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君之道,頓悟即可踏入宗師境,便是源於血脈的力量。
仁君道,不惠及己身卻澤被萬民,公良家身為大夏君主,世世代代血脈相傳,守護這塊大地,庇護黎民百姓,維系大夏繁榮昌盛,是大功德之事。
她偏著腦袋思忖片刻,身體忽地一震。
不是聖人隕落,那就是天家失德?
殿下前世,心悅她。
是……是因為她這個紅顏禍水嗎?
公良瑾一看她的眼神就知道她在想什麼。他道:“與你無關。”
“哦……”
公良瑾目視前方,轉回了原話題:“昨夜叫我什麼,想好了嗎。”
顏喬喬可憐兮兮問:“……您,能不能給點提示?”
他停下腳步,轉身,垂眸看著她。
默了默,他平靜地說道:“我說過,與我說話不必那麼生分。”
頓了片刻,生怕她聽不懂,他心很累地補充,“不需要敬稱。像昨夜那樣即可。”
顏喬喬雙眼微微睜大。
良久,她抬手掩住唇,難以置信地發出細弱的聲音:“難道,我叫您夫君了嗎?”
公良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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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錯就錯似乎也不錯?
顏喬喬發現,殿下沉默了。
那雙清冷黑眸中浮起了她看不懂的情緒。
她輕輕嘶了一口氣,趕緊解釋道:“殿下,我昨夜腦子非常不清醒,把您當成我的夫君趙玉堇了!”
公良瑾:“……”
這種操淡的感覺是怎麼回事。
他閉了閉眸,嘆息:“你叫我姓名。”
顏喬喬愣了好一會兒,仿佛第一天認識他,並不知道他的姓名:“您的,姓名?”
“公良瑾。”他微微傾身,認認真真看著她,笑,“需要寫給你看麼。”
顏喬喬趕緊搖了搖頭。
手指輕輕晃動,一時有些無措。
她根本無法想象直呼他的名字是什麼樣的光景。
他直起身子,勾唇,笑意不達眼底:“所以,深惡痛絕?不得好死?”
他聲線輕而緩,一字一句,問她算賬。
顏喬喬:“……”
第104章 再說一遍
顏喬喬不知該震驚於自己狗膽包天直呼殿下姓名,還是該震驚於自己竟然當面罵了大夏尊貴的儲君殿下。
當面,罵人?
看著面前這雙清冷幽黑、淺笑溫存的眸,顏喬喬腦海裡忽然有靈光閃動。
從幻陣出來,自己似乎遺漏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筆友?紅衣?表白?
是誰帶著笑意,溫聲對她說——“我穿著紅衣,大著膽子,來向喜歡的姑娘告白了。”
那是顏青的筆友啊!
所以,她是不是曾有一日在殿下面前說過,顏青那個筆友,不知禮數、不懂規矩,是一位正兒八經的狐朋狗友?
“……”
顏喬喬瞳仁震顫,心道,便是此刻殿下殺了她,她也不冤枉。
“殿、殿下,”她擺出視死如歸的姿態,“您罰我吧。”
“便罰你從此喚我姓名。”公良瑾拂袖向外走去,淡淡丟下一句話,“也該習慣一下。”
顏喬喬:“?!”
公良瑾在林霄的議事堂外遇上江白忠。
追拿刺客無果,大西州一行已在準備返程事宜——帶韓榮回去,入土為安。
“江大統領。”公良瑾語氣淡淡。
江白忠遭韓致猜忌,臉上非但沒有一絲惶恐謹慎,反倒黑著臉,神色更加傲慢不忿。
如今他已無心理會這個教書先生,瞥一眼,喉結微動,發出若有似無的嗯聲,便與公良瑾擦身而過。
這一次,倒是公良瑾停下腳步,回眸,目光靜靜在江白忠後心位置一頓。
江白忠忽感遍體生寒。
鷹目一凝,望向四下。
視野中隻有教書先生青松般的背影。
今日公良瑾來見林霄,是與他溝通一些神嘯相關的事宜。
此行兩個目的,一為漠北,二為神嘯。
如今漠北之事已大致告一段落——林霄“叛變”的真相已然查明。成功離間韓致與江白忠,隻需要靜觀其變。林霄身中的毒,以及那個與外人勾結的結義兄弟秦天,漠北方面自己便能處理。
是時候北上了。
韓致一行前腳離開漠北,公良瑾與顏喬喬後腳便踏上了前往神嘯的徵途。
顏喬喬驚奇地發現,他把所有東西都換成了白色。
白色的車,白色的冰原馬,白色的衣裳和行囊。
越過一道雪線之後,放眼窗外,天地間便隻餘大片大片的雪白。這一輛白車行在雪地間,與周遭渾然一色,就像沙蠍在沙漠中穿行,所經之處,隻留一行很快會被淹沒的印跡。
公良瑾身披雪白的絨氅,用雪白的茶具,在雪白的茶臺上烹煮雪白的茶。
顏喬喬也穿成一隻雪球。
這一路她都沒有像往日一樣嘰嘰喳喳,飲了三杯茶之後,她終於用雙手捏著空杯,抬起眼睛,直視他。
穿一身絨毛白,她的眉眼顯得異常漆黑,咬過的雙唇紅豔豔,更是像極了赤霞花瓣。
公良瑾抬眸,與她對視:“嗯?有話直說。”
顏喬喬動了動唇,又動了動唇。
她發現自己有個奇怪毛病——和他說話之前,必定要先喚一聲“殿下”,若無這一句開場白,滿腹話語就會憋在胸口,怎麼也擠不出來。
可是,他罰她喚他名字。
隻是叫他名字而已,不知為什麼竟顯得千難萬難,怎麼憋也憋不出來。
倒也不全是因為身份、君臣,而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他的名字,默默在心中念誦一遍,都會讓她小小地受驚,心口簌簌開花,耳朵默默發熱。
要將它宣之於口,猶如讓她跨過一道難以逾越的天塹。
手中的杯子握到發燙,她終於憋出一句:“我們到神嘯,是為了取神諭對吧?神諭有聖級力量。”
公良瑾微笑:“什麼時候想到的?”
