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劍宗!”顏喬喬繃緊後背,毛骨悚然。
隻一霎,她便知道這是韓氏要鏟除上位途中的擋路石了。
他們……竟與南越巫人勾結!
顏喬喬側眸,低聲交待:“護著阿爹走!速與邊軍匯合!無論如何,絕不能讓姓韓的陰謀得逞!”
“喬喬!”
“阿爹,在山林裡捉迷藏我最厲害。”顏喬喬偏頭,“行動!”
話音猶在,她已揮著兩道被斬落一半的紅綢,潛入兩株樹身之間,將卷來的毒針甩向大劍宗出沒之處。
“咻咻咻咻——”
針雨泛濫之時,她飛快地卷起更多的腐枝落葉,擊向意欲追擊顏玉恆一行的巫人,為他們斷後。
她飛速在林中移動穿梭,卻能感覺到一道寒冽的殺機始終鎖在她的身上。
她將經脈中的靈氣催升到極致,身軀在林中飛掠,卻怎麼也無法擺脫。
她此刻已不奢望逃生,隻要能夠引著江白忠,不讓他上前追擊就好。
眼看那隊人馬就要踏出樹林,靛藍人影終於現出本尊。
果然是江白忠。
隻見他平舉手中的劍,直直向顏喬喬刺來。
大劍宗一劍,停風雨,驚神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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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喬喬瞳仁驟縮,想避,卻發現這看似平平無奇的一劍,竟已將她的氣機全部封鎖。
無論往哪個方向逃,都絕無可能避過這一劍。
她指尖微動,將所有靈氣凝在破碎的綢緞上,同歸於盡般向他擲去!
“喬喬!”餘光瞥見顏玉恆掙下擔架,手指抓到一把泥,撲騰著要向她衝過來。
‘阿爹不要!’顏喬喬眉心微蹙。
“錚——”
雪亮的劍光刺破漫天紅綢,晃眼即至面前。
她的心髒微微刺痛、發寒。這是即將被刺穿的本能反應。
就在這一霎。
忽有暗影籠罩四方。
一柄帶著毀滅氣勢的黑劍,破空而至!
劍尖相對,雪色劍光被黑暗盡數吞沒。
“噗——”
顏喬喬還未看清發生了什麼,就見江白忠口中噴血,身軀倒飛,連接撞到了一排排樹木,嵌進了斷裂的樹幹深處。
他的劍寸寸破碎,一片片跟著他的身體倒掠而去。
大劍宗,竟不是來者一劍之敵!
顏喬喬晃了晃神,看到自己面前多了一道孤寒的身影。
瘦骨嶙峋,寬袍廣袖輕輕飛揚。
修長蒼白的手指,穩穩地執著黑色王劍。
她一眼就認出了他。
縱然他們可謂素不相識,縱然世人都認為他早已死去,縱然她以為自己根本不記得他的模樣。
然而當他出現時,隻一個背影,她便已認出了他。
她尋了他七年,整整七年。
“少、少皇殿下……”顏喬喬如墜夢中,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清瘦挺拔的男人,傻乎乎地問,“您怎麼會在這裡?”
“我來此。”他轉身,垂眸,溫和淺笑,“為你一戰。”
第119章 無用之人
那個瞬間,周遭的一切在顏喬喬面前失去了聲音和顏色。
惟剩一人。
他那麼清晰地佔據她的世界。俊美如玉的面龐,清傲挺拔的身姿,雪山寒泉般的嗓音。
他說,他來此,為她一戰。
清黑的琉璃瞳中映出她的模樣。
一身紅豔豔的衣裝,襯得面容雪白,嬌顏如花。方才的戰鬥令她氣息凌亂,胸膛劇烈起伏。
與他站在一起,一個動,一個靜。像明月照著烈焰中的花。
他向她伸出左手。
顏喬喬身體快過了腦子,不假思索便把手搭進他的掌心。
大手一握,他把她帶入懷中。
他瘦極,身軀溫涼堅硬,像塊冷玉。清幽寒香襲來,是刻骨熟悉的味道。
顏喬喬忽然發現,這些年她四處遊歷,吃胖了不少——胸膛遠遠超出她的預期,一下就擠到他身上。
他動作微僵,下意識垂眸看了一眼。
顏喬喬:“……”迅速吸氣,減小自己的存在感。
他淡然移開視線,靜靜環視周遭。
江白忠從斷木中爬起來,踉跄往後逃。密密麻麻的巫軍像叢林中的蛇蟲鼠蟻,漸次冒頭,密匝匝圍聚上來。
“莫怕。”公良瑾沉聲安撫,反手將黑色王劍一震。
霎時,威壓四散,森嚴氣勢籠罩全場。
“上了。”
劍光蕩過之處,巫人高手全無抵抗之力,隻要沾到劍影餘波,身軀立刻被黑色王焰覆蓋,化為黑金色殘屑,如蝶一般隨風飄散。
碾壓般的絕對力量,不似一人,倒像一國。
一己之力可敵千軍萬馬。
顏喬喬心口激蕩不已,她想,這便是她們大夏的君王,可仁道治國,也可君臨天下。
一黑一紅兩道身影掠過之處,南越巫人無一遺漏,悉數化為黑金紙蝶。
顏喬喬抬眸偷瞄這個殺神般的男人。
他的臉上並無殺氣,冰雕玉琢的容顏,神色溫和而疏離。
氣質雲淡風輕,殺戮利落果決。
巫人很快就被殺破了膽。
正潰逃之時,忽聞林外喊殺聲四起。
戍邊軍抵達戰場,與青州殘部成功會師。
公良瑾不再斬殺巫人,將他們交給部下解決。
他提劍,不疾不徐追殺江白忠。
顏喬喬的紅衣肆意飛揚,她狐假虎威,笑得像個女反派。靈氣蕩出,卷起林中殘留的捕網、鐵夾,兜頭蓋臉朝江白忠的身影招呼過去。
黑焰封鎖住江白忠的行動,那些奇奇怪怪的物件,一樣接一樣掛在大劍宗的身上。頭上、肩膀、靴子……處處纏裹著極有南越風情的兜網。
傷害性不大,侮辱性極強。
江白忠終於忍無可忍,降了。
他揚起雙臂,單膝跪地,眸光驚恐中帶著一絲倔強:“我……技不如人,認輸!”
