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安安靜靜地坐在祁延身邊,端著自己面前的果汁,儘量降低存在感。
一開始並不覺得有什麼,可是後面我發現,這個張總和祁延談笑的同時,好像時不時地在用一種意味深長的目光打量我。
我抬頭看他,張總立馬別開視線,隨後不自然地輕咳幾聲試圖掩蓋。
接著他沖祁延挑了挑眉,語氣裡有種快要掩飾不住的八卦勁。
「這位小姐姐,你不介紹介紹?」
祁延偏頭看了眼我。
我以為那意思是讓我主動做個自我介紹,立即站起來對張總禮貌一笑。
「你好,我是祁總的助理,我叫林阮。」
說完我下意識地看了眼祁延。
他微眯著眸,目光從我身上離開,對上張總顯然不信的目光,神色淡淡地轉頭回答他:
「她說什麼就是什麼。」
我臉上的笑容僵住,就知道這人口無遮攔的毛病一時半會兒改不掉。
下一刻,張總眼裡不出意外地開始放光,臉上還一副「我就知道你倆有事」的表情。
祁延掀了掀眼皮,表情淡然:「別鬧,臉皮薄。」
幾回合下來,我率先忍不住別過頭,感覺空氣愈發燥熱,說不定耳朵也已經紅透了。
兩人這才正了神色,聊起今天的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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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過企劃書了,都挺好的,不過我老爹最近對項目這塊把控得嚴,我今天先把合同帶回去給他看看吧。」
聽到他這麼說,我趕緊從包裡拿出合同遞過去。
張煬似笑非笑地最後瞥了我一眼,起身拍了拍祁延肩膀:「兄弟,加把勁。我這邊老婆催得緊就先回了,咱下次再聚。」
咱就裝作聽不懂的樣子吧。
席間祁延是喝了幾杯酒的,我看量也不是很多,就沒攔著。
但上了車後事情就不太對了。
起先還沒注意到,見他上車後就靠在門側閉上了眼,我以為他累著了想睡會兒。
可沒過多久回頭再一看,他額頭已經沁出一層薄汗。
眉頭深深皺著,嘴唇也開始發白。
察覺到不對勁,我偏頭稍稍湊近了些。
「喂,你怎麼了?」
我晃了晃他胳膊,才發現他一隻手好像緊捂著腹部,連睜眼的動作都變得艱難。
「師傅,掉頭去醫院!」
18
這一趟直接折騰到了半夜,醫生盯著我的眼睛,不耐煩地說了句:「不是胃癌」。
我嘆了口氣,原來隻是胃痙攣。
祁延一整天都沒怎麼吃東西,晚上又都是涼菜,還喝了酒,胃能受得了才怪。
醫生開了兩個小時的中藥水袋熱敷,我陪著他在輸液室坐下。
這會兒已經沒什麼人了,輸液室裡很冷清,護士進來關了外側的一扇燈,狀似不經意般地朝我們這邊瞟來。
祁延臉色依舊不見好轉,嘴唇沒什麼血色,閉著眼睛靠在椅背上,喉結微微滾動。
小護士忍不住多看了兩眼,眸中露出羞怯之意,在旁邊磨蹭了好一會兒才出去。
我看在眼裡,目光轉向身旁的人。
印象中很少看到祁延這樣的一面,真讓人有點忍不住想順順他的毛。
可是我忍住了。
從小我媽就說我是個性格脆弱又敏感的人,隻要嗅到一絲危險的氣息,就躲得遠遠的,總害怕將自己置於一個尷尬的處境。
