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見他一無反應,疑惑地抬眼看他,就見他雙眸緊閉,額頭上滿是汗珠,臉色也比平日來得潮紅,仿佛生了重病一般。
“平大人?“
她滿心詫異,剛要開口,平煜便咬牙切齒打斷她道:“不能!”
傅蘭芽被他嗆住,不明白為何不能將刀挪開,默了一瞬,隻當他別扭勁又犯了,這才故意跟她作對,瞥他一眼,他既不肯動,隻好自己動手了,便騰出一隻手往下摸去,想悄悄把他的刀柄往旁邊推一推。
誰知她剛一動彈,平煜似乎就已察覺了她的意圖,猛的一把扣住她的手,瞪著她,幾乎是用吼道:“叫你別亂動!聽不懂嗎?”
因這動作幅度太大,傅蘭芽的整隻胳膊都被他舉高到頭側,前胸本就系得不大牢靠的襟扣猝不及防地松開來了,露出裡面的小衣和大片凝脂般的白膩肌膚。
兩個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狀況給震住了。
傅蘭芽腦中空了一瞬,待回過神來,忙狼狽不已地掙脫他的手,手忙腳亂地整理前襟,系衣裳時,心裡既恥辱又窘迫,直想掉淚。
平煜目光錯愕的在她前胸定了一會,旋即觸電般的移開,可剛撇過頭,就覺有什麼地方不對勁,雖然剛才隻是匆匆一瞥,但她小衣的衣料並不平順,形狀太過方正突兀,顯然藏了什麼東西。
他極力忽略差點能跳出胸膛的劇烈心跳,轉過頭,重新抓住她整理衣裳的手,故作鎮定道:“你衣裳裡藏了什麼?”
傅蘭芽本就沒指望能將母親遺物一直藏下去,經過剛才那番變故,更是滿心羞怒,聞言,寸步不讓地回瞪著他道:“我藏了什麼?怎麼,平大人是打算還要像剛才那樣再來一遭?”
平煜沒想到她不但不慌,竟敢反過來質問他,眼見她在自己的瞪視下,眼中的淚珠越蓄越多,似乎已經委屈到了極點,心底忽生出一絲慌亂,舌頭也打起了結,掙扎了片刻,嘴硬道:“你明知道我剛才並非故意。”
傅蘭芽長長睫毛被淚珠壓得不勝負荷,一眨眼,大顆大顆淚珠順著臉頰滑落,默默抬手擦去頰邊的淚,紅著眼睛看向一旁。
平煜第一次見到她情緒如此失控,一時找不到話來說,仿佛啞了似的,沉默地看著她拭淚。
不知過了多久,忽然醒悟,她私藏東西,自己質問她有何不對?她胡攪蠻纏也就罷了,自己竟險些被她給糊弄過去。
想到此處,面色一黑,又重新扣住她的手腕,逼問她道:“傅蘭芽,你少給我顧左右而言他,識相的話,趁早將東西交出來,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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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客氣?傅蘭芽側臉對著他,淚眼朦朧,不吭聲。這一路上他就沒對她客氣過,尤其剛才他那番舉動,雖是無意,但早已將“不客氣”三個字發揮到了極點,她現在胸口發悶,一點也不想接他的茬,愛如何便如何吧。
平煜見她軟硬不吃,破天荒生出種舉棋不定之感,瞪了她一會,一橫心,便要不管不顧將她藏在衣裳裡頭的東西搜出來,手都抬起來了,想起她剛才哭得那般傷心,僵了片刻,又悻悻然放下。
然而叫他就此作罷,斷不可能,剛要用言語再震懾她幾句,忽然聽到頭頂傳來陳爾升等人的聲音:“平大人!平大人!”似乎正在近處找尋他。
外面已不聞蝙蝠撲稜聲,陳爾升的聲音也不見半點慌亂,平煜凝神分辨了一會,心知那蝙蝠恐怕已經暫時退去,怕讓陳爾升等人看到他和傅蘭芽在洞中的情形,便摟住傅蘭芽的腰肢,另一手攀牆,提著氣,艱難地一步一步蹭了出去。
這一回兩人依然貼得很緊,但許是傅蘭芽胸前藏了東西的緣故,平煜未察覺到有兩團嬌軟緊貼自己,相比頭兩回抱她時那種不適之感,減輕了不少。
出了洞口後,兩人背上衣裳都被泥牆上的泥土蹭得極髒,顧不上拍打,抬頭一看,果見半空中已不見半隻蝙蝠,空氣裡剛才那股濃重的腥臭亦已消弭殆盡。
聽陳爾升又喚了一聲,平煜應道:“我在此處。”便要拉著傅蘭芽下山坡,沒想到剛走兩步,便聽啪的一聲,什麼東西落地的聲音。
平煜心中一凜,倏的停下腳步,回頭一看,果見有東西掉落在傅蘭芽的裙邊。
傅蘭芽心頭一跳,忙要彎腰去撿,可平煜反應卻遠比她來得快,搶先一步將書撿起,拿在手中,瞥了一眼,淡淡看向她道:“這就是你藏的寶貝?”
