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上寢衣,傅蘭芽瞥瞥窗外,院中已然掌起了燈,門前依稀可聽到李珉等人低聲說話的聲音,看樣子,在未得平煜準許前,他們不會自行回房歇息。
她不由得微微松了口氣,不管平煜出於什麼考慮做此安排,她都不想再親歷一遭那晚的情形。有人在外守護,總比毫無防備來得好。
她躺到床上,默默將薄薄的衾被拉高到胸前,收買周總管之人,她始終沒有頭緒。有心從平煜嘴裡打聽一二,可此人太過精明,根本不可能給她機會旁敲側擊。
她想了一番無果,索性換個思路。
那晚從殺人到平煜搜身,時間算短。他之所能在那麼快猜到幕後之人,會不會是當晚的情形給了他某種啟示?
她忍不住細細回想當夜院中的景象,可許是連日舟車勞頓的緣故,沒等她找到答案,睡意便如高高的海浪席卷而來。
她強撐了一會,久等林嬤嬤不來,不耐地翻了個身,到底沒能抵擋住睡意,睡了過去。
一覺深沉,直到一股刺鼻的焦味直衝鼻端,將她從夢中驚醒。
“小姐,著火了!”林嬤嬤滿臉驚惶,慌手慌腳推著她的肩膀。
她愣住,心跳停頓片刻,抬目一看,就見窗外紅光衝天,巨大的嗶啵聲不絕於耳,白厚的濃煙如同浮浪,正不斷地從門窗的縫隙中滾滾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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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世釗無聊地打了個呵欠,不滿地睨一眼已有三分醉意的穆承彬。
不知是不是府中世子妃正在臥病的緣故,穆承彬跟他們幹巴巴地喝了一晚上酒,席間連個唱曲作樂的妞都沒叫,真叫無趣。
他倒也不一定是要女子作陪,畢竟有傅蘭芽那樣的美人珠玉在前,什麼樣的女子能叫他提得起精神?
隻是他白白被晾在旁邊一整個晚上,連個說話解悶的對象都沒有,委實有些不耐。
想到傅蘭芽,他心中一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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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幾,懊喪地抿了口酒,抬眼一瞧,便見穆承彬在平煜和鄧安宜之間左右逢源,時不時地用話題引著二人搭話。
他看得再明白不過,穆承彬如此作為,無非是想做和事佬。
平煜眼下自是不理不睬,可架不住這幫人輪番上陣,如果有朝一日,平煜真被說動,平鄧兩家關系就此緩和下來,日後平煜有了鄧家這樣的妻族,於他可是有百害而無一利。
念頭轉過,他有些坐不住了,鄧家對這樁親事一直未肯放手,除了有皇後在當中轉圜以外,恐怕也少不了鄧小姐自己鍾意的緣故。
忽然想起,要是將平煜跟傅蘭芽的事添油加醋傳出去,讓鄧小姐知道平煜跟一個罪臣之女不清不楚,不知可還願意?
他有些舉棋不定,這個法子一使出,對平煜的名聲自然會起到重創的作用,說不定還能將平鄧兩家的親事徹底攪黃。
可是要讓他將傅蘭芽的名字和平煜的聯系在一起,又怎麼都不願意。
正暗忖要找個穩妥的法子,忽聽不遠處傳來一陣喧嚷聲,“走水啦!走水啦!”
平煜等人面色一變,倏的站起身來。
隻聽一陣紛雜的腳步聲,穆府下人氣喘籲籲過來報信道:“世子,是西跨院!西跨院走水了!”
穆承彬臉色一沉,喝道:“先救火,餘事再說。”
話音未落,平煜早已持刀在手,消失在門外。
穆承彬和鄧安宜忙也一撩衣袍,緊跟其後,一道往西跨院而去。
等平煜趕到院門外,早見院子上空火光直衝而起,將原本幽暗的夜空照得亮如白晝,院門口滿是川流不息的穆府下人,火光夾雜著雜亂的腳步聲,濃煙滾滾,混亂不堪。
人影憧憧中,有人朝他急奔而來,“平大人!”
平煜收住腳步,皺眉一看,見是李珉,忙喝問:“其他人呢?可還安好?”
“都在此處,一個未少。”李珉面色有些發白,氣喘籲籲,“連傅小姐主僕都安然無恙逃出來了。”
平煜聽得傅蘭芽暫且無事,先前的狐疑頓時減輕,目光轉向火勢已然見緩的院落上方,眉頭緊蹙,“怎麼會突然起火?可有什麼可疑之處?”
