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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棧客房雖充裕,但因入住客人太多,隻有三樓尚有空房。
到了三樓,毫無意外的,平煜讓店家安排她和林嬤嬤的房間安排在自己客房旁邊。
傅蘭芽聽見平煜氣定神闲做完安排,心底微松口氣,看來平煜並未因對付她的人是鎮摩教的教徒而心生退意,也暫且不會對她主僕的死活置之不理。
她越發篤定她早前的猜測是對的,平煜果然跟收買周總管之人有極深的瓜葛,之所以願意護她主僕周全,無非是為了從她身上找到對付那人的契機。
可到底什麼人能既對傅家有所圖,又跟平煜有淵源呢?
進屋後,林嬤嬤扶傅蘭芽在床沿坐下,回頭打量寬敞素雅的布局,嘆氣道:“這客房布置這般體面,一晚上不知該要多少花費。”
傅蘭芽抬眸掃一眼,片刻之後,忽然覺得這客房的格局有熟悉之感,聯想到剛才進客棧花園的感覺,狐疑地想,難道真是流杯苑?不對,流杯苑是聽曲之處,而此處卻是客房。
且流杯苑在京城,這間客棧在雲南,無論地理位置還是所做用途,怎麼說都應該風馬牛不相及。
正想著,樓梯間忽然傳來一陣響動,腳步聲夾雜著低語聲,像是有不少人上來了。
到了門前,忽聽店家道:“這位公子,咱們這客棧雖說地處雲南,但無論布置還是格局,都照京城的客棧絲毫不差。實不相瞞,鄙店生意興隆,今晚上房隻剩這最後幾間,實住不下這許多人,您看,您身邊的隨從,恐怕得委屈一二,住到後院才行。”
下一刻,響起年輕男子的聲音,頗為沉穩溫潤:“鄧雲,你看著安排。”
另一人應道:“是,公子。”
鄧公子?林嬤嬤和傅蘭芽同時怔住,因晌午時才聽過此人聲音,算得上記憶猶新。
沒想到他們也住進了這間客棧,還好巧不巧就在走廊對面。
林嬤嬤沒忍住,壓低嗓音道:“小姐,咱們老爺夫人可曾跟永安侯府有過來往?嬤嬤總覺得,那位鄧公子像是認識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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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認識我?”她怔住,傅家跟永安侯府可從未有過來往。
林嬤嬤點頭:“昨晚在院子裡,那鄧公子一直在看你,不是王大人那等下作目光,而是真認識你似的。”
說到這,猛然想起鄧公子斯文儒雅,有幾分讀書人影子,忽然生出個異想天開的想法,“小姐你說,會不會鄧公子跟陸公子相識?陸公子心裡掛念你,見鄧公子來雲南,所以特託了他前來關照……”
林嬤嬤話剛說剛一半,見小姐眸光驟然冷了下來,恨自己失言,後悔不迭地打嘴道:“嬤嬤說什麼呢!咱不提這混賬人家。”
說完,轉身到桌邊,將包袱裡的行囊打開,作勢忙碌起來,心裡卻發酸。那陸公子看著是個好的,誰知竟那般薄情寡義,唉,不提也罷,不提也罷。
傅蘭芽靜了片刻,情緒轉眼便平復下來,見林嬤嬤滿臉愧意,心知她又鑽了牛角尖,又好笑又心疼道:“嬤嬤,你手上拿的是我的寢衣,往盆架上掛做什麼?”
林嬤嬤聽傅蘭芽語氣平穩,全不像是傷心難過的模樣,懸著的心總算踏實了下來。
主僕倆正淨手面,伙計送晚膳來。
顛簸了這一路,傅蘭芽早餓了,剛吃完,外頭有人敲門,卻是平煜,難得未穿飛魚服,一身利落墨綠色絹袍,腰系絲绦,不知是不是有事要出門。
林嬤嬤見他面色冷淡,不敢多問,忙將門打開,請他進來。
平煜進來後,一眼便看到傅蘭芽桌前的膳具幹幹淨淨,粥湯一點未剩,鄙夷道:“還挺能吃。”
傅蘭芽心中翻了個白眼,隻當沒聽見他的冷言冷語,起身看著他:“平大人有事麼。”
平煜目光在她臉上停留片刻,面色無波道:“我需外出一趟,已吩咐李珉他們在外守著,此處藏龍臥虎,你要是想活命,最好別四處走動。”
藏龍臥虎?林嬤嬤露出懼色,回頭看向傅蘭芽。
傅蘭芽暗暗皺眉,深吸口氣,扶著桌子往前走兩步,林嬤嬤見狀,忙上前攙著她。
到了平煜跟前,傅蘭芽語帶商量道:“多謝平大人告知。隻不知平大人何時能回來,我有事想跟平大人商量——”
平煜見她仰頭看著自己,黑眸粲亮,雙唇紅潤,語氣更是說不出的柔和,滯了一下,硬梆梆打斷她道:“我何時回來用不著向你匯報!我雖暫時護你主僕周全,不代表就需聽你的擺布。”
說完,不等傅蘭芽再開口,便轉身欲出門,剛拉到把手,動作一頓,又將門關上,回頭道:“你們最好別睡得太死,聽到我回來,記得把窗戶打開。”
“把窗戶打開?”林嬤嬤錯愕。
平煜譏諷道:“不打開窗戶,我怎麼從隔壁房間翻窗進來。難不成要我當著眾人的面深夜敲門,讓人知道我跟你們小姐共宿一室?”