公良瑾的劍靜靜指在他的額心。
握劍的手極穩,目光極漠然,並沒有把一代大宗劍放在眼裡。
顏喬喬鑽出公良瑾懷抱,看著眼前敗降之人,她腦海中鬼使神差地浮起一句話。
“大劍宗的骨頭也沒多硬嘛。”她頤指氣使道。
聞言,江白忠額角乍然迸起青筋,摁在地面的指節也驀地泛白。
他輸給少皇心服口服,卻不曾想,一個女人也敢踩到他頭上!
江白忠自恃甚高,向來被人捧慣了,受不得這鳥氣,張口便道:“我與少皇殿下說話,輪不到無用之人插嘴!”
少皇失蹤多年,如今想要起勢,少不得需要籠絡各方人才。而他江白忠,正是高手中的高手。隻要願意投誠,必是座上之賓。
公良瑾面露困惑,身軀微傾,不解道:“無用之人?”
話音猶在,一隻蒼白的手陡然越過數丈距離,捏住江白忠額頭,一震。
經脈破碎,修為盡毀。
江白忠口噴鮮血,難以置信地睜圓眼睛。
他被廢掉了全部修為,再無重修的可能。
顏喬喬果斷落井下石:“無用之人說的是你自己吧!”
說罷,偷偷抬眼瞄了公良瑾一下。
她歷來便是這麼個小人得志的脾氣,也不知道光風霽月的大君子看不看得慣。
視線相對。
她發現他目光微涼,帶著點無奈,仿佛十分了解她的脾性,卻拿她沒什麼辦法。
顏喬喬怔忡分開唇瓣:“殿下……”
身後傳來威風凜凜的腳步聲。
青州軍與邊軍趕到,呼啦啦圍住委頓在地上的江白忠。
*
青州作風古樸,帶著些自古流傳下來的“陋習”。
江白忠被捆住手腕腳腕,像隻被獵到的野豬一般,吊在圓木頭下面,身旁一群將士吆喝不斷,喊著號子,吭哧吭哧將他運回青州府。
可謂奇恥大辱。
顏喬喬慢吞吞走在人群最後,看著將領們眾星拱月般圍住公良瑾,個個熱淚盈眶,詢問他是否安好、聽他安排後續事宜。
他那道清瘦挺拔的身影時不時便被五大三粗的將士們徹底擋住,她得踮起腳尖才能看見。
遙遙看著這樣的畫面,她感覺心頭暖融融一片,仿佛在做一場不願醒來的幻夢。
忽有一霎,人群靜悄悄地分開,各自往前行去。
公良瑾停在原地,溫和帶笑的目光向她投來。
顏喬喬心跳陡然錯亂,走路時,竟不知道手腳剛往哪裡擺。
她盡可能地維持著優雅散漫的步伐,淡定自若地踱向他。
“殿下,”她微挑著眉梢,“您這就完事了啊?”
公良瑾垂眸淡笑:“嗯。”
“真快。”她沒話找話。
公良瑾頷首。隱約覺得哪裡有點怪。
他行在她的身邊,兩個人踩踏著落葉,發出交錯的沙沙聲。
此刻塵埃落定,顏喬喬滿腦子就剩下了方才那句很要命的“為你一戰”。她不敢瞎開口,生怕會錯意、說錯話。
沉默。
行出一段,公良瑾輕咳一聲,道:“你當初的心願,我收到了。”
顏喬喬:“?”
她迷茫偏頭看他。
他側眸看過來,清冷黑眸中蘊著笑。
對視片刻,顏喬喬雙眼一點點睜大,瞳仁一點點收縮。
她倒嘶一口涼氣:“金蟬?”
公良瑾淡笑頷首:“嗯。”
顏喬喬兩眼一黑,險些原地栽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