在感情中也沒有例外。
凌晨時分,值班的那個小護士敲了敲門,迷瞪之中的我驀然睜開眼。
小護士有點不好意思地看著我,指了指我身旁的祁延:「時間到了,我來取熱水袋。」
我動了動,很快發現身上不知什麼時候披上了一件西裝外套,整個人還靠在他懷裡。
祁延隻是瞥了我一眼,自己取下熱水袋還給小護士。
小護士低著頭從我旁邊接過,然後又紅著臉匆忙出去了。
「那個,你好點了嗎?」我不自然地理了理頭髮,眼神瞟向別處。
「嗯。」他喉頭溢出低沉的音節,聽得出還很虛弱,聲音喑啞晦暗。
手裡還拿著他的外套,我幹站著不知該怎麼辦。
原封不動再給他披回去?可是我又不想跟他說謝謝。
沒等我大腦做出選擇,祁延已經自顧自往外走了,我隻好默默跟上去。
路過護士站時,剛才的小護士又急急忙忙叫住我:「小姐姐,快讓你男朋友把外套穿上吧,雖然剛才他把外套披給你了,但外面氣溫很低,他現在不能著涼的....」
19
聽見小護士的話,祁延頓住步子,回頭看著我,眉頭微微一挑。
什麼男朋友啊…
我本來心裡就亂著,埋著頭胡亂「嗯」了幾聲,抬眸時又不小心撞上他輕佻的眼神。
我幾步走上前,裝作很自然的樣子,將外套嚴嚴實實披在他身上,拿著助理應有的腔調,語氣官方。
「祁總,衣服穿好。」
話音落下,我明顯感覺到他怔了一瞬,眼裡的溫度也慢慢凝結了。
他沒說話,冷著臉抽開身,衣服半掉不掉地披在肩上,抬腳就往外走。
回去的路上,我彆扭著想打破僵局,就說了句:「要不這幾天你先在家好好休養吧。」
他冷哼了聲,隨後閉上眼睛,顯然不想跟我說話。
可讓我沒想到的是,接下來的小一周時間,他竟然真的沒來公司。
辦公桌上的文件快堆成一座小山了,張總的那個項目也沒再推進,工作小組忍不住找上我來了。
「林助理,其實你完全可以把這些文件給老大送過去的,不然等他回來再處理,不知道又要熬幾個通宵,反而對身體更加不好。」
我沒理由推脫,因為這確實是我一直在逃避的本分職責。
猶豫了半天,我點開祁延的微信,詢問他家的地址。
沒過多久那邊就發來了,地址非常詳細。
那一瞬間,我忽然有種一切盡在他掌握之中的感覺。
20
等到了我才發現,祁延家離我學校很近,在大學城後面一處相對安靜的公寓。
在樓下順手買了點水果,我才磨磨蹭蹭地上樓敲門。
敲了很久卻沒人開門,就在我的心理建設快要瓦解的時候,裡面才傳來沉穩的腳步聲。
門打開,頎長的身影立在我眼前。
我神色微恍,隨後恭恭敬敬地喊了聲:「祁總好」。
祁延姿態慵懶地倚在門口,眼神掠過我手上滿滿當當的東西,聽見我咬字清晰的尊稱,輕笑了聲。
「來就來唄,還帶什麼水果?」
他一笑,我就有些站不住腳了,表情冷下來,連裝都懶得裝。
最討厭的就是他這點,總用一種凝視的眼神看我,好像我所做的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顯得非常滑稽。
他這裡裝修低調,設施也比較隨性簡單,我將東西放在桌上,隨即從包裡掏出一沓文件。
「項目小組在催進度,沒你的簽字,他們沒法進行下一步。」
「還有這些企劃書,都需要你最後審核。」
雖然我理解人不能像機器一樣連軸轉,但現在看來,他的病並沒有想像中的那麼嚴重,這不就是曠工嗎?