李珉怔了一下,搖搖頭,剛要說話,忽然聽到身後有人驚聲大嚷起來:“小姐!快來人吶,我家小姐被擄走了!”
兩人詫異地轉頭一看,便見林嬤嬤對著院落旁邊一條甬道急喊,喊幾聲,又急得拔步直追,聲音因驚恐而撕裂得扭曲斷續。
平煜順著林嬤嬤的目光往甬道深處一看,幽暗樹影中,有身影如白鹞般一閃而過。
平煜看得真切,眸中戾氣陡生,冷笑道:“混賬東西,一而再再而三,真將錦衣衛當成吃白飯的了。”一個起縱,急追那身影而去。
李珉等人見機極快,忙也拔刀,提氣跟在平煜身後。
可不知是不是慢了半拍的緣故,等他們追到穆府的院牆之外,隻見月光下的街道上空蕩蕭瑟,哪還有平煜和那歹人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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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煜一路急追不舍,但那人輕功甚為了得,始終隔他一段距離。
直追到城北,那人閃身鑽進了一座野林,借著樹影的遮擋,一路左閃右避,很快便消失不見。
雲南這等野林,最是繁茂,若無本地人指引,極易迷路。
平煜不得不停步,正要辨認方向,聽得樹林深處忽然傳來一聲悶哼,面色一沉,單腳踩上一旁的樹幹,一躍而起,立到樹梢上,極目往前看去。
就見不遠處波光粼粼,一條溪流在月光下潺潺奔流。
剛才那聲音正是從溪邊傳來。
他辨清方向,從樹梢上躍下,趕到溪流邊,還未來得及看清溪邊情形,便聽到半昏半暗中傳來一陣沉重的喘息聲。
他心中一凜,順著那聲音疾奔兩步,便見不遠處躺著一個人,一動不動,但胸膛卻仍劇烈起伏,顯然還未斷氣。
從身上衣裳看來,儼然是位夷人。
他目光再一移,便見那人身旁不遠處,跌坐著一人,面色蒼白,喘息不止,卻是傅蘭芽。
她身上還穿著寢衣,一頭烏發散落在肩膀上,腳上連鞋也未穿,露出一雙光溜溜的腳丫子,模樣好不狼狽。
他喉嚨忽然卡了一下,戒備地用刀指著地上那人,緩步朝傅蘭芽走去,低聲道:“你……沒事吧。”
話音未落,忽然目光一滯,就見傅蘭芽仍半舉著的右手指間緊緊攥著一枚銀針,想是因緊張,她的手一直在微微顫抖。
走得近了,清楚可見那銀針針尖極銳,上面粘著幾滴汙血,正在月光下發著詭異的光芒。
第14章
隻一眼,他便認出那銀針正是那晚夷人所用的暗器。
他面上閃過一絲詫色,看向傅蘭芽,想起她的機變之能,倒也未震驚多久,轉眼就恢復了平靜。
為防生變,他走到夷人身旁,戒備地蹲下身子查看。
這夷人身段健壯,手長腳長,顯見得不是那晚的侏儒。
眼見平煜靠近,那人面色頓時圓睜怒目,喉間不住發出怪聲,看樣子,若不是動彈不得,多半會暴起出手。可惜無論他如何掙扎,身子都僵直得渾似一根木頭樁子。
平煜嗤笑一聲,暗道那銀針毒藥好生了得,沉吟了片刻,也不啰嗦,從懷中掏出一根常年隨身攜帶的繩索,將夷人捆了個結實,預備帶回去細審。
做完這一切,平煜這才起身,走到傅蘭芽身前,蹲下身看她。
這回離得近,看得仔細,這才發現她似乎仍未從驚駭中回過神,身子微微抖瑟,眸中淚光點點。
他啞然,沒料到她會哭,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片刻,又淡著臉將視線移開。
默了片刻,見她依然毫無反應,瞥向她手上的銀針上,冷聲道:“膽子不小,竟敢在錦衣衛眼皮子底下藏東西。”
說畢,看一眼她周遭,不出所料,她腳腕旁落著一塊絹帕,絹帕上七零八落散落著幾根銀針。想來都是那晚他追那怪人去之後,她背地裡藏的。
他冷哼一聲,起身將那幾根銀針連帶那塊絹帕一並收起,毫不客氣地收到懷裡。
傅蘭芽這才有了反應,原本僵硬的身子動了動,抬眼看向平煜,烏黑的眸子雖然仍依稀可見水光,卻漸漸開始恢復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