傅蘭芽咬了咬唇,默不做聲。
平煜冷冷將目光從她臉上收回,正要細看那書,忽聽近旁有腳步聲傳來,眼神一凜,將書迅速納入懷中,拉著傅蘭芽往前走。
沒走兩步,便見陳爾升和李珉一行人迎面過來,見到他,李珉等人神色一松,“平大人。”
傅蘭芽見來了許多人,便要將胳膊從平煜手中悄悄扯出。
平煜察覺她的動作,猶豫了片刻,雖仍怕那些蝙蝠驟然現身,到底還是松開了傅蘭芽的胳膊,往前走道,問道:“可有人受傷?”說話時,目光掃過李珉等人。
李珉等人身上滿是汙垢,顯然剛才為了躲避碧瞳蝙蝠時在藏身之處蹭的,聞言搖搖頭道:“都無恙。”
平煜點點頭,心頭掠過一絲疑惑,剛才那些蝙蝠來勢洶洶,連秦門中人都避之唯恐不及,也不知出了什麼變故,為何會這麼快便退去。
想起王世釗,便越過李珉往前走,口中道:“王同知呢?”
幾人面面相覷,剛才大家先是忙於對付那胖大蝙蝠,其後又慌不擇路地躲避碧瞳蝙蝠,哪有暇顧及王世釗,便異口同聲道:“屬下不知。”
平煜往前走了幾步,見湖畔已經陸陸續續出現了不少人,唯獨不見王世釗,正沉吟間,忽然想起身後的傅蘭芽,回頭一看,就見她似乎仍腳傷未愈,正頗為艱難地一步一步蹭著下坡。
他目光停了一瞬,很快便轉過頭,四處找尋林嬤嬤,下一刻,便見秦晏殊領著林嬤嬤往這邊走來。
他二人剛才藏在灌木叢中,身上倒是還算幹淨,到了近前,秦晏殊先跟平煜打了聲招呼,隨後便徑直領著林嬤嬤往他身後的傅蘭芽而去。
林嬤嬤見傅蘭芽走得艱難,忙三步兩步走到傅蘭芽身邊,扶住她道:“小姐。”
傅蘭芽一見林嬤嬤,剛才各種壓著的情緒便有些蠢蠢欲動,忍了一番,強行將胸腔裡的澀意壓了下去,輕聲道:“嬤嬤。”
正要細看林嬤嬤有無受傷,察覺旁邊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抬眼一看,就見一位年輕男子正低眉看著她,臉上微紅,目光卻十分友好。
她見他氣宇軒昂,衣著亦十分體面,猜他多半是江湖名門子弟,想起曾在六安客棧門前見過他,剛才也是虧了他相助,林嬤嬤才得以脫離險境,便笑了笑,致謝道:“多謝這位公子相助。”
第34章
折騰了大半晚,天已快亮,晨曦穿過山霧撒向谷中萬物,蟲鳴啾啾,秦晏年輕的臉龐上映著淡淡的光。
他目不轉睛看著傅蘭芽,笑道:“傅小姐太客氣,不過舉手之勞,何足掛齒。”說話時語調柔和,眸子極亮。
傅蘭芽聽見他對自己的稱呼,眸光閃了閃,轉念一想,不管他是什麼來路,既從六安一路隨行,想必早已弄清她的底細,知道她姓傅一點也不奇怪。
秦晏殊說完,臉有些燙,看著傅蘭芽,踟躇著還要跟她說些什麼才好,忽然憶起她行走時的姿態,目光往她裙角上掃了掃,便要詢問她是否腳受了傷。
剛要開口,身旁傳來平煜冷冰冰的聲音道:“李珉,此地不宜久留,送罪眷回帳收拾行李。”
回頭看,見平煜這話雖是對下屬所說,眼睛卻分明看著自己,臉上一無表情,眸子烏沉沉的,渾身上下都透著不痛快。
秦晏殊正自心中納罕,李珉早已走到他身旁,對傅蘭芽道:“傅小姐,先去歇息一下吧。”
傅蘭芽正是求之不得,她經歷剛才那一連串變故,腳傷復發,站著好生疲累,若不在此處盤桓,能回到馬車上休息片刻也是好的,便扶著林嬤嬤的手慢慢下了小坡,跟在李珉身後往前走。
走了兩步,秦勇等人剛好迎面走來。
