絹花姐妹虛偽捧場,齊齊悄聲鼓掌道:“可不就是。”
那一邊,趙晨風正在下死勁兒將戰火拽向顏喬喬:“徐夫子您睜眼瞧瞧,就她臉上那睡痕,跟給車轱轆軋了似的,就這,您還要裝沒看見?”
顏喬喬:“……”
徐夫子瞄過一眼,與顏喬喬對上視線。
“我修煉呢夫子。”顏喬喬態度端正,笑容討好。
先是三日築基入道門,後又交出優異的經義答卷,面對這麼優秀的學生,徐夫子實在是提不起火氣。
捋了捋須,徐夫子挑眉看向趙晨風:“她睡覺修煉,你也睡覺修煉?”
“不錯,”趙晨風毫無廉恥道,“我在夢中下山河棋。”
一聽這話,顏喬喬心中立刻有了些許預感。
果不其然,趙晨風下一句便是:“大家都是在課堂睡覺嘛。徐夫子既然不承認對待學生厚此薄彼,不若這樣,當堂設一場山河博弈,哪邊輸了,便扣光日常分數,算作德業不合格如何?”
“這個嘛……”徐夫子拂須沉吟。
絹花姐妹當場拍桌:“不要臉!山河棋得有一正三副四個棋手——顏喬喬根本不可能找得到三個隊友!別看我,我和顏喬喬其實不太熟。”
撩發的撩發,補妝的補妝,孟安晴也裝模作樣看起了書。
顏喬喬:“……???”
她難以置信地望著自家小姐妹。
至於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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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棋,全稱靈蘊山河棋,棋盤覆有靈陣,將靈棋落入棋盤,便會化為風雨雷電、山河湖海。雙方拼殺的是天地大勢,考驗的是對天、地、人、靈的領悟,以及對經義道法的融會貫通。
當然,對於在座這些楞頭青來說,下山河棋差不多便是拼個蠻力,抡著山川互毆罷了。
人被打,就會痛。
贏的一方靈蘊激蕩,一路橫衝直撞掃蕩敵方棋局,那叫一個熱血沸騰。輸的一方可就慘了,風雨雷電山河湖海都朝著身上招呼,雖然不至於受傷,但被陣中靈力猛烈衝擊的滋味委實是不好受。
“其實我可以的……”顏喬喬弱弱地開口。
“不!你不可以!”三姐妹斬釘截鐵,異口同聲。
顏喬喬:“……”
“啪!”一記驚堂木落在講桌上。
徐夫子拍了板,一錘定音:“那便如此——布棋!趙晨風、顏喬喬,各自選人,入陣!”
說罷,徐夫子將雙手往袖中一抄,樂呵呵地準備看好戲。
隻見趙晨風湊到正襟危坐的秦妙有面前,裝模作樣半躬著身,抬起一隻手:“秦師姐,請助我一臂之力,入主位執棋!”
“算了吧。”秦妙有假意推脫,“這是你們自己的事情,與我無關。”
“當然與你無關!”趙晨風趕緊替她撇清幹系,“隻是難得有機會下一場靈墨山河棋,都很想念你的棋藝罷了。秦師姐你可不要再推脫,大伙都等你上場呢!”
被趙晨風隨手點出的另外兩個副棋手也不住地勸說。
“秦師姐你就下一局吧。”“三缺一啊。”
“好吧。”秦妙有無奈道,“勝負隻在其次,棋的本質在於陶冶情操。”
聽著這假惺惺的對話,絹花姐妹團不禁拍桌咋舌。
“這能忍?”蔣七八怒而起身,“顏喬喬,我給你推薦個副棋手——他!”
被她指中的瘦小男同窗嚇得一個激靈滑到了黑木案桌底下。
顏喬喬:“……”
那一邊,秦妙有、趙晨風以及另外跟屁蟲已經結好了陣形。
孟安晴嘆著氣站起來:“算我一個。蔣七八,趙晨風看著你呢,你真要慫?”
蔣七八閉了閉眼睛,笑了:“行。德業不合格不就記一個大過的事兒嘛,為姐妹,兩肋插刀!”
