思地看一眼平煜的背影,從平煜身上,是別指望能窺到半點端倪了,目前無法可想,隻得暫且按下,思忖片刻,暗想,看來隻能等後日晚上對付鎮摩教時,再想法子趁亂將膏藥給傅小姐了。
一行人從外書房出來,一路往小宴客廳走,剛繞過一座影壁,便見陳爾升身旁跟著一位老僕人匆匆往前走,那老僕人手上拿著食盒,顯見得是給哪處房中送飯。
見到平煜,陳爾升接過老僕手中的食盒,快步走到平煜跟前,不等平煜吩咐,便將裡頭盛的食物一屜一屜打開給平煜看,認真道:“大人,屬下都已仔細驗過,飯菜皆無問題,且跟往常一樣,份量很足。”
秦勇等人在平煜身後,不可避免地看到了食盒中的內容,見從第一層到最底下一層,每一層都是色香味俱全的佳餚,且葷素相間,不失清淡,看得出十足用心。
餘人見狀,還以為這府中除了他們這群人,另有貴客,便紛紛贊這府中廚子手藝尚佳,當真做得一手好菜。
秦勇卻隱約猜到這食盒是送給傅蘭芽的,心領神會地牽牽嘴角,淡淡將視線移向旁處。
平煜瞪著陳爾升,好半晌無言。
陳爾升收好食盒,抬眼一看,微吃一驚,不知出了何事,平大人的臉色竟一瞬間變得黑如鍋底,他不明就裡地跟平煜對視片刻,不知死活地開口道:“對了,平大人,屬下還有一件事要稟告。”
平煜冷冷瞥他一眼,本不欲再理會他,可走了兩步,又停下,好不容易平復了胸口那股無名火,轉頭看他道:“何事?”
陳爾升瞥瞥平煜身後的秦勇等人,用隻有兩個人聽到的話道:“屬下剛跟林惟安換了班,不過早上當班時,傅小姐曾有話讓屬下轉告大人,說什麼關於那件東西,她有話想請教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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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字不落地復述完傅蘭芽的話,忍不住道:“大人,不知罪眷所言何事,有沒有可能她知道些鎮摩教為何追殺她的內情,有什麼話要吐露?若真如此,大人可要現在去見她?”
“不去。”他毫不猶豫越過陳爾升便往前走,笑話,此時去見她,豈不是要跟她一道用午膳?
走了兩步,憶起早上的事,更添一分嫌惡之情,轉頭對秦勇等人道:“秦公子,李少莊主,酒菜皆已呈上,不如趁早入席。”
秦勇等人立刻笑著迎上。
用膳時,有位長老見平煜雖來者不拒,飲酒頗為爽快,席上的飯菜卻幾乎未動,笑著道:“平大人這般飲法,當心傷胃,還是先墊墊飯菜為好。”
平煜身子靠著椅背,一隻手擱在席上,心不在焉摩挲著酒盅,聞言,笑笑道:“天氣太熱,吃什麼都覺得如同嚼蠟。”
李珉奇怪地看一眼平煜。
秦勇目光掃來,沉吟了片刻,含笑建議道:“平大人既不願吃熱飯熱菜,不如飲些粥,也免得空著肚子飲酒。”
正在這時,門外有下人匆匆走進來,附耳對平煜說了句什麼,平煜聽完,眸中頓時浮現一抹淡淡喜色,起了身,笑著對諸人告罪道:“各位,不巧的很,在下有些急事需即刻處理,恕在下少陪片刻。”
眾人忙道:“平大人公務要緊,請自便。”
平煜便看一眼李珉,李珉會意,面色一亮,滿心歡喜跟在平煜身後往外走去。
兩人到了外書房,剛一進門,便見房中一名高個男人,錦袍黑靴,腰系長劍,負著手立於牆前,從背影及其動作來看,似乎正認真地觀看牆上字畫。
聽到動靜,那人回頭一看,卻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生得濃眉星目,儀表堂堂,見到平煜和李珉,那人粲然一笑,露出一口白牙,跟他那麥色皮膚當真相得映彰。。
第38章
見平煜和李珉總算露了面,李攸大步迎過來,到了近前,先笑著懟了平煜一拳頭,又拍了拍李珉的頭,道:“好小子,真夠意思,這都幾月沒見了,聽見我來了,盡磨磨蹭蹭不出來。”說話時聲音朗朗,中氣十足。
平煜嫌棄地將他的胳膊將肩上拿開,皺眉看著他道:“哪那麼多廢話,既然到了,不論其他,先飲兩杯再說。”
便令下人另置幾樣飯菜,速速送到書房,給李接風洗塵。
李攸對那僕人背影道:“記得別拿小裡小氣的酒盅,直接上酒碗才行。”
那僕人笑著搖搖頭,應了退下。
李珉眼睛亮亮的,對李攸道:“二哥,你這倆月在貴州做什麼呢,祖母都想你了,天天逼著要我們催你回家。”
李攸剛走到桌前坐下,聞言,牙疼似的嘶了一聲,道:“這兩月盡顧著忙自己的事,倒把老祖宗給忘了,平白叫她老人家掛念,當真罪過,不過沒關系,等忙完這陣,你二哥我就回京老實待著,一兩年都不出來了,日日在她老人家面前盡孝。”
平煜嗤笑:“這話聽聽也就罷了,你是那種闲得住的人麼。”
李攸搖搖頭,一本正經對平煜道:“這回我說的可是真的,等回了京,太多事需應對,當真出不去了。”
一會上了酒菜,幾人敘了一番別後事,李攸問平煜道:“忘了問你,你上回來信向我打聽鎮摩教和東蛟幫做甚?這兩個邪門的幫派都多少年沒在江湖上興風作浪了,怎麼,他們吃了熊心豹子膽,敢找錦衣衛的麻煩不成?”