還有好多都是我加了幾天班替他完成的。
祁延依舊面色不改地仰靠在沙發上,隨手拿起兩份策劃書看了看,面露不解。
「這種水平的策劃書拿來讓我看,你是覺得我每天事情很少,還是自己工作很忙?」
我愣了下,下意識接過來查看。
這幾份策劃書是上一任領導親自帶隊的小組遞上來的,我以為能力應該比較出眾,所以在篩選的時候就沒有一頁一頁仔細看。
但我忽視了,上一任領導被撤職的原因就是作風問題,管理散漫。
仔細看下來才發現,策劃書其實漏洞百出。
「我記得你是專業裡成績拔尖的,這種失誤,下不為例。」
說完這些,祁延輕按了按眉心,扯過一旁的薄毯蓋在身上,身體往後一躺,就直接閉上眼睡覺了。
我呆愣地定在原地,盯著他怔了幾秒,氣焰忽然弱下來,與剛來時的心態有些不一樣了。
祁延在沙發上安安靜靜睡著,我默默將文件收拾好,輕手輕腳地移去了窗邊的小桌,開始一份一份重新篩選。
21
不知不覺間,太陽落山,暮色降至。
察覺到光線昏暗,我舒展了下身體,起身悄悄去開了客廳的燈。
誰知燈一亮,祁延就醒了。
他眼神惺忪,不由得朝我這邊看過來。
「吵醒你了嗎?」
我站在玄關處回過頭,聲音囁嚅。
燈光昏黃柔軟,我的聲音在空蕩的房間裡清晰溫和,向來堅守的戒備心也還沒來得及拿起。
氣氛難得的一絲和諧。
空氣中好像瀰漫開一種特殊的因子,從我散落在肩頭的發梢,到膝上裙襬晃動的幅度,時間靜得幾乎能聽見心跳聲。
祁延就這麼怔怔地看著我,一雙漆黑的瞳仁愈發幽深。
毛毯被丟在地上,他起身直直逼近我。
我莫名臉上一熱,心口怦怦直跳,腳下步子稍顯慌亂。「對,對不....
話音還沒落下,他將我抵在門板上,剩餘的話盡數吞沒在了一個洶湧而又克極盡制的吻裡。
我大腦一瞬間徹底宕機,溫熱的呼吸與我抵死交纏,夾雜著無盡想念和迫切。
我推了推他,推不開。
腦袋裡那根遊蕩了許久的風箏在此時斷了線,手停留在他胸口沒了動作。
我閉上了眼。
假借反應遲鈍的由頭,汲取一絲錯誤的親密吧。
22
不知過了多久,理智總算歸了籠。
他捏著我下巴,薄唇輕蹭著我的鼻尖,原本就喑啞的聲線在此刻更顯撩人:
「剛才那一瞬間,在我夢裡出現過。」
「你的夢裡,隻有我嗎?」
我半仰著頭,眸光閃爍。
隻要你說是,我就義無反顧地奔向你。
心裡有什麼東西在叫囂,那股任性的勁頭莫名侵襲上來。
「從來都隻有你。」他將我摟得更緊,恨不得揉進身體裡。
是我想聽的話。
可是,也並沒有那麼開心。
我推開他,眼眶不知什麼時候染上了一層水霧。
「你會對你的每一任女朋友都這麼說嗎?「都有誰進過你的房間,上過你的床?
「這些,你還能說得出來嗎?」
是的,我一直以來過不去的,都是自己心裡的那關。
心理上的潔癖。
我隻要那個完全屬於我的祁延,我不要成為曾經哪個女人的手下敗將。
想到這,我隻覺得涼意從腳底蔓延上來,感覺自己好像陷入了高中時期那個可怕的故事裡。
「阮阮。」祁延微微彎腰,捧住我的臉。
「是不是有人跟你說過什麼?」
23
我上高中的時候,同一層樓的七班曾經鬧出過一條人命。
那時候學校分班制度嚴格,好學生和壞學生之間像是有一堵無形的牆。
牆的這一邊,書聲琅琅。
牆的那一邊,烏煙瘴氣。
我在那一片烏煙瘴氣中認識了個女孩,她在我還未意識到白色校褲染上了血紅時,默不作聲地遞給了我一片衛生巾。
那時候的一段時間裡,我了解到她已經交了男朋友,同班的,她很愛他。
但他們一直都是地下戀,男生不願意公開,說是什麼尋求刺激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