林嬤嬤這才反應過來平煜是怕夜間有人找小姐麻煩,忙道:“知道了。多謝平大人顧全小姐閨譽。”
平煜看一眼傅蘭芽,冷冷撇過頭,開了門出去。
第21章
平煜出了客棧,借著跟門口伙計打聽城中格局,留意周遭環境。
果不其然,餘光掃過,旁邊巷口有身影一縱而逝。
他面上無事,心中卻冷笑,這些尾巴還真是如影隨形,難纏得緊。
離開客棧,沿著街邊往前走,一路上,那種被人暗中窺伺的感覺無處不在。
抬眼見前方有條小巷,巷口正有人賣燈籠,不少人圍在攤主前面,將巷口堵得嚴嚴實實。
他心中計議已定,邁步往人群走去。
眾人見身後有人借過,不得不暫且分開,等平煜過去,人群很快又重新在巷口聚攏。
平煜進到巷中,負著手走了兩步,巷中無燈,黑暗很快將他大半身影淹沒,細聽了一下身後的動靜,忽然提氣一躍而起,接連踩上一側院牆,翻到牆頭。隨後幾個起落,消失在黑暗中。
如此數回,迂回了一大圈,才總算將身後眼線甩開。
等他找到城南那條賣雜貨的福祿巷,已大半個時辰過去了。
這巷子白日裡是各類匠人擺攤聚集之處,市井流俗,吵嚷不歇,此刻巷中店鋪俱已收攤,隻有油黃的光如流水般從各家店鋪的門板逢中傾瀉而出,分外寂寥。
他緩緩在巷中穿行,走到巷子盡頭後,立定,目光在各家店鋪的匾牌上搜尋了一番,落在右手邊的一間鐵鋪的匾牌上,“秦家鐵鋪”。
他近前兩步,借著燈光細看一番門板旁的廊柱,果在不起眼的角落裡找到一處小小標志。
他看得真切,從袖中取出一塊小小令牌,負手上了臺階,毫不猶豫地扣門。
這令牌是他臨行前晚,穆承彬轉交給他的。
穆家鎮守雲南多年,對西南一帶江湖幫派都頗為知根知底。
據穆承彬所言,這塊令牌是當年蜀州百年幫派“秦門”掌門人為感念穆王爺的救命之恩,特贈予穆王爺的。憑此牌可於秦門來去自如,亦可向秦門中人打探消息。
秦門歷來跟鎮摩教是死對頭,爭鬥百年,從未停歇。如今秦門中上上下下的教務都由秦家大公子掌管,而秦大公子恰住在六安城。
他知道穆承彬之所以將此牌轉交他,一方面是想要他從秦門中人的口中打探到鎮摩教左護法的底細,好報當日一箭之仇,
另一方面,怕是因跟傅冰有些交情,見傅蘭芽被鎮摩教盯上,處境頗艱難,想借秦門中人之力幫襯一二。
平煜叩門後,立在門前靜等,心裡卻有個猜測,不管鎮摩教和東廠對付傅蘭芽的目的是什麼,兩派既已卷入其中,秦門未必也就幹淨。
但無論如何,秦門中人旁門左道無所不精,搜羅消息是一把好手,前來探探口風,總比毫無頭緒來得強。
未幾,門後傳來響動,似是門後有人透過稀疏的門縫往外看了看。
見門外是陌生年輕男子,那人果然不肯開門,隻道:“鄙店已歇業了,不知客官深夜前來所為何事。”一把蒼老的嗓子。
平煜笑笑,將那塊令牌握在掌中,道:“有擾了,我找東家有些急事。”
那人看清平煜手中的東西,啞然片刻,連忙開門道:“客官請進。”
平煜進門時,掃那人一眼,見是位年逾古稀的老叟,頭發花白稀疏,滿臉褶子,身子已然佝偻得直不起來。
他迎了平煜進屋之後,又小心翼翼關上門,在屋中忙前忙後,熱絡地奉茶奉坐。
平煜見他行動間頗見吃力,攔道:“不必忙。我請教東家幾件事便走。”
老叟喘著氣道:“東家暫且不在店中,公子有什麼話跟老朽說也無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