平煜放下酒盅,一時未接茬。
李珉卻未忍住,將這一路上所發生的事巨細靡遺都告訴了李攸。
李攸聽完,久久未語,腦子裡將前前後後的事捋捋清,不難猜到平煜之所以維護傅冰的女兒,無非是為了對付王令,但想到這一路的兇險,仍免不了詫異,抬眼看著平煜道:“傅冰的女兒到底什麼來路,為何會平白惹上這些邪魔外教?連王令都摻和進來了。”
平煜沒好氣道:“我要是知道為何就好了,何至於這般頭痛。”
李攸想了想,道:“不過你也別疑心病太重,秦門和行意宗既然半路出來插一腳,不見得有別的意圖,據我所知,這兩大門派門風頗正,對門下子弟約束極嚴,從不做違背良心之事。且秦門跟鎮摩教由來勢不兩立,百年來,秦門有不少子弟折在鎮摩教手中,如今知道鎮摩教重出江湖,焉能不磨刀霍霍?他們既主動出面對付鎮摩教,你不妨放下芥蒂,好好跟他們聯手,也省得弄得自己腹背受敵,要知道鎮摩教可有不少稀奇古怪的玩意,惟有秦門有法子對付他們。”
平煜起身,負著手在房中走了兩步,沉吟片刻,對李攸道:“據他們所言,那位左護法三日後便會恢復功力,且不知何故,急於將罪眷擄到手,屆時定會再來找傅蘭芽的麻煩,早上時,我跟秦門及行意宗的人商量了一番,覺得機不可失,想瓮中捉鱉,將那位左護法擒住,到時候想法子逼其吐出為何要擄走傅蘭芽,也省得霧裡看花,萬事都沒有頭緒。”
李聽他喚傅蘭芽的名字喚得極為順口,狐疑地看他一眼,少頃,開口道:“你們打算如何設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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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間,平煜令人將秦門及行意宗諸人請至外書房。
眾人進來,見到李攸,都是一怔。
李由儉和秦晏殊以往都跟李攸打過交道,立刻上前笑著招呼,李攸一一回禮。
兩相見過後,眾人坐下議事,秦勇並不耽誤時間,開門見山道:“平大人,李大人,諸位。照在下之前所言,這位左護法已然驅動過一回碧眼蝙蝠,按照這秘術所需功力而言,她半月內都無法再驅動此蠱,且就算她轉而用旁的秘術,至少也是兩天後,我們需得在她重新能驅動碧眼蝙蝠之前,想方設法將其俘住,故而後日晚上這一戰,算得上至關重要。
“就早上我跟平大人商量來看,我們既需將左護法引入府內,又需防備其他教徒的秘術,因而在府外,我和平大人設了虛與實各一列人馬。
“虛派隻需作出不堪抵擋之勢放那左護法入府中,無需勉力對抗,故此派由錦衣衛的李珉大人及陳爾升大人負責。
”實派,則需想方設法將鎮摩教其他教徒悉數抵擋在府外,也就是說,此派需得對如何對付鎮魔教秘術極為熟稔,我跟平大人商量決定,此派由本派餘長老、行意宗劉老、李少莊主及在下負責。剩下諸人,悉數守在府中,將東西南北四個方向一一把守住。因為外頭對付鎮摩教其餘教徒需調動大量人馬,因而留在府中的人手雖數量不多,卻需得個個是精兵強將。”
“根據府中格局,共設兩層防衛,裡外皆有四人守護,共計八人。外面一層防衛由鄙派吳長老、寧長老、行意宗程散人及白長老把守。
“裡面一層則是指罪眷的院落,是最為緊要之處,要知道那左護法是當世難得一見的武學奇才,輕功早已練得出神入化,若是存心潛入,令人防不勝防,是以在下跟平大人商量了許久,正門由晏殊把守,東牆下則是平大人,北牆下是李少莊主,西牆則是鄙派柳副掌門看守。每一處都不得出半點差錯,一等左護法出現,便需提醒其餘三人,合力對付左護法,否則根本無法將其捉住。”
說完,她頓了一下,瞥一眼旁邊的餘長老。
餘長老會意,起身拱了拱手道:“那位左護法路數太邪,手下養了一批會媚術的教徒,且因研習多年,手段頗為高明,各位需得提前做好防備,切記莫著了她的道!”
“媚術?”李攸饒有興趣地摸了摸下巴,看向平煜。
平煜隻當沒看見,負著手對李珉等人道:“剛才秦公子的話可都聽明白了?到了後晚,爾等各就各位,聽令行事,勿要擅作主張,萬莫出差錯。”
眾人領命。
這時,忽然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下一刻,便聽下人在外阻攔道:“這位大人,我們公子在內議事——”
“滾一邊去!”有重物跌倒在地的聲音。
平煜面色一沉,對李珉等人使了個眼色。
李珉等人得令,紛紛拔刀,往門外快步走去。
誰知沒等他們到門口,便有人跨過門檻,大步進來。
進來後,那人目光掃了一圈,最後陰測測定在平煜臉上道:“平大人,你這就不夠意思了,這麼大的事,怎能將屬下撇到一旁?”
卻是王世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