起身,三個人齊齊望向正在梳妝打扮的龍靈蘭。
龍靈蘭:“……幹嘛?”
“三缺一!”
三字之咒,言出必靈。
*
雙方在棋盤左右站定。
靈陣運轉,豎起的棋盤如同一張天地幕布,在講臺上方展開。
秦妙有執白,顏喬喬執黑。
副棋手們分列陣眼,為主將堅守本陣。
秦妙有和顏喬喬動手了。
隻見白黑雙棋一枚接一枚落入棋盤陣中,立刻化棋為勢,山河湖海漸次生成,黑白雙色在灰底大幕上徐徐勾勒蔓延,如同兩個世界自混沌之中初初誕生。
“咦?”孟安晴低聲奇道,“喬喬你什麼時候背著我們偷偷學會了山河棋?”
“想在誰面前出風頭呢!”龍靈蘭脫口而出,旋即,意識到昆山已無俊俏韓師兄,立刻又恹恹縮回去,“愛勾誰勾誰吧。”
蔣七八大樂:“我看姓趙的要偷雞不著蝕把米了。害他家秦師姐記大過的話,不知道她會不會一腳踹了他——到時候他可別回來找我,我犯惡心!”
龍靈蘭懶懶笑:“你就盼著他回頭找你,好找回場子呢。”
“說什麼屁話!”蔣七八暴怒。
顏喬喬心累無比。
開局就內讧,不愧是惡毒姐妹團。
“看棋。”顏喬喬道,“待會兒可別一個照面就松手,丟不起那人。”
“小看誰呢!”
說話間,棋盤上已風雲變幻,隻見黑墨氤氲之處,山勢磅礴,河川險峻,乍看很像是一副實筆勾勒的山河輿圖。
白棋便遜色了許多,隻是模仿書中經典陣勢而造,有形而無神——秦妙有雖有大才女之名,卻不可能事事兼顧。
看著對面的黑色棋局,秦妙有的瞳仁不禁微微收縮。
“秦師姐放心打,有我們撐著!”趙晨風趁機許下諾言,“我永遠在你身後,死也不放手!”
山河對轟時,受到壓力的正是雙方副棋手,倘若副棋手因為支撐不住而脫手的話,局勢便如海泄山崩,再無挽回的餘地。
所以,就算陣形稍差也無所謂,真打起來,三個副棋手的耐受力也是決勝關鍵。
眼見棋盤之上,雙方陣勢漸成。
徐夫子摸著下巴,若有所思地打量了顏喬喬一眼,然後探出手,拉掉了阻擋在黑白棋局之間的靈蘊紗霧。
隻一霎,黑白世界便轟然相撞!
六名副棋手齊齊發出悶哼。
顏喬喬早已看準了秦妙有局勢的破綻,方才備在手心的兩枚黑棋瞬間落入陣中,便見橫斷山截了奔騰的河流,倒灌的急流越過峽谷,疾若風雷,隻一霎,便深深刺入秦妙有的一條主幹大江,將純白的江水染成烏黑。
“不好!”趙晨風三人五官猙獰,鼻歪眼斜。
沒等對手回神,顏喬喬立刻連甩三枚黑棋,落地成山,卡住秦妙有要害谷地,逼得她江河倒灌,自己的陣勢打在自己身上。
“呃!”趙晨風三人下意識退出半步,咬著牙,又頂上前來。
顏喬喬輕笑一聲:“死也不放手,是嗎?”
話音未落,一枚黑子借著風雲之勢,轟隆撞入白棋主峰,削掉半邊山頂。
傷害性不大,侮辱性極強。
“漂亮!顏喬喬,幹得漂亮!”蔣七八漲紅了一張白潤的臉,摁著棋盤在原地蹦跳。
靈勢奔騰而下,如順風巨浪衝刷在身,三姐妹熱血激蕩,鬥志昂揚。
“上!上!”
顏喬喬可不會和對手客氣。雙手連出,先一步將秦妙有的落子全部堵截,隻見黑色山河勢如破竹,滾滾向前,頃刻便吞去了白棋半壁江山。
趙晨風三人瞳仁震顫,咬緊牙關勉力支撐,額角青筋一根接一根迸綻。
“顏喬喬英明神武!”“智計無雙!”“天下無敵!”