想要布置幻陣對付韓崢與無間珠華、從他們腦子裡挖出種種絕密,需動用聖級的力量。
那日顏喬喬問公良瑾上哪去找這樣的力量,他讓她自己想,多少有點參與感。
到今日,她總算提到了這一茬。
顏喬喬抿了下唇,有些不好意思:“就,某天晚上用靈氣凝了個大金磚,順便就想起了神諭。”
公良瑾:“……”
“南越的巫祖神諭是金蟬,聽過之後蟬子就死了,不頂事,便隻剩下神嘯。”她轉了轉手中的杯子,“我們還像上次那樣,故意被綁進神嘯王庭嗎?”
公良瑾從白色的榻枕底下取出兩本冊子,遞向她。
一片雪白之中,乍然看到黃冊子,眼睛一時有些不適應。
接過來一看,一本封皮上赫然寫著《被十三個貴女強取豪奪的日子》,另一本是《今天的我也屹立於萬千獸人之巔》。
顏喬喬:“……”
“一名大夏人寫的神嘯遊記。”公良瑾頓了下,“極暢銷。其中地理環境風土人情大致不錯,你不愛看輿圖資料,便看它。”
顏喬喬:“……”
殿下真是很照顧她的臉面。她那是不愛看嗎,她根本看不懂好不好。
顏喬喬低下頭,翻開手中的黃冊子。
兩個時辰之後,她闔上末頁,愣怔眨了下眼睛。
兩本冊子講的是同一個故事,大約便是一位名叫黑煩惱的大夏底層男青年,在自己國中鬱鬱不得志,去了神嘯卻被無數貴女爭相搶奪,哭著喊著送他的資源,助他平步青雲得道飛升的故事。
“這……”顏喬喬盯著公良瑾,欲言又止。
“怎麼了?”他好脾氣地微笑。
顏喬喬重重閉了下眸,艱難開口:“您……你,不會打算走黑煩惱的路子吧!我,我不答應!我會死諫的!”
公良瑾:“?”
聰明絕頂、才思敏捷的少皇殿下愣了好一會兒,終於反應過來“黑煩惱”是誰。
黑煩惱便是這兩本冊子的主人公,那個風靡萬千女獸人、以贅婿身份平步青雲的大夏男青年。
公良瑾:“……”
撫額,長嘆。
“我讓你看的是,有關神嘯的背景。”他道。
說罷,後知後覺想起她說“死諫”的模樣。水潤的黑眸異常堅定,就像一隻定定看人的小鳥。唇微撅,帶著些委屈。
“罷了,我與你說——坐過來。”他微笑道。
“哦……”
顏喬喬踏著雪白的絨毯,繞過雪白茶臺,摸到雪白的公良瑾身旁落坐。
兩個人身上的雪氅融到一處,分不出你我,就像兩隻雪人擠在雪地裡。
她眨了眨眼睛,偏頭看他,感覺那張俊美至極的面龐好似畫在半空中一般。看久了這一片雪白,再盯住他色澤稍淡的唇,一下子竟移不開視線。
身體裡泛起絲絲縷縷酥麻。
那一日,便是這樣坐在茶臺後面,他強勢地將她箍在懷裡,並不溫柔地吻她。隻差一點點,他就挑開了她的牙關。
顏喬喬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雪氅下,兩個人的肩臂仿佛碰到了,又仿佛沒碰到。
“神嘯有兩種半獸人,金血為主,黑血為僕,等階分明,不可通婚。半獸人皆嗜血,遇人便食,從不與人講任何道理,所以,計謀無用……神嘯王庭用石頭建成同心環狀,方圓過百裡,祖地在圓心,獸王令隻會供奉在此地——獸王令,便是神嘯國的神諭。”
他說話的樣子極好看。薄唇漂亮,氣息寒冽,聲線清潤。
顏喬喬認真點頭。
她漸漸意識到,想要潛入那方圓百裡的重重獸人建築,從數十萬嗜血半獸人眼皮子底下偷出獸王令,那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所以,殿下這是在勸她,要以大局為重,容他去走“黑煩惱”的贅婿路線?
顏喬喬內心是拒絕的。
她倔強地抿住唇,委委屈屈別開視線,不看他。
一眼也不看。
“看,前面便有一處石環。”公良瑾用指尖挑起車簾,示意顏喬喬看。
顏喬喬望出去,瞳仁驀地震顫。
若他沒說,她恐怕會以為那是一座高原橫斷山。黑石聳立至半空,巍峨、雄壯、氣勢磅礴!
獸人的堡壘,竟如此恐怖。
心髒怦怦直跳,她輕輕地抽著氣,完全無法想象走正常途徑如何能夠取出獸王令。
真的,隻有,那個,辦法,了嗎?
正是心神震撼時,風中,忽然傳來極為沉悶的呼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