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輕拍著我的背說:「別哭了,有爹在定保他長命百歲讓你安心。」
我哭得更兇,祈求滿天神佛,這樣好的爹,我願折壽換他長樂安康。
霍伯伯來時就看到我和我爹哭作一團,以為阿馳徹底沒救了,高聲哭喊一句我的 兒,便被大伯母一記鐵砂掌又打了回去。
弄清楚狀況後,倆人對我爹感激涕零,趕緊帶我爹去洗漱休息,我就在營帳裏守 著阿馳寸步不離。
他一直睡著沒醒。
外面一陣高過一陣的兵器交錯響聲不斷。
後來小八過來告訴我,匈奴被咱們打散了。
原來當日他率兵正面迎敵,是故意牽絆住對面大部分兵力,以便陸英軍偷襲。
Advertisement
陸英軍由五伯帶領從六盤山懸崖攀爬而上,三千人悄悄迂回到敵後王帳殺了他們 大汗和眾多部族首領,回撤後又埋伏在山口附近,等王帳傳來噩耗趁各部落亂成 一盤散沙之際,殺他們個措手不及。
阿馳接到消息,故意落敗撤退,將一部分兵力引到蕭關城外的埋伏圈裏再一網打 盡。
他是親徵的主帥,自然非一般將領能比,各部落武士都想取斬將之功,他離得越 近敵人越興奮,越會掉入陷阱。
這個混蛋,竟是將自己當成了魚餌去釣那些餓狼。
我狠狠一口舔咬在他的手背,他仍是一動不動,隻是唇邊的小痣已經開始慢慢變 紅。
王庭更迭,若有人私心想上位,就會立刻回去爭權爭地盤。
各自為政的匈奴,這樣的人定不在少數。
趁他們混亂理當逐一攻破,以防他們再次集結,將我鎮北逼入絕境。
小八豎著大拇指說,「六嫂,你真是個大聰明,跟大伯想的一樣。」
我….
他怕是跟不鳴待得久了,都會誇人了呢。
他還說,這幾天大家就是在各個地方,不斷截殺被打散的部落。
霍伯伯說等各部落收拾完,大軍直達賀蘭山下,將匈奴王庭打服為止,這樣能保
鎮北幾十年太平,也可以讓鎮北的子民好好休養生息。
我問他有沒有見到大滿,他搖頭說沒看見。
我心裏始終牽掛著。
他說陸英軍終日在外打遊擊,實在沒有吃的才派幾人回來取些乾糧,不過他們看 起來威風凜凜精神十足,不像是打仗倒像是去宰羊殺豬,讓我別太擔心。
論說話,還是小八你會形容。
隔天他又來,說陸英軍現在都快被傳成天兵天將了,什麼飛身上懸崖法器可削 鐵,人人頭戴金光腳踏祥雲林林總總。
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後來他又來了兩次,日日給我說些新消息,我問他可是有事求我,他嘿嘿笑著摸 了摸後腦勺,說他也想加入陸英軍,也想有個黑武器。
我哈哈大笑摸著他的頭說,我可做不得主,這事得聽霍將軍的。
他說,大伯要請奏皇上將陸英軍由我統領。
我都傻了指著自己鼻子問,「我?」
他用力點頭,說:
「大伯歎六嫂是個女兒家,要是男兒身一軍統帥也是做得。
「後來大伯娘打了他頭,說讓兒子聽見跟他翻臉信不信。」
我都能想像兩位爹娘琴瑟和鳴的樣子。
心裏的暖陽照遍了整個角落,將那些終日彷徨不安的黑暗盡數掃去。
得公婆如此此生幸事。
我與小八擊掌約定,來日陸英軍由我統領,定有他一席之地。
不鳴一直在賬內奮筆疾書,我讓人按時給他送吃的喝的,剩下由他自己,不許打 擾。
又過了三天,我如往常一樣貼在他脖頸處,想要親他的脖子給他喂水。
忽覺臉上像有羽毛掃過,癢得人心顫。
抬眼看去,他正忽閃著大眼盯著我,一副欲哭不哭的樣子。
「軟軟,可是因為太疼了,你才不要我的。」 我 … . 我 .
唉,造孽啊!