擦身而過時,秦勇對她含笑點了點頭,傅蘭芽回以一笑。她見過這清秀男子幾回,見他無論走至何處,都前呼後擁、威望極高,料他多半是掌門之類的人物,詫異於他的年輕,對他印象頗深。
平煜看著傅蘭芽走遠,默了片刻,轉過頭,負手看向秦晏殊,牽牽唇角道:“秦掌門不愧是江湖中人,當真俠肝義膽,不過,我提醒你一句,罪眷被押解期間,任何人不得借故接近,否則均可視作有意劫囚,可問連坐之罪。”
秦晏殊見平煜臉上雖帶著淡淡笑意,但眸光卻冰冷至極,且口吻帶著嚴厲的警告之意,錯愕了一瞬,隨即生出幾分惱意。
他身為秦門嫡系長房長孫,自小被當作接班人來培養,從未受過這等冷言冷語,更何況那晚在六安扮作老叟時,在平煜手中吃過一回虧,心裡本就憋著口氣,聽了這話,心下火起,欲要回敬幾句,可平煜的話佔著明理,他就算想辯駁都不知從何處著手。
恰在這時,秦勇走來,將平煜的話一字不落地聽進耳裡,見他臉色陰陰看著弟弟,顯見得心情不佳,思緒掠過那位出落得沉魚落雁的傅小姐,隱約明白了幾分。
緩住腳步,先是對弟弟使了個眼色,示意他莫要意氣用事,隨後對平煜正色道:“平大人,剛才我等已在山谷外確認無疑,鎮摩教的人不在左右,亦不見其他幫派人馬,估計剛才蝙蝠退散時,那幫人已經一道遁走。”
平煜疑心王世釗及鄧安宜,正要去察看二人情形,聞言,停下腳步,沉吟了片刻,招了陳爾升近前,交代幾句。
等陳爾升等人走了,看著秦勇道:“秦公子,剛才那群蝙蝠若是鎮摩教所為,既然來勢這般兇猛,為何又退散得那般突兀,你可知道當中的緣故?”
秦勇道:“在下正是要跟平大人商議此事。”
抬頭看一眼天色,對平煜道:“天已快亮,那碧瞳蝙蝠最怕日光,一時不敢返轉,我們不如趁此功夫從速商議接下來如何對付鎮摩教的左護法。”
“左護法?”
“正是。”秦勇身旁跟著一位秦門長老,面色凝重,跟平煜並肩而行,往湖畔走,“鎮摩教緣起大理國,除了教主外,旗下另有兩名大護法,這兩位護法各有神通,右護法一手引蛇術使得出神入化,如今早已失蹤多年,但因鎮摩教中有數名大弟子在他手下受教過引蛇術,故而雖然這右護法早已不在教中,這邪術依然代代傳習。”
“二十年前,太祖皇帝派蘭將軍及穆將軍來雲南鎮壓大理叛亂,當時便是這位右護法用引蛇術為禍軍中,毒害不少士兵。當時我派老掌門聽得此事,憂心如焚,為了幫忙對付蛇蠱,特率領門下子弟到軍中自薦,也正是在那場戰事中,老掌門跟穆王爺結為了莫逆之交。”
說罷,她轉頭看了看平煜,笑道:“聽聞當時平大人的祖父西平侯爺曾任平叛大軍的右軍都督,可惜來雲南不足三月,便因蓟州邊防告急,連夜被招回蓟州對付韃靼。”
平煜笑笑,當年那場收復雲南的戰事持續數年,其中腥風血雨自不必提,他祖父雖因臨時去蓟州未能從頭到尾參與此戰,但偶爾說起戎馬生涯時,亦會提及當年在雲南所遇異事。
他小時太過頑劣,並不耐煩聽這些老古董,但在祖父耳提面命之下,也被迫聽進耳裡不少。
其實除了秦勇所提到的穆王爺和祖父,當年參與鎮壓雲南叛亂的,還有一位老熟人,就是傅冰。他因在曲靖守城有功,為穆王爺所保舉,此後升為雲南布政使司右參議,奉命在雲南駐守三年。
也不知傅蘭芽如今所遇到的麻煩跟傅冰二十年前的這段經歷有無關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