絹花姐妹團毫無節操地大拍馬屁。
也不知方才裝作不認識顏喬喬的都是誰。
顏喬喬耳畔回響著輕微的嗡鳴。
身後熱熱鬧鬧的聲音,讓她不自覺地彎起唇角,露出誰也看不懂的笑容。
她從哪學的山河棋呢,自然是從韓崢那裡。
每次下棋,韓崢總是帶上三個暗衛做他自己的副棋手,然後從停雲殿的啞巴侍女中挑出三個站在顏喬喬身後。
啞巴侍女隻要松手,便會丟了命。
不想她們死,顏喬喬隻能贏。
人被逼得狠了,總是有無窮的潛力。她討厭歌舞,卻生生被逼著學會了驚豔萬人的燈花舞。她不會下棋,也被生生逼成了山河棋高手。
從未經歷過真正風雨的秦妙有,如何能夠與她匹敵?
眼看著,白棋兵敗如山倒,隻剩下邊角江山。
若不是三個追求者誰也拉不下臉面先松手的話,這一局早就分出勝負。
隻不過再頑強也無力回天,顏喬喬隻要再攻片刻,便能吞掉棋盤上最後的白。
“嗒。”
一滴汗珠落在陣中。
隻見秦妙有咬緊了牙根,素手拈棋子,直直摁進陣裡。
指尖靈光閃爍,白棋沾上了青綠的靈氣,化為一股綠霧瘴,直直襲向顏喬喬身後的三名副棋手!
“啊!”
三人齊齊悶哼,下意識退步。
山川震蕩,根基搖晃。
秦妙有緊鎖眉頭,雙手連出!
隻見一道道染上了靈氣的雷電風雨無視顏喬喬築下的穩固江山,直襲她身後的孟安晴三人。
顏喬喬回眸一看,見這三人頃刻便汗如雨下,唇色全白,身軀因為疼痛而瑟縮。
秦妙有求勝心切,竟然利用先天境靈氣外放的能力直接傷人!
“不、能、退!”孟安晴咬牙切齒,“上!喬,上!”
顏喬喬抿住唇,雙手疾出。
“啪。”一枚黑子原地潰散。
棋盤一晃,龍靈蘭松開了手,摔倒在地,身軀痙攣著爬不起來。
失去一名副棋手之後,便如天柱傾崩,大地下陷。三分之一黑色山河倒卷而回,順著塌陷處一泄如注。
顏喬喬雙手舞出了殘影,一枚枚黑棋落向棋盤,力挽狂瀾。
秦妙有冷笑著,繼續靈氣外放於棋子上,攻擊顏喬喬後方。
孟安晴與蔣七八的臉色白得更加駭人,二人身軀如篩糠一般打顫,手腳不自覺地痙攣。
蔣七八甚至翻起了白眼,生怕自己松手,幹脆將微豐的身軀整個壓上了棋盤。
“就,你,特麼能死這?”汗湿的額發下抬起一雙眼,隔著河山,盯向對面的趙晨風,“顏喬、喬,上!”
孟安晴咬破了唇角,堅定地衝著顏喬喬點頭:“喬喬,上!我們,不輸!”
“夫子……”有同窗看不下去,遲疑地問,“秦妙有是作弊吧?”
徐夫子微笑著拂了拂須:“戰場隻有輸贏,沒有作弊。”
顏喬喬抿緊唇,心髒“怦怦”亂跳。
身後二人已搖搖欲墜,大顆大顆的汗珠灑落棋盤,牙齒咬得咯咯響,骨頭也在吱吱晃。
顏喬喬抬眸,與秦妙有對上了視線。
這一瞬間,她讀懂了秦妙有不惜一切也要獲勝的決心——尊嚴、臉面、勝負欲。
靈氣一道道擊向孟安晴與蔣七八。
顏喬喬仿佛回到了前世。
最初她與韓崢對弈之時,也如此刻一般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