漠漠梨花爛漫,紛紛柳絮飛殘。
春日芳菲的時候,鎮北大軍勝利歸來,帶著匈奴新大汗降書以及無數的牛羊和數 十車金銀財寶。
人人興高採烈,歡欣無比。
他也日漸好轉,行動無礙也沒癡傻,隻是傷口太深癒合得慢,身子也有些虛弱。
阿爹每日過來給他診脈,看著他欲言又止有些擔憂,我追著問何事憂心,他又跟 我吹鬍子瞪眼讓我別管。
真搞不懂這老頭,彆扭什麼呢。
大滿他們也回來了,霍伯伯親自去城門處迎接。
大滿受了傷,一隻耳郭被弓箭所傷隻剩一半,聽力也有些受損。
小廚娘背著包裹趕過來的時候,他正在傷兵營養傷,看到他的樣子,死抱著不撒 手,嘮嘮叨叨邊哭邊罵他半天,他傻乎乎吼著問,「你說啥?」
小廚娘擦了眼淚低聲說,「想給你生個猴子。」
他高興地跳起來說,「行。」
也不知他的耳朵到底是能聽見還是不能聽見。
25
後來霍伯伯請封時,特地上表他英勇無畏足智多謀,請陸英軍虎賁將軍一職。
拿到聖旨,他高興地過來與我磕頭,說這些年從沒給姐姐正經說過謝謝,今日他 是將軍了,謝姐姐養育教導之恩,以後再不會讓人欺負了去。
我抱著他家小廚娘,哭得跟傻子似的。
最近不知怎麼回事,我時常想哭還總是困乏,還有些噁心。
有時看見霍九馳就氣不打一處來,作得出奇,事後又懊悔不已,抱著他哭得傷心。
他整日提心吊膽小心翼翼地跟我說話,我也不想的,可是我控制不住。
那日大家正一起坐在帳內吃飯喝酒,想要慶祝一番。
我看著桌上油膩膩的紅燒肉一陣幹嘔,把他嚇得連忙站起給我拍背緩解。
他知道當日我吐過血以後,隻要看見我嘴張得有些大,就緊張得不行。
我也以為是當日吐過血的後遺症,因為沒有其他的毛病,也就沒跟我爹說。
好不容易忍下噁心直起身,看見我爹臉黑得跟鍋底似的。
霍伯伯看著我爹一臉尷尬。
大伯娘則是滿眼冒光精神煥發。
不鳴睡眼惺忪地看著我說,「阿姐,你是不是有了?」
「啥?」眾人齊刷刷目光看著我。
我覺得我隱身了,真的,臉皮將我層層包圍。
我爹過來一把攥住我的手腕,白眼翻出鬢角。
五伯:「哼~」
商商:「哼哼~」
「爹~」我顫著聲叫。
「爹~」他也顫著聲叫。
「哼,好好養著吧,恐怕是你小子唯一的子嗣呢。」
「啥?!」這聲是我說的。
眾人齊刷刷目光看著他,透著憐憫。
他傻了,低頭看看,又看看我。
我爹說完便昂首闊步地走了,大有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的高人風範。
等我們回過神來,霍伯伯第一個追出去,我第二個追出去,大伯娘追在我身後, 連聲叫慢著點。
我跟我爹哭唧唧,我爹不理我。
他跟我爹哭唧唧,我爹也不理他。
霍伯伯和伯娘進來將我們倆轟出去,跟我爹商量婚事。
我爹老神在在地說出條件,第一不許納妾不許有通房。
霍伯伯啪啪將胸膛拍得震天響。
伯娘也跟我爹說,這是霍家祖父定下的規矩。
瓦罐不離井口破,將軍難免陣前亡。
鎮北男兒二十萬,能活到娶妻的不足一半,能娶到妻的又少一半,兵士連媳婦兒 都娶不上,將軍卻三妻四妾地納著,日久天長必會生禍亂。
再者老一輩人戰死沙場後,留下一屋子的孤兒寡母沒人看護,沒多久就死的死瘋 的瘋,慘不忍睹。
所以祖父訂立家規,霍家兒郎一生隻娶一妻,不納妾更沒有通房。若男兒沒本事 妻兒被匈奴殺了,要給妻兒陪葬;反過來若男子戰死沙場,妻兒可改嫁他人,不 必苦守。
我爹聽了淚眼婆娑連連點頭。
爹提的第二條是,以霍九馳的名義請旨賜婚,留在鎮北不回京城。
他說軟軟的性子,在京城就是被剪了翅膀的小鳥,再也沒有翱翔天空的快樂。
霍伯伯欣然同意,還說與他想到了一處,京城現在安穩,又有九重在,阿馳也該 歸家了。
第三條我爹爹老淚縱橫地說,就這一個女兒,你們定要善待她,若是不喜了也別 打她,將她送回家就是。
我哭著跑進帳子抱著我爹說我不嫁了,我跟他回家以後都不離開他。
他卻一擦臉瞪著我說,回什麼回,腿給你打折信不信。
後來沒多久銀鈴嬸嬸就帶著弟弟來了,原來爹知道我懷孕後就給家裏去了信, 說不回去了讓她們收拾家當搬過來,一家人總要在一起才好。
他總是放心不下我的。
十日後,霍伯伯親自帶著匈奴降書和數車金銀去了京城。
一個月後,皇帝下旨。
忠勇無畏的顧尚書替朕親徵戰死鎮北沙場,特追封為安國公葬於鎮北,爵位由親 弟顧九震冠禮之年繼承。
鎮北大將軍霍嘯降匈奴於賀蘭,揚大端之國威,功在千秋社稷,特封為鎮北王, 其子霍九馳赤膽忠心,驍勇善戰,封王世子。
阮太醫之女阮陸英,救朕於危難,解鎮北之困局,勞軍之所需,澤被於萬民,特 封為福澤郡主,享食扈十萬,私兵三千,賜婚鎮北王世子霍九馳。
後來我問阿馳,為何明明是獨子卻要叫小六,起初以為是跟著堂兄弟排的,怎的 數著也不對,他說上面還有兩個哥哥一個夭折一個戰死,娘為了顯得人氣足就管 他叫小六。
霍伯伯帶著聖旨和賞賜回來時,也帶來了二哥哥的書信,還有兩個不速之客。
二哥哥說他不能來參加我與阿馳的婚禮了,朝中事物太過繁忙,不能分身。
還說萘蓁進宮了,已經有了兩個月的身孕。